宋溪亭站在门口没再向前,大殿里只余温昭轻缓的脚步声。 他走到冰棺前,隔着一层透明的薄冰,在对方脸上徐徐划过。 不知是不是宋溪亭的错觉,他竟然能从温昭的眉眼里感觉到浓烈的痛楚,他静静地说道:“混沌之初本没有神魔,我与你乃天地孕育的灵体,只是一个生来便有神格,吸收天地灵气;一个生来自带魔骨,吸收天地浊气。而后才有了神魔之分。” “最初神魔同居于三十六重天,相安无事,可随着两族日益壮大,开始互生嫌隙,甚至大动干戈。” “等等,你是说当初是我带领魔族攻打神族?”宋溪亭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听着听着他就成万恶之源了? “不,当时我们并未参与神魔两族之事。我与你隐居在下界肃云山,不问世事——衢仙殿就是我们当时的居所,而三十六重天上也并没有人知晓你的身份。”说到这,温昭沉默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敛眉道,“只是好景不长,天道找到了我们。” “魔族生灵涂炭,为天道不容,于是天道降下谕旨,要我杀魔证道,回归三十六重天执掌神位——首当其冲的就是你,天地间诞生的第一个魔。” 最初温昭自是不愿接受,宁愿违抗天道,受到天谴,也不愿成神。 他带着溪亭在下界换了很多地方,躲躲藏藏,却始终逃不过天道的眼睛,而溪亭也知道了哥哥为什么带他东奔西走的原因。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太混乱,令温昭至今回想起来都痛苦万分。 魔族想彻底立于神族之上,就需要补充更加强大的力量,他们开始觊觎天生魔骨,诱哄溪亭加入魔军,带领他们杀上三十六重天。 而溪亭一反常态没有拒绝,瞒着温昭上了战场,对神族造成巨大威胁。 温昭得知此事时并不相信,他了解自己的弟弟,溪亭从来没有野心,只知吃喝玩乐,是个极怕麻烦的人。可当他不顾危险亲身前往战场,却真的看见了率领魔族的年轻领军。 对方身穿盔甲,眉眼间带着熟悉的笑意,在阵前挑衅道:“什么神族?一群杂碎罢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哥哥,我不想在下界躲躲藏藏了,我们杀上三十六重天,做三界的主人,不好吗?” 温昭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犯下大错,为了阻止他,他被迫加入神族。 最后一场大战,最终以神族将魔族封印于蛮荒为结局,而温昭也杀魔证道,成为了三十六重天至高无上的神君。 “如此来看,他死的也不冤枉。”宋溪亭诚实地评价道。 温昭沉默良久,摇头说:“我那时身受天谴之伤,最后一战你是故意败给我的。若不是你,两族大战伤亡只会更加惨烈,魔族也不会兵败如山倒,被顺利封印于蛮荒。” 宋溪亭:“这么说他应该魂飞魄散了才对,怎么还能转世轮回?” “你身死魂消之际,我将你的残魂收集起来,暗中送入六道轮回,肉身保存在此,想着有朝一日等你回来。”温昭说道,“只是你生来自带魔骨,即便轮回,也会被天道察觉,到那时依然难逃一劫。所以我便想了一个万全之策——” 宋溪亭呼吸下意识放轻,直觉认为温昭接下来说的话十分重要。 “你体内的魔骨与你共生,无法强行取出,否则危及性命,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同样强大的神格取而代之。” 宋溪亭心神一震,万万没想到温昭说的万全之策竟然是这种邪门歪道的办法! 这一刻,他竟分不清站在眼前的究竟是神,还是魔。 “我瞒着天道,将你与武神转世的命格交换,只要得到他的神格,再将体内残余的魔气引出,你就能代替他证道飞升。”说到这,温昭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我在人界频繁动用神力,已被天道察觉,两年前未能顺利指引你杀了他,使得功亏一篑……” “不过说来也是天意弄人,偏偏迦叶下界普度众生,不巧我又在京都被他撞见过一面。有他相助,你到底还是将神格还了回去。” “不可能!天道早就直到我的存在,让我帮助武神渡情劫飞升!” 宋溪亭百思不得其解,难道那时候他天道不知道他身上有魔骨吗? 如果知道,天道又怎么会选他去接近陈争渡呢? “情劫自然是假的。”温昭眼底毫无波澜,淡淡说道,“我在你手腕留下的印记,是为了随时找到你,并在关键时刻替你夺取陈争渡的神格。”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温昭布下的陷阱,他居然傻傻地相信了! 甚至险些害了陈争渡。 宋溪亭心中一阵后怕,看向温昭的目光愈发冰冷:“为了自己的执念,如此不择手段,如今的你,与魔有何区别?别告诉我,你带我来这,和我说这么多,是想让我感谢你付出的一切?” “同你相依为命的弟弟早就死在了神魔大战,我不是他。就算我是,我也不会承认有你这样的哥哥。” 闻言,温昭手指悬停在冰棺上,没有理会宋溪亭的发言,自顾自说道:“合该如此,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没能保护好你——阿亭,凡人之躯无法承载魔骨的力量,回来吧。”
