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什么,耐心问他:“是余衡要求的,让你成亲后只许在家中相夫教子,不许出来抛头露面?” 若真是余衡提出的要求,云清想,那余衡并非陈风的良人,他该求娶的是那些自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哥儿小姐,而非能力卓越的陈风。 不过,余衡会说这样的话么?照他往日行事来看,余衡不像这样的人啊? 其中会否有些误会? 就听陈风说:“公子误会了,他若有这样的想法,我同他便不会有开始,而且我也不大在意这个,我只是担心,成了亲之后,变成别人的夫郎,公子会不要我了。” 云清一听就无奈了:“傻陈风,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按能力,你是跟着我的人里头拔尖的,按情义,你自从跟着我便是尽心尽力,从无懈怠过,我也视你同弟弟一般,又怎会因为你成了亲就不要你了?你若担心这个,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陈风那眼泪立刻就停了:“真的?” 云清点头:“真的。” 顺带解释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莫非还要你时时刻刻贴身照顾?连我家安儿然儿,都没有那些个侍童奶娘的跟着,我一个大人,更加用不着了——我知道了,你放宽心,等着备嫁就成。” 回去把这事当成好玩的和叶峥一说。 叶峥听了便是磨牙:“这陈风怎么这样!我看他就是待你不同有想法,不然他自己好端端的婚事,怎么说得反而不如你的意见重要似的。” 云清替陈风解释:“倒不是他的婚事不如我的意见重要,而是陈风身世凄苦,父母双亡,好不容易通过努力得了番事业,若因着要嫁人便要回去相夫教子,这谁能情愿呢?” 叶峥分明知道是这回事,嘴上却还不肯让:“哼哼,反正我瞧着他就是不大顺眼,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唤来余衡给他们安排婚期,等嫁了人有了娃,看他是把重心还放不放在你身上了。” 说归说笑归笑。 叶峥找到余衡,还是按着云清的意思,先没有说陈风同不同意,而是替他问余衡,若你和陈风的事能成,婚后同不同意夫郎继续出来抛头露面啊,还是希望夫郎在家相夫教子,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娴静夫郎? 余衡听了反而一脸奇怪:“娴静?东家说的是陈风?哦,他办事的时候倒挺耐得住性子的,但最多只能说个沉静,这娴静二字怎么都用不到陈风身上去吧?” 叶峥轻咳了声:“我主要是说,你对自己成亲后的生活,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规划——没啥好害羞的,说来我听听。” 余衡更加奇怪了:“虽然成了亲,我和陈风还是跟着大人和公子办事啊,大人也知道,陈风是没了双亲的,我有个父亲比没有还不如,我们都没什么家累,婚后自然还和先前一样,莫非我们成个婚,大人和公子就不要我们了,不能吧?” 阿坤也是成亲的人啊,大人还不是待阿坤和他这个单身汉一样? 该说不愧是小情侣么,两个人思维趋近一致,第一反应都是生怕因着成亲丢了差事。 叶峥见他不似作伪,点点头这才说出来:“我明白了,对了,成亲的事清清已经问过陈风,他也同意了。” 余衡一听就跳起来,习惯性板着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叶峥看着也挺为他高兴的:“婚仪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怎么办之类的?” 叶峥是这样想的,余衡陈风都没有父母双亲可以使把力气,余衡是自己的人,陈风是云清的人,这年代主子的地位和天地父母也差不多了,他家人手多,替小两口办场婚礼,也算是嘉奖他们一贯办事用心了。 余衡现在是满心欢喜,从前那看啥都不顺眼的愤世嫉俗气焰去了大半,摸着脑袋乐呵:“我没有什么想法,东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叶峥拍了下他脑门:“傻小子,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就不去问问陈风的想法,自己就做主了?” 顺带拿出过来人的款教育他:“从前你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是想怎么就怎么随你自己,等以后成婚了可不能这样,两个人就得有商有量的,就像我和清清似的,有啥事都我俩商量着来,不好一个人定夺的。” “这样吧,我给你放半天假,下午你去找陈风,具体怎么你们商量个章程出来,你和陈风也算是我和清清的心腹了,替你们办了这事,就当给你们俩的庆贺之礼吧。” “是!”余衡听了,向叶峥深深行了个礼,转头去找陈风了。 他俩都不是什么虚荣的人,在本地也没有牵扯太深的亲人朋友,最后商量了,还是简单着办,但是恳求叶峥和云清替他们主婚,二人没有父母,只有主子。 叶峥和云清自然同意了。 …… 早春三月,柳条巷一间带场院的屋子里挂了红披了彩,到处其喜洋洋。 余衡和陈风在这间宅子里举办了一场温馨但不盛大的仪式,叶峥和云清坐在上首父母之位,受了他们的磕头,云清还作为主婚人,宣读了婚书和礼成。 陈风的头是云罗氏上的,衣服是草哥儿给穿的。 