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夫人:“陛下,臣妇知道, 七殿下被观星司批的命, 也知道了您打算把那孩子送到行宫。” “如果是皇宫之内, 臣妇半个字都不会多说。但是行宫偏远, 又是数九寒冬,下人们一个照顾不好, 这孩子便立不住了。他是我唯一的女儿拼命生下来的孩子,当初月清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险些也跟着她去,就是因为有外孙这个念头在,才被吊住了命,想着替她看一眼这孩子长大的模样。” 她行了大礼。 “陛下,七殿下是皇子,臣妇知道。但是请您看在月清和侯爷的份上,别送那孩子去行宫——” “岳母你快起来。”崇昭帝脑仁突突疼,亲自把她扶起来。 侯老夫人在听到七皇子已经找到了之后,情绪平稳了不少,一言一行拿捏的刚刚好,不会让皇帝感到逼迫使之不悦,又能让对方感觉到她的认真。 崇昭帝:“朕……” 余公公匆匆从正殿寝宫进来,神色又急又慌。 侯老夫人没说的话被打断,崇昭帝也被打断了,有些不悦:“什么事?” 余公公:“陛下!小殿下他不好了!” “什么?!” 刚才面上还算镇定的侯老夫人失态的快走几步,紧紧抓住余公公的胳膊,“我外……七皇子怎么了?” “先随朕去看看吧。”崇昭帝绷着脸,快步走在前面。 余公公跟在他们身后,快速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几分钟前。 太医捧着两碗药到了寝殿内,左边的是这次的方子熬出来的,右边的是曾经的方子熬出来的。 余公公:“这两碗喝哪个?” “微臣闻了下,两碗药的药材都没错,是降热的方子。只是前者温和些,后者药性强一些。” “两个都可以?” “是的。” 叶小远:“殿下?” 曲渡边当然选择喝右边的,他凑到叶小远的手边,只意思着喝了一丝,然后喝一口吐一口。 似乎是喝了,但其实都被他吐的差不多。 好不容易一碗药喂完,不仅叶小远满头大汗,余公公也莫名其妙跟着松了口气。 曲渡边却开了模拟器。 [宿主已选择,药物过量开始模拟。] [宿主已选择,时间一天。] [模拟开始,祝您体验愉快!] 药物过量什么感觉呢,很恶心。 浑身都开始发抖,眼前发黑。 曲渡边只体验了几秒,就立即把真实值关到了零。 他完全闭上眼,捏了捏叶小远的掌心,这次过后,一定要给叶伴伴好好压压惊。然后放由身体发颤抽冷,自己陷入半睡之中。 “殿下?” “殿下!!!” 寝宫之中一片失声惊叫。 余公公意识到大事不妙,连滚带爬地过来禀报了崇昭帝。 - 崇昭帝刚一进来,就看见小儿子浑身抖着,垂危病猫一样缩在被子里。 他神色一沉,快步过来坐在床边,握住小儿子的手。 又软又烫。 一瞬间跟梦境中孩子在他怀中渐渐没了声息的场景无限重合。 太医跪了一地。 崇昭帝深吸一口气,掌心轻轻攥紧,怒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刚吃了药吗!” 前来送药的太医更是冷汗直冒,丘太医和另一位太医轮流诊脉完后,得出一个迟疑不定的结论:“中…中毒……?” 崇昭帝:“中毒?” 这名太医连连磕头:“陛下,小殿下的脉象奇怪,像是中毒,又不像……” 崇昭帝一脚把他踹开,“换太医来。” 太医轮流诊脉,有的在药碗底验毒,却没有任何反应,忽的,有人咦了一声,又问:“叶公公,给小殿下煎药的药包,您还有吗?” 叶小远:“有!” 那药包是他在太医院领的,当时他还纳闷太医院怎么那么大方,担忧以后殿下再生病,很是欣喜地藏了起来。 直到现在还留着。 他立马把藏的所有的药包都拿来,一一解开给太医院的诸位太医查看。 “光看药材的种类,药方是绝对没问题的,是正经退热的方子,但是……”那最开始提出看药包的杨太医皱眉,“这药包是一次煮完?” 叶小远:“是,当时从领药材的时候,就说是一次一包,煮完熬的浓浓的给殿下。” 杨太医诧异:“全煮完?” 叶小远紧张道:“是这样,关系到殿下的事,我从来不敢疏忽大意,问了好几遍,确实是这样。这药材有什么问题吗?可当时殿内小春也发热了,喝这个就喝好了啊。” 杨太医朝着崇昭帝拱手,道:“若是年纪大的,喝这药自然无事,但殿下——小殿下才不足三岁。药物过量再熬浓,就不是药了,而是毒。” “若是喝上两三副,小殿下早就没了命!” 他话音落下,叶小远脸色煞白。 “这是有人,要害小殿下……”他猛地反应过来,朝着崇昭帝说,“陛下!是有人要害小殿下!要不是小殿下当时嫌药苦不肯喝,恐怕今日您就见不到他了!” 叶小远也顾不得犯不犯忌讳:“自那以后,好不容易陛下您垂怜殿下了,又传出谣言——” “咳!”余公公打断他。 但话已经说了,于事无补。 崇昭帝面若冰霜,不过不是针对叶小远。 他一字一顿道:“清查太医院!务必给朕找出来,到底是谁开的这服药!!” 崇昭帝低下头,看着幼子那张瘦弱的小脸,掌心终于轻轻摸了上去,这孩子再怎么,也不该被人害了去。 