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村一共七十二户人家,小竹子每一个都认识,但这个鬼鬼祟祟的小孩肯定不是他们村的。师父说北边闹饥荒很多人跑出来,看这小鬼破衣烂衫,说不定就是难民。 “我找我舅舅。”赵岑小声说。 他到底才九岁,对世态险恶体会的还没那么深刻,不知道如何提防他人。但他直觉眼前这位小哥哥应该不是坏人,试探着向他求助:“哥哥,你有见过他吗?” 小竹子歪脑袋想了想:“你舅舅?没见过。他把你一个人扔下了?” 赵岑难过的低头:“他不会丢下我,肯定是遇到危险了……” 他说着声音抖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抱着饼子一直哭。 舅舅那么久不回来,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不好。一路上他们遇到很多很多要杀他们的人,舅舅武艺高强本来不怕,可他还要护着自己,所因此身上总会添许多新伤,一直好不了。 前几天他们又躲过了一次追杀,可是舅舅中了箭,硬撑着带他跑了很远,躲进了山里才彻底甩脱。从那以后舅舅身体每况愈下,一天比一天虚弱,直到昨天早上出去,再没回来。 赵岑很害怕,怕从此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是外面的人……那你舅舅也是外面的人喽?”小竹子忽然想起来,“昨天我师父给一个被救回来的病人看诊,那人跟你一样浑身脏兮兮臭烘烘,该不会是你舅舅吧?” 赵岑眼睛一亮,还没见到人就迫不及待点头:“是是是!他一定是我舅舅!” “哥哥,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 乔溪昨夜在地上将就着囫囵一晚,隔壁大山哥听说后特意给他送来一床被子,担心他在地上睡着凉。可即便这样,第二天早上起床乔溪还是打了几个喷嚏,心里怨气更重了。 回头看了看堂而皇之霸占他床铺的家伙,小声骂了一句,出门打水洗漱。 昨晚他用采摘回来的菌子熬了一锅汤美美吃了一顿,虽然几乎没放什么调料,但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煮出来的汤依然鲜美爽口,一大锅汤几乎都被他喝完了。 洗漱完毕,乔溪走进厨房把昨天处理完的另一部分菌子也煮了当早餐。就在这时,小竹子又来了。 听到动静,乔溪把锅盖盖好,从厨房探出个头来:“小竹子?” “昂!”小竹子大摇大摆溜进来,吸了吸鼻子问:“你在煮什么好东西?怎么这么香呀~” “是菌汤。”乔溪回道,招呼他问:“等下要不要喝一碗?” 小竹子忙不迭点头:“要的要的!是山里捡回来的吗?” “我也经常捡菌子玩,可是还从来没吃过呢!”说到这,小竹子回头看了看门外,一把将躲着的赵岑直接拉进来,对乔溪邀功似的说:“你看,我还带了人过来!” 乔溪低头看到个光着脚黑乎乎的小孩,比小竹子还矮了一个头,此刻正眼巴巴盯着他,怀里抱着块大饼。 他有些纳闷:“这是你朋友?” “才不是!”小竹子笑嘻嘻摇头,得意洋洋的回道:“是我捡回来的!” 听到“捡”这个字,乔溪下意识眼皮一跳,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小竹子又说:“听他说在找舅舅,我猜应该是跟你捡回来的那个大哥哥是亲戚,所以就带他来啦!” 乔溪冷着脸又看向那还在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的脏小孩,上下打量一番,心里有了几分确认。 这脏鬼就算看不清脸,可是仔细看的话,眉毛眼睛确实有点像他屋子里捡回来的衰仔,俩人一看就有血缘关系。 很好。 捡了个大的,回头还得附赠个小的,这算什么? 商场大促活动,买一送一? “你家大人呢?”乔溪不死心,“叫你家大人接你回去。” 正好趁机找他们家要钱。 赵岑听他问起家里人,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父皇,又想起逃亡第二天听到的报丧钟,眼泪再次掉了下来,这次白嫩嫩的饼子掉在地上,他都不要了。 他瞪着圆眼睛一言不发哭得惨烈,小竹子也不由跟着心有戚戚,不住轻拍他后背叫他别难过。 没想到只是一句话就把人家小孩弄哭,乔溪也不好再问。看他这样,估摸着家里应该没什么人活着了。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身后的屋子,道:“你舅舅就在我屋子里,去看看他吧。” 听了他的话,赵岑撒开腿往屋里跑,果然一推门就看到床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的人,干嚎了一声扑了过去:“舅舅——!” 床上的沈夷光脸色惨白呼吸微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赵岑年纪小,见他久久没有呼吸还以为人死了,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舅舅!!!” “舅舅你不能死啊!!!” 乔溪才刚进门就被这一嗓子吼得脚一软,看不出那小孩柔柔弱弱,嗓门居然这么大。 他舅舅就算能活,可是大外甥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多少也得浅死一下应应景。 赵岑惊天动地的哭嚎果然惊醒了还在重度昏迷中的沈夷光,他迷迷糊糊听到小太子扯着嗓子给自己吊丧,颇为吃力的睁眼,企图挣扎一下。 “我还……没……死”
