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檀韫说:“你就硬生生地挺过去呀?” “……”傅濯枝闭着眼,语气有些凶,“檀驰兰。” 檀韫偷摸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傅濯枝抱紧他。 翌日,檀韫起来时傅濯枝还没醒,世子爷睡着的时候多显几分恬静,瞧着没有半分利气,眉心也不再蹙着。 檀韫轻轻摸了下他的脸,起身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将床帐拉好,轻步出了屋子。 翠尾上楼来,见檀韫穿着中衣披着披风,不禁上前。檀韫竖起手指抵住嘴唇,他便放轻声音,“早上冷,您怎么不穿好外衣就出来了?” “世子难得睡好,让他多睡会儿吧。”檀韫轻声说,“让人把洗漱的东西送到侧屋。” 翠尾应下,送檀韫到侧屋,出去叫人来伺候,又下楼去传膳。 檀韫洗漱完毕,换好侧屋备用的一套菊花补子蟒衣,下楼到院中用早膳。他最近口味淡,早上只喝一碗清粥配几碟小菜,不吃其他面点。 用完膳,檀韫说:“待世子爷醒来就给他热饭,此前不要叫醒他,吩咐园子里的人动作轻些,不要吵醒世子。” “知道了。”翠尾替檀韫戴上纱帽,笑着说,“都知道世子爷是您的心肝疙瘩,咱们哪敢不周到细致的?” 檀韫笑了笑。
第65章 玉漏沉 玉漏沉, 门外的铃铛响了一声。 檀韫睁开眼睛,身旁的傅濯枝已经坐了起来,翻身下床。 这铃铛轻易不响, 否则便有要事。檀韫跟着坐起来, 偏头,抬手摁了摁喉咙, 才说:“进来。” 翠尾推门而入,走入内室,朝披着外袍、站在榻边喝冷茶的世子行礼,随即转身走到床边, 轻声说:“淑妃给陛下下药, 往陛下床上塞了个宫女, 被陛下发现,龙颜大怒。” “糊涂。”檀韫蹙眉,厌烦地叹了口气, 又问,“今夜是谁侍奉陛下去永安宫?” 翠尾快速取了件纻丝长袍替檀韫更衣, 说:“是启明和落絮。” 檀韫穿戴好, 出门时快步走到榻边, 垫脚亲掉傅濯枝下唇的茶液,说:“我出去一趟,你自己睡,别等我了。赶紧钻被窝,外头风冷,这个月的天最容易生病。” “遵命。”傅濯枝替他理了理帽子, 笑着说,“慢走, 别摔着了。” “我现下又没喝醉。”檀韫搡了他一下,转身走了。 傅濯枝端着半杯冷茶跟着出去,靠在走廊上的栏杆前,目送檀韫走远,拐入楼梯。他在心中默数着檀韫的脚步,小会儿,探出头往下一望,檀韫从一楼廊下出来,带着翠尾快步走了。 远处,几名宦官守着一只轿子等候在园门外,檀韫出了园子,进入轿内,一行人如扁舟一叶,轻巧灵活地游入夜色。 傅濯枝枕着栏杆,盯着檀韫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屋子。 永安宫气氛冷凝,殿内殿外跪了一地,启明、落絮和周渚跪在殿门口,各个脸色煞白。今夜陛下破例宿在永安宫,是为了安抚孕中的淑妃,他们随行伺候,却检查不细出了这样的错漏,性命难保。 皇帝坐在榻上,单臂枕着小几,外袍宽松地披在身上,脸色也有些白,身上扎着几只针。 先前被锦衣卫从值夜桌上抄起就跑、一路提溜过来的御医站在榻边冲对药剂,后心早已被冷汗浸湿了,心说早知道就不和同僚换值了! 皇帝看着站在面前美目垂泪、脸色苍白的淑妃,在长久的沉默中竟然生出几分想笑出来的冲动。 俄顷,御医替皇帝取针,将一碗药奉上,说:“陛下,喝下这碗就能解除药性了。” 皇帝丢了勺子,仰头一饮而尽,把碗不轻不重地搁在小几上。 一旁的御前牌子立刻奉上巾帕,皇帝擦了嘴,听见脚步轻响,偏头说:“来了。” “陛下。”檀韫走到皇帝身前,俯身伺候他穿好外袍,轻声说,“十月的夜里冷,您敞着外袍,可别受凉了。” 皇帝像个木偶似的任他打扮,说:“朕憋得慌。” “您的衣裳哪件不是裁剪得体?您若觉得憋得慌,指不定是这段日子长肉了,这袍子装不下您啦。”檀韫替他系好衣扣,笑着说,“秋冬最容易长膘了,您可要注意,胖了就没那么俊朗了。” 皇帝“嘿”了一声,抬手敲他的额头,“你还嫌弃起朕了?” “以奴婢对您的了解,您身上若是多出几块肥肉来,您自己是最不高兴的,因此为了避免您不高兴,奴婢要偶尔隐晦地提醒您一句。”檀韫抚平皇帝肩膀处的衣料,退到一侧。 “你是不是不知道‘隐晦’是什么意思?”皇帝冷漠地说,“回去抄一万遍。” 檀韫佯装难过地“哎”了一声,站在一旁不说话了,表情有些委屈。 皇帝瞥了他两眼,憋住笑意,说:“你今儿心情倒好,有空跑到朕跟前儿来救人了?” “为陛下分忧本是奴婢的职责,还分什么时候啊?再者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这话把奴婢说得像个杀人不眨眼的似的。”檀韫叹了一声,顺势侧身坐在脚踏上,抬手枕在皇帝的膝盖上,笑着说,“秋冬天气燥,您别上火,此事让奴婢来处置,好不好?” 皇帝睨着他,“你人都来了,还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做甚?” 檀韫作势起身,“那奴婢走?” “敢走的话,腿打断。”皇帝冷声说,“坐直了。” “是。”檀韫听话地坐直了,又说,“陛下,娘娘有孕在身,请您开恩,还是先请她坐下吧。” 皇帝没说话,檀韫偏了下头,翠尾立刻吩咐人上前将淑妃扶到不远处的圆桌边落座。 淑妃看了眼皇帝,怯声说:“谢陛下。” “别装了。”皇帝直言道,“此时的模样姿态与你包天的铁胆不符。” 淑妃:“……” 檀韫劝道:“陛下,娘娘秀外慧中,聪颖端庄,定是被奸人蛊惑了,否则怎敢谋害陛下?” “什么谋害?”