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荒州离开了紫虚殿后,返回了紫藤小筑,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没有再坐在秋千上,而是一撩下摆,贴着何不见垂下的腿盘膝坐下。 他召出斩渊剑,注视着剑身,握紧了剑。 剑冢论剑,他要去。 师兄出关之时便是元婴了,而他才刚刚金丹四元。 他既无师兄的百脉通玄灵体,又无师兄的悟性,他只有手中的这把剑和胸中的这颗道心。 他怕自己跟不上师兄的脚步。 …… 四年的时间不长不短。 这四年里,越荒州除了在紫藤小筑修炼外,还受邀前去给内门弟子讲道。 作为太无宗里少有的剑修,越荒州其实也没什么能教他们的,就跟他们过了几招。 一次讲道过后,内门弟子再见到他都忍不住屏息凝神,恨不得绕道走。 紫藤小筑内,反倒是迎来了一个越荒州预料之外的客人——赵平之。 赵平之静立于紫藤小筑外,他已经通过同门玉佩传达了拜访的来意。 此时他仰望着几乎将整个小筑包裹承托的紫藤,心中惊叹。 紫藤这样并非灵根的普通灵植,竟也能有这样的繁茂盛势。 这时,紫藤拉开了门,摆了摆藤蔓,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赵平之深吸口气,又徐徐吐出,对紫藤道:“麻烦了。” 说完,他端正衣冠,郑重地迈步走入紫藤小筑。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秋千上闭关的何不见,还有盘膝坐在地上的越荒州。 “荒寂真人。”赵平之恭敬道。 越荒州冲他点点头,道:“何事?” 赵平之道:“前些日子真人在内门讲道,指点诸位弟子,在下也受益良多。” “只是在下心中还有些疑惑,因此前来拜访,实在冒昧。” 越荒州垂下眼睑,扔出一个字:“说。” “距我拜入太无宗,也有将近一甲子了。” “与我一同拜入太无的弟子,有死于游历和与他人争斗中的,有迟迟未能突破筑基离开宗门回到家族的,也有已经成为真传弟子的。” “当年我便是那一辈弟子中年岁偏大的,我修道晚,又自知资质平庸、悟性更是平庸,论悟性不及已成就上品金丹的姚夜绿师妹,论资质不如卫妙含师妹、穆建明师弟……” “时至今日,我还剩不到十年,就到百岁了,却还是筑基中期修士。” 赵平之一贯儒雅沉稳的面容上,浮现出了迷茫和迟疑。 “如今我脸上多了皱纹,也明显感觉到气血不及之前旺盛。” “之前真人拔剑指点我们之时,更是让我看到了自己与金丹期之间的差距,我……” “真的能在三百大限到来之前,突破金丹吗?” 越荒州听完,抬眼凝视赵平之。 那一瞬间,目光雪亮如剑锋。 向另一个人剖开自己内心,将自己的不甘、迷茫和犹豫完全展现给另一个人看,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赵平之却做到了。 赵平之越荒州锋利的视线下,不知不觉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之前天火岭一战,赵平之与其他三人围观了后半场。 他受益良多的同时,又感到了绝望。 因为他清楚地感知到了自己与这两位被称作天骄的师叔祖之间的差距,清楚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平庸与无力。 更清晰地感知到了金丹与筑基境界间的天堑。 上品金丹,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即。 他这样一个平庸之辈,怎样才能成就上品金丹呢?上品金丹都成不了,何谈大道? 他寿元已过三分之一,要不要放弃追求上品金丹,而是从现在开始攒善功,以期之后跟宗门兑换丹药,结个中品金丹算了。 这些日子,赵平之外表依旧沉稳平静,内心却化作了各种纷乱念头的战场。 直至之前越荒州出手指点弟子,他亲自面对了越荒州的剑锋。 “你的心太乱了。”越荒州当时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如今,赵平之就是来快刀斩乱麻的。 在越荒州的注视下,他四肢发软,浑身汗出如浆,却还是咬紧牙关,不肯退却。 “你想要听我给你一个答案吗?”越荒州闭上眼,道,“最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不悔。” “回去吧,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 赵平之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紫藤小筑的了,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门外。 这次他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软在地上。 不悔,最重要的是不悔吗? 可他这样的平庸之辈,人生中到处都是悔恨。 正因为清楚自己的平庸,才害怕自己全力以赴追求某些东西却失败了时,会心神俱丧。 因为失败的结果正好反过来肯定了自己的平庸与无能。 既然如此,不如不全力以赴地去追求什么。 