第06章 乔溪坐在院子里,愁得眼都睁不开。 他自己都快养活不了自己,手头却忽然多了两个拖油瓶,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但凡他再冷血一点,两眼一闭狠心把那俩货直接扫地出门,什么烦恼都没有。 可惜他偏偏是受过现代道德教育的大学生,明明自己都身陷囹圄,依然无法对他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真是愚蠢又圣母。 乔溪在心里默默想着。 屋里传来一阵轻咳,乔溪叹气,走进厨房把熬好的药端进屋子,瞥了眼蹲在床前的小孩,心知应该是指望不上,干脆好人做到底,亲自动手帮忙喂药。 也许因为赵岑在身边,沈夷光提着的心渐渐放下,醒来后精神也好了许多,再加上昨晚好好休息了一夜,已经能开口说几个简单的短句,虽然声音沙哑难听得像是破锣。 他倚在床头强撑着身体坐好,眉眼低垂,小声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乔溪不仅救了他的命,还帮忙带回太子殿下,沈夷光对他无尽感激,发誓来日若能功成,无论恩人要什么——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只要他办得到,他什么都愿意给。 听到他的感谢,乔溪没好气哼了一声:“你是应该好好谢谢我!要不是我,说不定你现在坟头草都长出来了。”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你也别空口说画大饼,赶紧给钱才是真的。” 他挟恩图报理直气壮,沈夷光被噎了一口,一时无言。 倒不是他不识好歹,可沈夷光自小出身名门,祖上是跟随太祖打江山的功臣,父兄皆是骁勇善战的名将,唯一的姐姐又是已故当朝贤孝仁皇后,足见他身份尊贵。 他自己也很争气,十一岁就分化成天乾,十四岁被先帝亲封为“神勇大将军”,再加上他相貌极佳,当年意气风发打马过长街,不知有多少名门公子小姐倾慕,简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围在他周围的人,谁不对沈夷光称赞有加,同龄人也是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态度,他也习惯了旁人的善待。 于是从没被人冷待过的沈小侯爷生平头一次被人如此嫌弃,一时适应不了。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如今的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不出半分曾经的名门贵公子样,乔溪看不上也正常。 他郑重其事的保证道:“公子放心,等在下伤好,来日必重金相赠。” 他一口一个“公子”,乔溪浑身不自在,总感觉怪怪的。以前看小说他也爱会代入主角,什么公子少主尊上王爷,的确是很爽很过瘾,但如果现实中有人这么叫他也太中二了,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乔溪烦躁摆手道:“我可不是什么公子,你不要乱叫。” 这么一对比,他还是更喜欢和村里人在一起,至少大家互相没有那么分明的阶级感,极大缓解了他对自己身处古代封建社会的不安。 见他拒绝,沈夷光顺水推舟又问:“那敢问恩公贵姓?” “就一个姓而已,什么贵不贵的。”乔溪回道:“叫我乔溪就行。” “好了别说废话,张嘴。” 勺子都杵到嘴边了,沈夷光下意识张口,面不改色咽下一口墨水般浓稠的药汁,继续说:“在下……我姓沈,家中行三,你可以叫我三郎。” 外头贴满了通缉他的告示,他担心会被报官,对乔溪隐瞒了真名,又指着床边眼巴巴盯着他的小太子道:“这是我的外甥,小名岑儿。” 乔溪敷衍点头,又喂了几口药,忽然漫不经心道:“我听你口音和咱们这儿不一样,说话也文绉绉的,你家住哪里?” 沈夷光立刻意识到乔溪怀疑他,于是把心里早就准备的说辞一一道来:“我家在麟州,早年父亲是做布匹生意的,也算富裕。在私塾里读过几年书,还跟着师傅学过一点粗浅的拳脚功夫。” “谁料麟州近几年干旱,连年收成不好,城里饿死的百姓十有八|九,我实在没了活路,这才带着小外甥出逃,看能不能在别处寻个生路。” 沈夷光这也不算说谎。 麟州连年干旱不假闹灾荒,也确实有不少贫民当街饿死,还有部分难民流窜出城,简直算得上人间地狱,这些惨祸沈夷光即使在边关也听说过。 正因此他才对赵昱故意知情不报,害得百姓生灵涂炭而不满,曾经年少相交仅剩的那点友谊也不复存在。 沈夷光的表情不死作假,说话也算实诚,乔溪分辨不出真假。他没去过麟州,不知道那里的口音是怎样的,但难民的事小竹子和仲大娘都提过几次,应该不是骗人。 “可我看你身上有不少伤,不像是自己弄的。”乔溪仍然不肯十分信他,还是要再问清楚。 沈夷光不慌不忙道:“我们逃亡途中路过青崖山,遇到一群埋伏在路边专门杀人越货的山匪。他们人多势众,又个个手拿利器,我虽学过点拳脚功夫也难敌那么多亡命之徒,拼死才勉强留了一条命。” “躲进山里后我和岑儿一直不敢外出,怕他们还在外面蹲守,可林子太大迷雾重重,我找不到出口,又伤势复发,这才……” 乔溪半信半疑,思索一会儿点头道:“那你暂时先养伤,我明天请村长过来,让他请理正来主事。” “恩公。”沈夷光知道决不能暴露,于是做出卑微姿态,恳求道:“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背井离开自小生存的地方?” “况家里人都死了。”他说起这话,眼中流出几分真切的感伤,“我爹和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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