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昙一怔,似乎没料到安又宁是这个反应。 安又宁却像条溺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谢昙,你为什么要再来找我?” “你伤我至深,我杀了你,我们已经两清了,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安又宁说着眼泪簌簌而落:“我明明……你为何要再来招惹我?” 看着安又宁落泪,谢昙不再像安又宁前世那时那般镇定,他眼神罕见的弥漫出一股手足无措,说着明知苍白无力的语言:“阿宁,别哭……” 安又宁却猛然抬起了头,胡乱拿袖子擦干了泪:“谢昙,你伤我,我杀你,你我已经两清,你到底明不明白!” 谢昙看着安又宁闪烁的眼睛,好半晌,却忽然冷了下来,道:“是因为鹤行允?” 安又宁不解:“什么?” “你喜欢鹤行允。”谢昙再次道,也不知是否是受蜃魄摆弄情绪能力的强力影响,与方才的平静截然不同,提起这个名字仿佛激发了谢昙陡然的暴怒,他瞳孔深处再次漾起冷金光芒:“为何要如此珍视的戴着他送你的吊坠!” “你为何要喜欢他!”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出来后谢昙似乎也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可他仿佛再也控制不住,他情绪起伏激烈至极,安又宁下意识随他的话摸向颈边红绳时,谢昙几乎是再克制不住的同时伸手,恶狠狠的一把扯掉了他脖颈上碍眼至极的羊脂白玉的葫芦吊坠儿,谢昙看向安又宁的眼神极为痛苦,他嘶声哀道:“又宁,你喜欢他,你喜欢他!可我……我学的还不够像吗?” “你为何、为何还是不肯看我一眼!” 安又宁只觉一道闪电陡激天灵,他霎时明白了初时接触莲君时的种种违和矛盾从何而来了——雪松冷香、逗弄他的相处方式无一不是刻意的学习。 谢昙没死,却仍瞒他、骗他,甚至不惜自毁,毁掉个性、毁掉自我。 只因为疯狂的执着于他。 从前种种过后,事到如今,他不知谢昙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对他报复性的情感补偿。 他不知谢昙的我执为何,却觉他这一刻求不得的自毁莫名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可安又宁觉得谢昙可怖的同时又觉得他可怜。 ——曾经的天之骄子,竟沦落到有一天要模仿他人才能向人求爱。 谢昙一向是居高临下的,克制自持的,傲世轻物的。 却不想一朝倾覆,致使自矜者低头,居高者卑微,克制者沉沦堕落。 谢昙的改变真的是因为自己吗? 安又宁不想赌,也不敢再赌。 谢昙没死,安又宁恐惧之下其实仍是欣喜的,毕竟是自己前世爱了一辈子的人,中间的血海深仇以惨烈的代价两清,如今他再见到曾心心念念的旧人,一颗心很难不再踊跃跳动。 但就如他自己所说,谢昙伤他,他杀谢昙,他们二人早已两清,他还要再拿一辈子再去赌一次吗? 重蹈覆辙的恐惧占据了上风,安又宁不能。 安又宁看着眼前痛苦至极的谢昙,闭了闭眼,终于道:“你为何学他,你不必学他,谢昙,你真是疯了!” 安又宁欲起身:“我今夜便会离开,你好好冷静一下。” 谢昙却一把拉住了安又宁的手:“我准你离开了吗?” 安又宁一怔,谢昙却双眼通红,透出一丝极致的癫狂:“我给过你机会!” “我给过你机会,”谢昙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强调道:“你那时既未离开,如今就更别想走!” 谢昙说的明显是他给安又宁机会随宁母离开的事。 安又宁却后知后觉的看着二人相握的双手,复陡然反应过来,瞬间却像又受了什么刺激,甚至来不及消化谢昙的话就一把甩脱:“谢昙!” 用力之大,谢昙猝不及防间后脑就磕在了床柱上,他瞳孔深处的金光晃了一晃,灭了下去。 谢昙这才似找回几分理智,二人间只余剧烈的喘息,沉默像缠绕了剧毒的蛇,令人窒息。 好半晌,谢昙才开口,却固执着仍坚定着之前的想法:“我给过你机会,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安又宁怒容刚起,谢昙忽又软了语气,倦怠虚弱至极的嗓音,是极尽的哀求:“又宁,你别走好不好……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就再……再陪陪我好不好?” 谢昙伏在他肩头,嗓音颤抖:“又宁,怜我。”
第78章 终章 安又宁向来心软。 不止如此,前世他最受不了别人的哀求,可如今情况不同——耳侧是谢昙的呼吸,微促中带点哀切的热意,他忽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攫住,烘的他浑身发烫又颤抖不已。 安又宁的身体竟似比理智排斥谢昙。 他克制着闭了闭眼,屏息间终于忍不住一把将谢昙推开,接着看向谢昙抑制不住的剧烈喘息起来。 谢昙眉目笼罩上极致的痛苦。 失去——是最好的治愈良方。 人一旦彻底失去什么,就会以回忆做底,时光为酵,剔除痛苦杂质,将过去的美好封存成一坛醇香美酒。 就算身心都曾被人剧烈伤害过。 这种情感美化无疑是荒谬的、错误的,是不可挽回下的“本能依恋”对“失去痛苦”的错位代偿。 安又宁抬起右手按住自己剧烈颤抖的手臂,却无法按住胸腔内那颗咚咚乱跳的心脏。 