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因偶遇帝京的信使提前截获了本要送到北地交给自己的信,让他识破了明琬琰的阴谋,不想仍就迟了一步,教对方给跑了。 他心知明景宸定然还在帝京,而明琬琰离开后必定也只有帝京一处去路,此次他针对自己的阴谋未成,必然不会轻易罢休。 向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此人若是针对自己也就罢了,就怕他转头又去对付身在帝京的明景宸。 高炎定心急如焚,日夜兼程,差点跑死了两匹马才赶到帝京。宫里有他安排的眼线,不过稍作打听就得知天授帝不在宫内,于是他才会带人夜闯揽仙台。 只是他未料到天授帝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性命垂危,同时也低估了明琬琰的胆量和疯狂,此人竟有本事调动羽林卫和禁军的人,伙同朝中重臣打算夺权。 天授帝一准儿活不过今夜。 若错过了今晚,有些话恐怕就要永远埋在心底了。 高炎定并不甘心,所以即便清楚自己是在冒险,他也得设法去见天授帝一面。 禁军的人正在周围四处搜寻,但凡见到个人,不论是宫人还是道士,通通驱赶到一处集中看押起来,以免有人将消息走漏出去。很快便有人带头闯进了楼阁,一层层地搜索确保此处无漏网之鱼。 高炎定先他们一步从窗口掠出,双手一攀,凌空一个上翻便跃上了屋脊,他记性绝佳,依照方才来时的路很快找到了天授帝的寝居。 此时寝居外刀光剑影,厮杀不断。原先随扈天授帝来到揽仙台的羽林卫见到同僚攻上来时便阵脚大乱,敌军在人数上就占尽了优势,且这次行动虽有些仓促,却也杀得揽仙台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敌方愈战愈勇,随扈的羽林卫且战且退,将士们死伤无数,很快残部就被对方呈包围之势一路驱赶到了天授帝寝居外。 趁双方交战正酣的当口,高炎定轻而易潜入其中,他身手敏捷利落,加之此刻人心惶惶,各人都无暇他顾,也就无人察觉到他了。 天授帝的寝殿静悄悄的,那些宫人见有人逼宫,慌张得四处奔逃,导致无人顾得上老皇帝的死活,留他一人孤零零地躺在龙榻上苟延残喘。 天授帝神智昏昏,忽感觉有片阴影兜头罩下,便慢慢撩开眼皮子打量。 高炎定见他目光浑浊,整个人如同一条半死不活的鱼,面色青白,死气沉沉,随时都能一命呜呼,与当日那个穿着龙袍、头戴冠冕并用阴恻恻目光打量自己的天子判若两人。 天授帝果然真的要死了。 为了让对方看清自己,高炎定往前走了两步并摘下了蒙面,英俊的面庞在灯火下半明半昧,却无损其龙章凤姿之态。 天授帝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良久才认出高炎定来,他面上惊惧交加,使得五官扭曲在一块儿,愈发古怪可怕,“……是……是你!!!” 天授帝抬起一根手指指着高炎定,“你……你……”高炎定常年驻守北地,加之老皇帝对他的苛刻和防备,平日里无诏是不允许像他这样权势滔天的藩王随意离开封地的。他乍然出现在面前,怎能不让人惊惧? 高炎定清楚他的恐惧和怒意从何而来,然而一个奄奄一息的老皇帝又有什么值得自己顾虑的?他笑道:“陛下既然还认得本王,倒是省了本王好一番口舌了。” 天授帝戒备地望着他,“你……你这逆贼……你……来人——来人——”老皇帝以为高炎定出现在此地是为了刺杀自己,惜命的他立刻就要招人来护驾。 高炎定觉得有些好笑,神情也就变得愈发玩味起来,“陛下还是省点气力,如今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叫得再大声,除了本王也无人听得到。” 天授帝不信,仍梗着脖子唤人,可不论是心腹秦太监还是羽林卫将领,始终无人出现,见此死到临头的老皇帝竟开始高声喊起明景宸来。 高炎定乍闻那声“小皇叔”时起初没立刻反应过来,脑筋转了一圈才想起这“小皇叔”代指何人,不禁气笑了。 “陛下是在唤景宸么?”高炎定俯下身,轻声轻语地道,“可惜,景宸也不在这儿,但凡你活着,他再不会出现在你跟前,你是甭想再见到他了。” 天授帝目眦欲裂,胸膛剧烈起伏,连喘气声都比刚才粗重了许多。 高炎定笑道:“陛下不必害怕,本王此番不是为要你的性命,不过是看在景宸的面子上特意前来感谢你的成人之美。若无陛下当年刻薄寡恩之下的那杯鸩酒,本王即便是上穷碧落下赴黄泉也无缘和景宸相识。若无陛下如今的倒行逆施、荒淫无度,景宸也不会心甘情愿与本王走。细细想来,陛下算得上是本王与景宸的媒人。可惜当日本王尚不知晓内情,倒是无缘请陛下喝上一杯喜酒了,着实可惜。” 他嘴上说着可惜,目光却冷冰冰的,笑意并不达眼底,让人遍体生寒。 天授帝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挑衅之意,立马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去。然而他一个垂危的老人,即便是有再大的恨意和不甘也注定不会是年富力强的高炎定的对手。 高炎定连出手的意愿都没有,只作壁上观地看着他在龙榻上苦苦挣扎,就像一条砧板上拼命甩动尾巴扑腾的鱼,可笑至极。 “本王与景宸患难与共,心意相通。等陛下去后,我俩更是会天长地久,永不相负。” 天授帝双目暴圆,怒道:“乱……乱臣……贼子……你……你这个乱臣贼子……” 高炎定不以为意,眉目冷峻锋锐,周身气势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刀,锋芒毕露,威势赫赫,他突然俯身凑近天授帝耳畔,“如今你心里很不甘么?