第77章 魔将 说话间,冰棺表层的薄冰开始融化。 宋溪亭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当即想要逃离。 然而在神域中,温昭就是这里的主宰,宋溪亭甚至没来得及反抗,魂魄就被引出体外,被迫换了一具躯壳。 冰棺中沉睡万年的容颜逐渐恢复生气,在温昭神力加持下,宋溪亭睫毛一颤,极为艰难地睁开眼睛。 温昭所言不假,宋溪亭在进入这具躯壳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排斥,肉身顺从接纳了他的魂魄,甚至有种重归原位的感觉,通体舒畅,连丹田无法压制的魔煞之气也能运转自如。 只是肉身被冰封太久,宋溪亭将将醒来时还不太习惯,手脚僵硬无法动弹。 温昭将他抱出冰棺,穿过殿门,来到后山一处泉眼。 泉水冒着热气,宋溪亭没入水中,立刻感觉血液回暖,手指也能微微动弹了。 温昭放下他后便起身往外走。 宋溪亭立刻叫住他:“你去哪?” “别急,你先在此休息。”温昭也没藏着掖着,回答道,“外面有客到访,我该去迎接一下。” 他倒是心大,说走就走了,也没有在附近布下结界,好像根本不担心宋溪亭会跑。 可转念一想,整个神域的一草一木都逃不出温昭的手心,自然不必费那个工夫。 而随着灵魂与肉身彻底合二为一,许多陌生的记忆陡然掀开尘封的盒子,迅速从宋溪亭脑海一一闪过。 温昭甫一踏出衢仙殿,不妄剑就迎面袭来。 剑气彭拜如潮涌,陈争渡周身裹着凌锐寒意,势不可挡攻向温昭。 “又见面了,陈道君。” 面对气贯如虹的一击,温昭依旧游刃有余。 如今他的计划败露,不必瞒着天道,早已回归神明真身,而陈争渡一介凡人,对他来说根本毫无威胁。 强大的神力几乎完全压制住了灵力。 陈争渡抽身后退,眉头微动,咽下喉中腥甜。 温昭站在高处俯视对方,并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神力在空中凝出无数冷箭,直指陈争渡。 千钧一发之际,宋溪亭自殿内飞出,挡在陈争渡身前。 温昭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宋溪亭神情复杂,曾经的回忆如潮水般在眼前淌过,如今再面对温昭时,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硬着头皮开口:“昭玄,别伤害他。” 万年前天地开辟之初,作为灵体诞生的他们没有名字,是后来拜入菖蒲祖师后得祖师赐名,他叫溪亭,哥哥名为昭玄。 温昭脸上显然有所动容,漫天冷箭霎时化为虚无,叹道:“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但我更想听你唤我一声兄长。” 宋溪亭抿了抿唇,碍于两人如今的立场,还是没能叫出口。 正僵持中,不知怎么回事,远处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紧接着整个神域似乎遭到某种冲击般剧烈摇晃起来。 陈争渡反应很快,立刻抱着宋溪亭退后数丈,落地的瞬间,方才他们站立的地方赫然出现一道纵沟——这座高耸入云的肃云山竟被生生劈开两半,周围地面也呈现焦黑之色。 宋溪亭惊魂未定,有那么一刹那怀疑昭玄疯了,结果一抬眼,却看见昭玄站在肃云山另外半边,以神力护住了殿宇和桃树。 “……这是怎么回事?”宋溪亭人都傻了。 看这情况不像昭玄动的手,倒像是神域外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不知躲在何处的诸微尘这会儿终于现身,他抬起头,目光悠远,合掌说道:“阿弥陀佛。不论神魔,但凡违逆天道者,终将遭受天谴雷劫之罚。” 宋溪亭眉头一跳:“又是天谴?” 陈争渡也有所感应,方才压制住他的那股力量正在逐渐消退,他沉默片刻,说道:“神域主人的力量在减弱。” 宋溪亭视线不由得望向昭玄,后者眸色淡淡,态度始终从容不迫,似乎并不把神域崩塌放在心上。 沉闷的雷声愈发响亮,伴随着震动次数一次比一次频繁,整个神域终于开始支撑不住。四周一望无际的天空蔓延开无数黑色纹路,就像瓷瓶破碎前繁复而美丽的花纹,只需轻轻一碰,等待它的结果便是支离破碎。 宋溪亭本该感到庆幸,没想到他们能这么顺利从神域安全脱身,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空荡荡的,被一股焦灼紧紧攥住心脏。 他皱眉看向昭玄,对方的目光也一直凝在他身上。 两人对视的瞬间,宋溪亭看见昭玄微微一笑,对他说了句什么,但两人距离太远,加上又一道雷声劈落,耳边除了轰鸣声外,便只有神域彻底崩塌的声音。 - 时隔十多日,泽鹿崖上再一次聚集了无数玄门修士。 这一次除了一些修仙小门派,九州三大仙门的无量剑宗、缥缈仙门,乃至避世多年的贪狼鬼谷也都派了弟子齐聚于此。 只因多日前泽鹿崖上空莫名出现巨大的灵力波动,螺旋状的云层聚于山顶,金色的雷光若隐若现。 如此怪异的天象引起九州玄门的注意,三大仙门率先算出天罚降世,恐有大事发生,遂立刻派人上山,静待后续。 截止目前,天雷已落下五十一道,超出了七七之数,可见被天道降下雷罚的不是无名小卒! 第七十二道金雷落下时,泽鹿崖上空终于出现变化。 神域崩塌的瞬间,巨大的力量波动横扫一片,幸好玄门由三大仙门为首,早就布好屏障,这才没有被这道神力击碎真元。 邬岚率领缥缈宗弟子站在最前方,护住了北边的修士,即便是他,方才那一瞬间也险些被震伤经脉,他心有余悸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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