这样在寿元将尽时,至少可以说自己本就求不到想要的东西,虽然遗憾但至少省了一番力气。 甚至可以安慰自己,自己的“不得”只是因为没有用尽全力去追求,而不是因为自己的平庸与无能。 遗憾总比完全的否定要好。 能将“不悔”这两个字说出口的人,内心到底该有多强大。 他清楚自己所想要求的,这就已经超越了大半迷茫庸碌的众生。 他不仅清楚,也愿意燃烧自己的一切去追求这样东西,且完全接受追求的过程所付出的一切代价,甚至也接受可能存在的“不得”的结果。 赵平之清楚地知道,自己达不到越荒州所说的“不悔”的境界。 但他只是有一点不甘。 赵平之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忽然道:“我一定会后悔。” 是的,无论今天他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他未来一定会后悔的。 既然无论什么做什么决定都会后悔,不如去求道吧。 平庸之辈就是在一边悔恨、一边追求中过完这一生。
第169章 横渡 四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就到了剑冢论剑之日。 越荒州知道是时候该离开了。 他望着秋千上依旧在闭关的何不见,走过去,俯下身握住何不见左手腕上垂下的玉坠。 这个玉坠是何不见的储物法器。 一道灵光闪过, 越荒州手中多出了一根犹如黄金铸就的羽毛。 金翅大鹏翎,何不见突破金丹时从藏宝阁选的宝物,其上附着浓郁的空间之力。 “师兄,借我一用。”越荒州认认真真地道。 尽管越荒州知道何不见没法给他任何回应,他还是知道,师兄一定是同意的。 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何不见身上。 最终,他转身走向了紫藤小筑之外。 在他走后,何不见眉头微动。 …… 飞来剑派位于灵天南部。 越荒州先传送到九重城, 再通过九重城内的传送阵传到飞来剑派附近。 当他从传送阵踏出的那一刻, 传送阵的白光还未散去,他周围的环境便天翻地覆。 大地开裂隆起,道道利刃自其上生出。 火红的铜柱伫立在群山之中,将空气都加热到扭曲。 人间转瞬化为地狱。 越荒州放眼望去,这片地狱中,肢体怪异、面有五眼的苦渡立于铜柱之上, 在他身边,还有一位身形消瘦、颇具仙风道骨的修士。 二者身上都散发着元婴境修士才有的气息。 越荒州对此并不惊讶, 他早已遇见了自己离开宗门后必然会遭遇伏击。 是以苦渡出现他并不意外, 反倒是苦渡身边的修士…… 越荒州的目光落在那个道士身上,冷冷道:“你是何人?” 冯北音并没有遮挡自己的脸。 一来, 凭借四大宗之间的联系,他一出手, 越荒州就能认出他的招式来历。 二来,他自认自己是受了仙人吩咐, 所作所为不怕旁人知晓。 因此,面对越荒州的问话,他负手而立,答道:“贫道冯北音,道号清灵,出身昆仑。” 越荒州周身剑气激荡,为他隔绝了炽热的空气。 “昆仑的长老,居然与魔修为伍。”越荒州语带嘲意。 冯北音淡淡道:“杀你,与魔修为伍又何妨。” “昔日你与你师兄杀昆仑三名弟子,若不是元辰一力维护,昆仑早该拿你们问罪。” 越荒州明白了。 他召出了斩渊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要杀我,不必找那么多借口。” 冯北音冷哼一声,暗地里传音给苦渡:“我们合力,雷霆一击!” 苦渡额头上的紧闭的那只竖眼骤然睁开,一道道冥蓝色的波光在这片地狱中扩散开来。 冯北音的袖子内飞出一把精巧的剪刀。 苦渡的“汲涟溟波”越荒州之前就领教过,那之后他就大致明白了苦渡的招式。 苦渡以“五苦”为核心搭建了蕴含五种刑罚的“地狱”,他可以将敌人拉入“地狱”中受罚。 这种“地狱”其实是领域的雏形。 若苦渡能有合道境的修士,“地狱”就能化为领域。 若他能飞升成真魔,这“地狱”甚至能演化成五个小世界。 不过,说到底,五苦地狱也是空间类的神通。 而他,恰好也有相克的剑诀。 在冥蓝色光波即将覆盖他时,越荒州身边的斩渊剑化为了一道乌光。 “破!” “破”字剑诀!破开一切枷锁限制! 冥蓝色的巨大光球内,忽然多出一条裂隙,这道裂隙迅速扩大,正好让越荒州置身其中,不受“汲涟溟波”的影响。 与此同时,越荒州右手摁在自己的左胸上,指尖一用力,没入了血肉中。 他漠然地抽出手,被鲜血沾染的手中,多出了一把血红色的剑。 他一剑劈出,将冯北音的剪刀打落。 “魔剑。”冯北音从牙间挤出两个字。 越荒州手指上沾染的血,自剑柄处向着剑身滑落,他周身的气息瞬间暴涨。 心血祭剑,短时间内换来三倍力量。 到了该搏命的时候了。 越荒州握紧蚀心剑,第一次以蚀心剑为载体,施展出了自己的剑诀。 “寂。” 血红的光闪过,虚无与死寂无声地奔向冯北音。 冯北音大惊,他立刻召唤出了“览宙幻镜”。 “览宙幻镜”是一件后天灵宝,但它最大的功用就是干涉时间。 览宙幻镜光洁的镜面上,映出一片万物凋零的幻象,此时这片快速凋零的幻象如同被人设置成了0.1倍速。 与镜中的缓慢同步,越荒州斩出的那一剑也慢了下来。 看到览宙幻镜出现,越荒州却没将注意力放在冯北音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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