太医们立时忙开了,重新开药,浸水的冰凉棉布贴在小孩额头。 催吐的催吐,扎针的扎针。 折腾了好一会儿,七殿下才给了点反应,就是一直小声哭。 崇昭帝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这又是怎么回事?” 杨太医道:“催吐了,待会儿应该就能好,但小殿下从刚才起就似乎在发癔症,只有在叶公公和余公公怀里待着的时候,才好一些,叶公公的安抚效果最好,不过小殿下还是会这样小声哭。” 叶小远是自小陪着小七长大的贴身太监,闻到他的气息会感觉安心,自然正常,但是余德才……? 崇昭帝看向余公公。 这老货还天生能安抚孩子不成? 余公公讪讪,“奴才想了想,大概是之前在大膳房的时候,当着小殿下的面帮他惩治了恶人,所以他这才对奴才有点……特殊。”当时小殿下还给了他一个拥抱呢。 崇昭帝:“你没说是朕让你去的?” 余公公:“您当时不让奴才透露是您吩咐的不是?” 那小殿下把打跑坏蛋的他看做英雄,有点崇拜,跟他可没任何关系,这都是陛下您的吩咐啊! 崇昭帝无端气闷。 杨太医收了针,拱手道:“启禀陛下,殿下稍有好转,但是情绪仍旧稳定不下来,现在不管是谁,只求能让小殿下安稳下来。” “如果一直这样夜泣不安,气息郁结,体内热毒无法疏通,再次惊厥引起高热,恐怕才是真的难办。” 余公公:“这可怎么办,叶公公都安抚不下来。” 崇昭帝环视一圈,太医们都让开路,目光竟落在一直焦急等在外圈的侯老夫人身上。 “您…要不要抱抱他?” 跟着一块进来的侯老夫人,一直被太医们挡在外圈。 侯老夫人自进来后,她鼻尖就萦绕一股药味儿,刚刚猫崽子似的低弱哭声传到耳边时,她立即就攥紧了袖子。 现在挡视线的人让开,她一下子就看见了自己外孙的模样。 就一眼,那跟女儿小时候肖似的面容,就让她愣在当场,泪如泉涌。可怜的娃娃,怎么才这么大点,就是他的母亲,幼时也没这样瘦弱。 侯老夫人强行扼制了自己一瞬间想冲过去抱抱外孙的冲动,因为她看出来了皇帝的犹豫。 皇帝自己都没发现,他自己其实也想上去抱抱那孩子。人生在世短短五六十年,她跟老头子还能活多久?等他们都走了,没了,外孙靠的还是皇帝。 若是皇帝对这孩子没有一丝怜悯在意,她半点都不会犹豫,直接去抱。 可现在看来,这孩子在皇帝心中却还是有点位置的。 为长远计,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白白浪费了皇帝的这点怜惜。 侯老夫人道:“陛下才是他的父皇,您去抱抱吧。” 崇昭帝想起刚刚,迟疑道,“朕…朕不行,他不让朕抱。” 余公公:“陛下再试试吧,不行再让老夫人来。” 崇昭帝这才到床边,替换了叶小远,半抱着曲渡边,另一只手生疏的拍着安抚。 小声啜泣的七皇子竟然真的渐渐不哭了,他脸上又热又潮湿,显得不安,眼睫被泪水浸湿,几根几根的并在一起,可怜兮兮。 一只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抓住崇昭帝的大手。 小孩挨上去,脸蛋轻轻蹭了蹭,呼吸也逐渐平稳。 余公公惊奇:“小殿下和陛下真真是血脉父子,您一过去,殿下就不哭了……刚才殿下是跟您闹脾气呢。” 崇昭帝默然,大概是真的有冥冥中的感应,不然他也不会梦见这孩子发热。 杨太医松口气:“应该是稳定下来了。” 七皇子情况是稳定下来了,但是还有事情没解决。 崇昭帝挥挥手,余公公立即将在场太医们,连同伺候的宫人,都清了出去,只留了几个必要的。 “给侯老夫人赐座。” 余公公很懂事,搬了两个凳子,崇昭帝看了眼,道:“皇后也坐吧。” 板凳搬的不远不近,刚好是可以商量事情的距离。 “今日之事,是朕治宫不严。” 崇昭帝指的是刚刚药物过量反成毒的事,阴私腌臜的手段让侯老夫人看见了,总归是得有个说法的。 皇后:“是本宫的错,没有及时发现。” 侯老夫人缓缓说:“那陛下可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既出了这档子事,居安殿便不能待了,得挪地方。” 挪地方?挪去哪里。 余公公听见挪地方这三个字就忍不住竖耳朵。 毕竟前段时间观星司说了,小殿下住的地方不能离陛下太近,居安殿是最远的地方,现在挪,挪到哪陛下才会同意? 简直是给人出难题。 侯老夫人:“陛下既要将七殿下送到行宫,不如交给我侯府来养吧,臣妇带着他走的远远的,总归离皇宫越远越好,不会再有孽力惊扰到这里了。” 曲渡边竖起耳朵,听着他这位素未谋面的外祖母的话,略有惊叹,这是以退为进。再有亲戚关系,持剑侯在礼法上也算是外臣,他一个皇子,皇帝还健在呢,让臣子养着算怎么回事儿?传出去岂不是丢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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