按说压床这事都是光屁股小孩的营生,安儿和然儿没想到,自己都长到八岁了,还能替别人压一回床,新鲜的紧,是一大早就起来换上崭新衣服。 这也是余衡私下求的云清,说羡慕两位少爷聪明伶俐,以后不求能有少爷这样资质的,就沾个边儿也差不了,云清见他不介意安儿是哥儿,定要安儿和然儿两个,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答应了。 旁人就更不会说什么了,虽说惯来没有哥儿替人压床的,但人和人也有不同,这可是叶府尊家的哥儿,金尊玉贵那是随便一个小子能比得了的?就算有觉得不妥的,嘴里也不会说什么,反而是满口的福气羡慕。 二人在主家和同僚四邻的见证下拜过天地成了亲,就是合法夫夫了。 叶峥和云清各自给了他们十天假,是想着新婚夫夫热络着,让他们热络个痛快吧。 谁知婚后第三天,余衡和陈风就各自到岗上班了,不可谓不勤勉。 陈风连衣着打扮都没怎么变,颜色也还是穿惯的青色灰色,给云清的感觉还和先前一个样,脸上神情却是较之先前舒展了,可见是幸福的。 幸福就成,也没必要刻意去变。 趁着几日天气晴朗,叶峥又给全家安排了一次出游踏青。 …… 消息从京城传到雁云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底了。 叶峥拿着信纸,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云清见他发呆不动是半天了,接过信纸看看是怎么回事,一看,也是有点愣。 “雁云郡王登基了?” 叶峥点点头,还没说话,外头又是下人来报商队的信,云清出去接了,快手撕开信纸一瞧,上头言简意赅也是写了新皇登基的消息。 然后就是接二连三,一封又一封书信从京中传来。 除开驿站送来的通知书表,还有各地商队的,镖局的,还有周纪明谢元德的还有闵良骏的,不约而同都是说的这件事。 叶峥除开那些冠冕堂皇说的什么授天承运之类的溢美之词不去看,把这些信连起来看,大概拼凑出了一个过程。 三月里,大约就是他和云清办着余衡陈风婚事的那个点上,宫廷内发生了一次剧变,其实说起来很老套,就是大皇子太子,联合武内务省侍卫和兵马司,发动宫变,那时候明光帝对外的形象是已经病入膏肓。 大皇子趁明光帝意识不清的时候混入寝殿,拿出一份传位昭书,强挟着明光帝起身,要他在诏书上加盖龙印。 彼时四皇子正在给明光帝侍疾,自然是不能置之不理。 但四皇子只是个文弱之人,大皇子孔武有力,一只手就把四皇子打晕,强挟了明光帝起身。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明光帝那大印刚按下去,大皇子拿着诏书正准备仰天长笑的时候,太子忽然大喊着父皇,父皇儿臣护驾来迟,带人冲进寝殿。 本就充满着算计与被算计的大皇子太子联盟立刻宣告破裂,太子带来的侍卫把大皇子按到在地,大皇子的忠实下属又把寝殿围了,喊话太子放了大皇子,不然今日谁都走不出去。 对峙中,太子一把抢过那张改了印的矫诏就要撕毁,大皇子劈手去夺,二人滚作一团,是丑态百出,谁也顾不上一旁倒在椅子上的明光帝了。 四皇子只是晕了一下,很快从晕眩中醒来,第一时间就去扶龙椅上的明光帝,带着父皇悄悄退至龙帐后,用身体挡着明光帝,不让人伤害他。 龙案前,兄弟俩打成一团,仿佛前世的仇人,龙帐里,四皇子守着父皇,倒有了点父子温情。 许是过于震惊,明光帝意识清醒了些,虚弱着声音对老四说:“床后有条密道,是通向冷宫的,你悄悄从密道出去,冷宫里有衣服和令牌,你……” 话音未落,就被老四打断:“父皇你想说什么?如今这个情形,儿子怎可能单独走。” 走了,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就算新帝登基,也不好明旨杀兄弟,他父皇却不可能再活着了。 明光帝说这话已用了十分力气,说完捂着胸口呼哧呼哧急喘,手颤巍巍抬起,指着是枕头内侧地方。 四皇子顺着指示摸出个匣子,这匣子眼熟得紧,正是明光帝放仙丹的,此刻打开,里头正有指肚大一丸赤红色丹药。 龙案前有半盏冷茶没被刚才的动静泼掉,此刻那边撕打的人顾不上这里,四皇子伸手取来,伺候明光帝服了药。 药一下肚,明光帝的气立刻就顺了,脸颊上也泛起淡淡红晕,仿佛力气重回身体里。 凌江礼却看得心跳连连,他有一定医药常识,但凡补身丹药,必是徐徐温补,便是治病丹药,也是病去如抽丝,哪有这样立时见效的,莫非真是老君仙丹不成? 但他又对此嗤之以鼻,术士方士之说凌江礼是不信的,若人真能成仙,那烧丹老道何不自己腾云西去,还要留在凡间听帝王差遣,无非是些老骗子罢了,开的所谓丹药,也是些虎狼之药。 这些年凌江礼时时写信劝明光帝,虽不敢直接这样说,那用词也显而易见对吃丹药是不赞同的,可是明光帝偏信,现在这丹药让明光帝恢复了力气,凌江礼更不好说什么了,只想着若此事能平安度过,定要劝阻明光帝戒了这虎狼之药。 明光帝眉心深深两道褶,颧骨潮红,倏然长出一口气。 凌江礼扶着明光帝靠墙坐好,眼角留神着外头:“父皇,您可是能走动了?若能坚持一下,趁现在没人注意,我们一起走密道出去!” 明光帝却摇摇头,反而看着凌江礼,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带着私兵回来的吧,为何后来又将三万人留在中途,单枪匹马进京呢,你就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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