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宗主归来还未进宗门,已经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用“邪宗”两个字敲打他们。 唯有明长生神情无奈,欲言又止, 宗主向来爱玩闹, 依照宗主的秉性,不知多喜欢“邪宗”这个称谓。 凌天如梦初醒, 神情复杂, 踏上登飞舟的悬梯。 飞舟缓缓落在莲华宗最高的一座玄阴峰,茫茫的云雾托着一座白玉金碧的宫殿,日光照耀下,华光浮动, 恢弘大气。 明长生微微一笑, 指着宫殿介绍道:“这便是宗主的洞府,名曰‘玄阴殿’,后山有一座灵液池, 乃宗主闭关修炼、蕴养元气的宝地。” 李兰修点点下巴, 挥退跟在屁股后面的众峰主长老,只带着凌天进入玄阴殿。 宽敞华丽的大殿里一左一右, 坐着两位故友。 见到他进殿, 白瀛悠悠站起身, “听闻宗主不远千里,与武皇同去整肃合欢宫,二人合力将那宫主枭首示众, 真是威风八面。” 顾正行不太会阴阳怪气,起身朝李兰修淡淡一笑。 经历过方才的晴天霹雳, 再见到这两位邪魔共居一室,凌天只是微微错愕一下,现在若有人跟他说李兰修是神君下凡,他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李兰修挑张椅子坐下来,“小白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白瀛眯着眼睛,盯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如今天下谁不知宗主的威名?武皇拜倒在宗主膝下,传得无人不知。” 李兰修端起茶盏,唇边碰着杯边饮茶,阖眼轻轻地一笑。 “听闻那合欢宫的地母娘娘是千年的精怪。”顾正行开口,微微一顿问道:“你可有受伤?” 李兰修搁下茶盏,“没有,那娘娘不过是位欺世惑众的骗子。” 白瀛神色冷淡道:“宗主有武皇在身边,怎会受伤?遇到任何精怪都不堪武皇一击。” 迟钝如凌天,都察觉到这位妖王吃火药了似的。 讲话句句带刺,咬着武皇不肯放,仿佛与武皇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李兰修轻笑出声,火上浇油道:“你说得很对。” 顾正行递出一记眼神,示意白瀛别再惹李兰修不快。 白瀛视若无睹,冷冷一笑道:“我当然说得对,我比宗主更了解武皇……应当说是楚越,宗主还当他是曾经的楚越呢。” “他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顶得什么称谓,都是我的人。”李兰修的狗自己养大的,只有他最了解狗性。 白瀛忍无可忍,略微咬着尖牙直白道:“当年,在天阙城众目睽睽之下楚越吃过人,道宗弟子视他为不折不扣的怪物……” “道宗各派奉命追捕他,本该隐匿行踪,小心行事,但他根本不怕死,抛头露面,四处寻找秘境。” 凌天听到这里,皱眉问道:“为何武皇就这么贪财?” 白瀛瞥他一眼,避而不答,继续说道:“他的行踪很快暴露,那群人将他堵在秘境里,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顿一下,神情更冷淡地一笑,“一番苦战之后那群人擒住了他,皆不相信他是人,要剥了他的皮看个清楚。” “剥皮?”凌天不禁咋舌。 李兰修神色恬定,静静盯着白瀛。 白瀛与他对视,不急不缓地说:“剥皮,从背后来一刀,撕开人皮看看里面的瓤子,那群人见到血肉骨骼,大失所望,他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一具无垢灵体,白白死了太可惜,所以要将他抬回去炼丹。” 故事戛然而止。 凌天没有等到下文,蹙眉追问道:“后来呢?” 白瀛微微一笑道:“后来我也不知道,因为——那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骨头渣子都不剩,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 联想起方才提到过的吃人,凌天神色惊骇。 李兰修嗤笑一声,轻笑问道:“既然全都死了,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我与他身处同一个秘境。”白瀛略微一顿,半笑不笑说道:“若他求我,我会救他,但他不肯求我,我又为何要出手救他?” 李兰修阖下眼皮,勾着纤细唇角道,“蠢狗!冥顽不灵,活该受罪,蠢成这样死不足惜。” 顾正行神情微妙,若有所思盯着他。 白瀛轻轻一笑,继续道:“此人确实冥顽不灵,他曾与血影岛魔宗抢夺秘境,虽然他实力大涨,魔宗不能奈何他,便探了他的底细。” “为了报复他,魔宗将东岳皇宫屠尽,不留一人,他们挖出他爹娘的尸骨,挫骨扬灰,再一把火,将整个东岳皇宫化为灰烬。” 凌天愣住,喃喃道:“原来他屠戮魔宗是这个缘由。” 白瀛双眸注视李兰修,“如你所知,武皇一怒之下屠灭魔宗,无一活口,但又如何?他的爹娘化作飞灰,连尸骨都不剩。” 他停顿,沉沉叹口气,认真地道:“李兰修,他所经历的我只知其中一二,你猜他心里有多少对你怨恨?” 李兰修敛去笑意,冷着脸说道:“与我何干?小畜生自食其果,不知轻重,他若在我面前,我一剑杀了他。” 白瀛听他对楚越毫无同情,心情顿时轻松,挑眉笑道:“你下得去手?” “有何下不去手?” 李兰修抬眼盯视他,声音冰寒雪冷,“蠢狗就该多受罪,死在我剑下便宜他了。” 说得冷血无情,任凭楚越过往如何惨痛,他都铁石心肠,毫不动容。 顾正行神情一变,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自嘲笑道:“原来你心中……” 他咽下没说完的话,轻叹一声,叹息里含着无奈释然。 “什么原来?”白瀛莫名其妙。 顾正行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微微摇头,他望向李兰修,眼神透着复杂晦涩的情愫,“你今日归宗,诸事繁多,我便不打扰你了,我们改日叙旧。” 李兰修目光挪到他脸上,依然冷着脸说:“恕不远送。” 顾正行心里五味杂陈,走出玄阴殿。 白玉凭栏边倚靠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楚越锦衣玉带,抱着手臂姿态松散,盯着他似笑非笑。 顾正行稍稍一怔,竟然未察觉到他的气息,不知他在此听了多久,“为何不进去?” “为何要进去?” 楚越低头勾起唇角,讥诮问道:“进去听他如何羞辱我?” 顾正行瞧着他,幽幽叹息道:“小友,你是这世上我唯一羡慕的人。” 楚越抬起眼来,唇边嘲弄的笑意更深,“羡慕我饮鸩止渴,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正行淡淡一笑道:“羡慕你拥有我此生求之不得的至宝。” 楚越挑起眉头,度量纳戒里的世间至宝,“紫绶仙带?” 顾正行摇摇头,忽然笑一声道,“他有句话没说错,你确实冥顽不灵。” 说罢,他不再点拨仇敌,拂袖飘然而去。 “哈哈哈!本尊还以为你伏低作小,摇尾乞怜,他至少对你几分感情。” 迦楼罗诡奇古怪的声音,仿佛毒蛇般缠绕在楚越的耳边,“没想到你连条狗都不如,你费尽心机拼一场,竟然与他身边的跟班毫无区别——还是有些区别,你更下贱。” 楚越眯起郁沉的眼眸,指尖狠狠按在隐隐作痛的额角,“闭嘴。” 迦楼罗却得寸进尺,声音更加阴冷,“你不过就是一块令他光鲜亮丽的垫脚石,毫无尊严的贱骨头,他与那白龙谈笑风生,你却等在这,不敢冲进去质问他……” 楚越眼底浓墨翻腾,绷着脸一言不发。 “因为你心知肚明吧?他说的都是真的,你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楚越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中疯狂搅动,他手指紧紧摁住额角,近乎咬牙切齿,“滚!” 正在此时,宫殿大门轻轻一响,白瀛恰好听见了这句怒喝,脚步微顿,“这是你的地盘?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楚越猛然抬头,迦楼罗只是一个寄存在他身上的元神,以前从来不敢造次。 今天却一反常态,循循善诱道:“何必如此呢?不如闭眼睡一阵子,让我出来替你解决局面,必定让他服服帖帖。” 他置若无闻,冷扫一眼白瀛,若无其事走进玄阴殿里。 李兰修慵懒伏在案几,一手扶着下巴,等得百无聊赖,拿着内丹在指尖把玩。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他瞧也不瞧一眼,脸色更冷,自顾自地把玩。 楚越走到他案前,俯身近距离瞧着他,“阿修与故友相谈甚欢,喜逐颜开,为何见到我就不笑了?” 李兰修抛下内丹,竖起一根玉指抵在他鼻尖,将人推远一点,“你又笨又呆,本座为何要对着你笑?” 楚越站起身来,离他的距离更远,“公子是第一位说我笨的。” 李兰修眼波扫过他,不悦地问:“离这么远怕我吃了你?” 楚越再次俯身靠近他,“我怕我吃了公子。” 李兰修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一下一下轻柔缓慢,微蹙眉尖,突然沉默不语。 楚越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玲珑剔透的眼眸清清冷冷,如冰似玉,此刻却有些令人不解的情绪,郁沉沉压在眼底,仿佛是——仿佛是心疼我。 这种错觉被脸颊的疼痛打破,李兰修猝不及防扇他一耳光,懒洋洋地骂道:“蠢狗,活该你受罪。” 楚越手掌缓缓抚过作痛的脸颊,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李兰修勾住他脖颈项圈,一把将他拽紧贴着脸颊,冷冷逼问道:“你是在笑我?” “笑我自己。”楚越面对近在咫尺的脸,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泽,呼吸情不自禁发重,仰首向后撤退。 李兰修不爽地松开他的颈环,手顺势指向殿门,“滚出去!” 楚越的大手一把裹住他手,包在温厚手掌里轻轻捏弄,“公子为何阴晴不定?” 李兰修眼波扫他一遍,慢条斯理道:“因为你让我心烦意乱。” 蠢狗,蠢死算了。
第104章 楚越一寸一寸捏着他纤白的手指, 仿佛在度量他的心思,“公子铁石心肠,无情无义, 还会心烦意乱?” “狗味太重,熏到我了。”李兰修不愿让他这样把玩自己的手, 仿佛毒蛇在耳边吐芯子, 他轻轻向后抽手腕。 楚越得寸进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分毫不让, 微挑起眉头, “我看公子心悦神怡,快活得很。” 略微一顿,他似笑非笑道:“否则怎能容忍以下犯上,见到那条白龙, 公子竟如此开心?” 李兰修的手被他举起来, 如云的宽袖滑下,露出一截清瘦皎白的手臂,臂内侧一颗浅浅的小痣显露出来。 说话间, 他目光落在那颗隐秘的小痣, 眼神灼灼盯着。 李兰修另只手的掌心发痒痒,强忍着扇他的冲动, 本来想逗狗取乐子, 这会心情欠佳, 一点逗狗的兴趣都没有,“你是来跟本座叙旧的,还是来惹本座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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