可你揽镜自照,好好瞧瞧你如今的样子,哪配与本王一争?景宸如今不过二十几许,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像你这种恶名累累、双脚已经迈上黄泉路的老鬼就别惦记着不属于你的人了!” 外头的冲杀声不知何时已经偃旗息鼓,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次打破了寂寥。 高炎定笑道:“陛下就留在此处好好享受这长夜慢慢和血雨腥风。将来,不论是景宸还是这万里江山,本王都会纳入怀中。” 此时来人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高炎定并不想掺和进这帮人的纷争当中,既然想说的都说了,便再无逗留的必要,立刻破窗而出。 出了揽仙台径直下山,此刻山道上随处可见大量的兵马拦住各处要塞,更有两三辆车架在兵丁的簇拥中快速朝山腰的建筑群驶去。高炎定小心避让开,专挑林木茂盛的地方掩藏行踪,眼看即将下山,却不想与本该离去的潘吉几人撞了个正着。 高炎定见他们仓皇不安又都身上带伤,便察觉出不对劲来,“发生了何事?景宸人呢?” 潘吉羞愧难当,率众跪下请罪,“属下愧对王爷信任,在山下被人劫走了景公子。” 高炎定差点当场失态,他攥紧刀柄,脸上山雨欲来,已在暴怒边缘。明景宸不亚于是他的逆鳞,外人动之即死,如今得知对方出了事,犹如天塌地陷,他强忍着怒意问道:“看清是什么人没有?” 潘吉与几个亲卫相互看了看,愈发无地自容,“属下无能,当时来的有十来人,个个身着夜行衣,尤其带头的那个身手不凡,属下与之交锋……不敌……” 潘吉的身手和为人,高炎定再清楚不过,能打败对方并把人顺利劫走的,本事不可谓不高。 潘吉又道:“属下几人追着那些人赶到这附近却又把人给跟丢了……” 高炎定清楚现下不是问罪的好时机,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那帮歹人并救出明景宸。 在这个当口,有本事指使一帮高手卖命的,不做他想。 高炎定望着被草木遮掩,不断蜿蜒而上的山间小径,心里已然有了成算,他对一干亲卫们道:“今夜的过失暂且按下不提,本王命尔等将功折罪,速速随本王上山救人!” 说罢他率先蹿入树影中往山上而去,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热油之中上下翻腾,备受煎熬,恨不能现下就乘着山风立刻赶到明景宸身旁。 此时山腰上通明的火光直冲天际,几乎要把夜幕生生烧出一串窟窿来,羽林卫和禁军的将士们戒备森严地把守着各处宫室,整座揽仙台已然在顷刻之间落入旁人的掌握中。 高炎定与潘吉他们躲在暗处观察,先前在山下见过的那几辆马车停在不远处。六七个紫袍金带的重臣先后从车驾上下来,互相见礼后一同迎了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下车。 那中年男子一身王爵制式的袍服,怀里搂着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娃娃,行止间畏畏缩缩,似有胆怯畏惧之意。他和怀里的孩子仿佛一对被人牵住了引线的木偶,在飘着血腥气的夜色中被裹挟着战战兢兢往前走。 高炎定认出那几个重臣的身份后,道:“看来这帮人是打算逼老皇帝下旨传位给个宗室当傀儡皇帝。” 潘吉道:“是他们派人抓了景公子?”他倒是没觉得是老皇帝所为,如今天授帝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身旁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对方尚且自顾不暇根本没那个本事去劫人。 高炎定并未回答,直到那群人走远后,才道:“赶上去,记住切莫打草惊蛇。” 潘吉等人点头,在高炎定的带领下从飞檐屋脊上快速掠过,未惊动什么人就来到了天授帝寝居。 亲卫们都身经百战,训练有素,他们分作三四队,潜伏在周围保护高炎定,而高炎定和潘吉则飞上寝殿的屋脊,揭了琉璃瓦朝下窥探。
第217章 刀山火海 只见底下偌大的龙榻前站着方才见过的那些重臣,这些人站得密不透风,以高炎定两人的视线,根本看不清龙榻上的天授帝现下究竟是生是死。 高炎定在目之所及之内来回扫了三四遍,虽在意料之中,但没见到明景宸和明琬琰的人影还是有些失望。 底下这帮人之间的氛围很是古怪,个个面色凝重,明明此刻站了那么多人,却无一人说话。 好在这种焦灼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一人越众而出,道:“事已至此也是无法,就按咱们之前商议的做罢。先派人昭告文武百官,命众卿于明日清晨在皇城外迎接大行皇帝梓宫以及新帝銮驾。”说着他瞟了一眼缩在角落里惴惴不安的昌王,神色中多有不屑和鄙夷。 另有人道:“可这份遗诏上还未盖上玉玺,玉玺如今又在何处?” 方才那人道:“秦太监抵不住严刑逼供早就供出玉玺所在,可惜咱们错信了明琬琰,如今玉玺落在他手里一同不知去向。” 另有人急道:“没有玉玺这份遗诏如何作数!新帝又如何名正言顺地登基!我早就说那人不过区区一下作佞幸,不可轻信,你们看看现在这事该如何收场?明琬琰如此反复无常,临阵变卦,简直是把我等架在火上烤。若是天亮前仍找不到陛下和玉玺,咱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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