心跳声震耳欲聋——他又开始有点应激了。 重生以后,他的情绪总是在不停地剧烈变换着——恨意贯胸的愤怒,大仇得报的畅快,情绪回落的人生空茫,压抑不住本能爱意的自厌,得知父死真相那刻骤然冲击下的自愧,无法抛却新身份肩头责任不能了却残生的克制挣扎与勠力撑持,以及日夜偷藏在心口那一点点对本能爱意难以启齿、敝帚自珍的艰涩惦念。 承载他人生重量的人死了。 他本以为若能再次见到活生生的谢昙,见到那个占据了他大半人生的人,消弭了父亲的误会,他会自由循心不顾一切的奔赴……但事到如今,他从前备受伤害过的身体与理智都在告诉他——他抗拒谢昙似乎成了条件反射。 本能教唆他想要触碰,生理性反应却唤醒他对靠近的恐惧。 恐惧像一座大山。 安又宁恐惧再被拉入那不见天日无法喘息的情感泥潭。 “别、别碰我!”安又宁激烈的喘着粗气,牙齿打战,抖个不停,浑身上下的排斥意味几乎将谢昙淹没,“离、离我远点……” 谢昙眼底骤起疯狂蚀骨的痛色。 他情绪激荡,嘴唇微动半晌,才终于开口:“……又宁,你就如此厌弃我?” 安又宁一言不发。 他努力缓了片刻,待那阵觳觫之意微过,就踉跄着扶着周遭桌椅墙壁往外挪。 谢昙等不来回答,他煎熬的要发疯,眼瞳冷金光芒再次蠢蠢欲动。 安又宁没走几步,谢昙就已重新站在他面前,安又宁稳住有些发软的双腿,抬眸看了过去,就见谢昙冷金瞳中尽是贪婪的光。 “你好香啊……”他突然说。 谢昙此时离安又宁极近,他不错眼的紧盯安又宁的反应,像一头等待猎物反扑的猛兽。 安又宁吓住了。 ——那瞳孔是猛兽看食物的眼神,是贪婪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 安又宁骤然反应过来谢昙发病了,他此刻面对的是蜃兽那个喜食灵力的怪物。 蜃兽喜望满月。 此时薄雾散去,满月当空,冷辉透窗而入,照在谢昙冷金色的瞳孔上,透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与兴奋。 安又宁僵在当场。 剑拔弩张的气味在僵持的二人间缓缓流淌。 防风忽拨珠帘而入,二人同时看过来。 防风每月都会为谢昙守门,眼看局势失控,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来。 他动作极快,趁局面还算可控,他挡在安又宁前,掩护他疾速而出。 金色瞳孔漾起盛怒,飞扑而来,防风冷汗直流,他闪身按下桌案下一个暗格,轰隆一声,玄铁牢笼从天而降,机关将被满月影响的神志不清的谢昙困在其中。 这是自谢昙苏醒发现自己身体异样后,为了防止失控暴走就给他的命令。 防风擦了下额上的汗,退了出去,默默伸手掩上了门。 栖梧堂一番惊心动魄,安又宁疾步回到熙宁院,方稍微舒缓了些心绪。 他扶着桌案缓缓坐下,逐渐陷入沉思。 不知莲君是谢昙之前,安又宁尚可遵循母亲的指示暂留四方城。如今事发,若要安又宁安心住下去,却再不能了。 安又宁起离往之心。 满月大如银盘,窗扇半开,月辉静静流淌入内室,如水波逐渐揉曳上他的衣角。一片寂静之中,忽有扑翅之音倏近,继而响起窗棂啄响之音,引起了安又宁的注意。 他循声望去,就见一只圆滚滚的鸽子矫健的停在了窗棂处,此时正歪着头咕咕的看过来,它眼圈周围掺着极细小的青色染羽,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 安又宁却眼神一动,骤然回神——这是鹤行允饲养的信鸽。 他起身将鸽子捧在手心,果然在爪脚处看到信筒,安又宁抽出展开,鹤行允信笺言简意赅的述说了近况。 鹤行允受当前局势牵绊暂时脱不开身,他通过母亲去信知晓了自己暂时安全,但仍对自己目前的处境表示担忧。 安又宁只觉得鹤行允的来信简直是及时雨。 若说安又宁向“莲君”请离暂且还有几分可能,向谢昙请离……怎么看他都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自己目前修为也不高,比不得前世来去自由,若想要离开魔域,必然要借助力量。 安又宁思索片刻,转身抱着鸽子走到次间书案,裁剪信纸,提笔将自己的打算诉诸之上,随之将其裹进信筒,又走回内室窗牖将信鸽放飞。 胖嘟嘟的鸽子动作迅捷,微风吹过便隐匿于夜色中。 自这次圆月之后,谢昙再次开始刻意回避安又宁,却在熙宁院又加了一倍护卫,似乎这样才能带给他一丝安全感。 安又宁也将心事埋藏在心底,他仍是矛盾的,加诸动荡时局,他又要走……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都更加无法鼓起勇气去见谢昙。 一旬已过,安又宁每日注意窗边动静,盼望着信鸽早日到来,却在几日后的夜里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夜色朦胧,左昊穿着一身暗褐色的常服,像是在躲什么人,匆忙而狼狈的快速闪进了熙宁院的内室。 安又宁这些时日本就因等待信鸽眠浅,隔扇门响动的一刹他就惊醒了,迅速披衣起身。 左昊看到室内有人一怔,待借着微薄的月光看清对方长相时,怔忡即刻变为惊讶,片刻又转为隐隐的亢奋。 安又宁住在四方城主府的事至少府上众人皆知,左昊作为谢昙的幕僚怎会不知,安又宁不懂他为何意外讶异,就更不懂他讶异后接踵而至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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