淑妃不可置信地盯着檀韫,“你竟然当面陷害我,你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驰兰陷害你什么了?”皇帝冷声说,“给朕下药,不是谋害,难不成是帮朕成仙吗?” 淑妃一噎,说:“可臣妾下的是媚/药,又不是毒药。” “按照宫规,只要谁敢在陛下的饮食里添加丁点原本不该出现的东西,都需严惩,最低也得论个伺候不周的罪名,更何况是故意下/药,还往龙床上塞人。”檀韫直视淑妃,莞尔道,“娘娘今夜下媚/药,来日会不会下毒药,谁敢笃定?您今夜送宫女,又岂能笃定这宫女对陛下无害呢?” “这!我……”淑妃忙看向皇帝,“臣妾绝无谋害之意啊,陛下,您是知道臣妾的,臣妾没有那份心!况且臣妾爹娘俱全,哪怕是为着家门,臣妾也不敢做抄家灭族的事啊!” “所以你还坐在这里。”皇帝揉了揉额头。 檀韫偏头看向皇帝,说:“陛下,奴婢也相信娘娘定然是被奸人蛊惑,奴婢出去审。” “去吧。”皇帝说。 翠尾搬了玫瑰椅放在廊下,檀韫施施然落座,说:“那个宫女呢?” “提上来。”翠尾呵斥一声,锦衣卫立刻将人提到檀韫跟前儿,“跪下!” 宫女跪地,浑身哆嗦着不敢抬头,檀韫用脚尖勾起她的下巴,垂眼一瞧,轻笑道:“是个美人坯子。” “檀监事,她叫飞烟,是永安宫的大宫女。”锦衣卫说,“陛下入永安宫前,她就藏在床底下,因此躲开了检查。” 檀韫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说:“很招笑的。你是自己想爬床么?” 飞烟不敢回答,“是”也是死,“不是”也是死。 檀韫看向周渚,“你来说。” “我不知道。”周渚说。 檀韫说:“你是永安宫的掌事太监,你不知道?” “我若知道,就不会让她们做出这种蠢事。”周渚摔帽,“七叔,你杀了我吧。” 檀韫笑了,“你在我跟前耍什么横?” “我说真的。”周渚诚恳地说,“七叔,您是没过过这种日子!您知道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要面对一个蠢货主子是什么感受吗?” 檀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是掌事,自该劝谏。” “您去劝一个试试?”周渚豁出去了,冷笑道,“蠢货没砸在您头上,您是听不到响儿!反正我在这儿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差别,每天睁眼就看不到未来,您今儿不杀我,来日我也要被蠢死,您不如赏我英年早逝吧,我也好早早地排队投胎!” “放肆。”翠尾冷声说,“周掌事,管好你的嘴巴!” “我管不好了!”周渚双手拍地,“杀了我杀了我杀了——” “啪!” 檀韫起身几步走到周渚面前,反手一巴掌扇偏了他的脸,呵道:“要死滚远点儿死,我在审你,你就给我好好答话,如此像什么样子!” 院子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抖了抖,好响的一巴掌! “……”周渚捂着脸,抬头瞪着檀韫。 檀韫面无表情,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下周渚不敢瞪了,捂着两边脸哼哧哼哧地喘粗气,过了几息才说:“……你装什么装?我干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什么犄角旮旯里了,你早就想杀我了吧?” “别往脸上贴金了。”檀韫晃了晃手,“我要杀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这个‘早就’从何而来?” 周渚:“……” “你说你不知道,我信,但你身为掌事太监,永安宫出了这种事,你难辞其咎。”檀韫转身坐回去,“二十鞭,撑过去了,算你命大,撑不过去,你正好能赶着去投胎了。提刑何在?” 两名锦衣卫应声出列。 “就在院子里打。”檀韫说,“不用堵嘴了。” 周渚忙说:“可不可以多打二十鞭,我要是没死,您帮我挪个地儿?只要不在永安宫,去哪儿都行,七叔,求您了!” 所有人:“……” 檀韫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凉凉地说:“这里只有檀监事,没有你七叔,再敢废话半个字,你这辈子就老死在这里吧。” 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有戏?! 周渚大喜过望,连忙迫不及待地脱了外袍,跪得端端正正,“来吧!” 提刑难得碰见这么兴奋激动想要享受刑罚的人,不禁愈发感慨淑妃的杀人于无形,看把人逼成什么样子了? 锦衣卫的提刑做事熟练,且深谙其中分寸,同一种刑罚轻则致伤,重则索命,要哪种结果,全在发令者的话里了。檀监事方才的话,是不欲取周渚的性命,因此提刑下手很有分寸,但鞭子抽破风声,砸在背上的声音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宫女已经咬着嘴哭泣起来,怕得缩在了地上。 檀韫握着椅子扶手,突然偏头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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