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铮的那一巴掌很重,林缺的半边脸颊很快肿起,嘴角流了血。 他狼狈地倒在地上,看着众人关切地簇拥着受惊不小的沈无虞离开,边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宾客,对他指指点点。 林缺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随后被宋云铮暴力地拽起,大步往宴会厅外走去。 当天晚上,林缺在沈无虞生日宴上的所作所为就被传到了网络上。 毫不意外,迎来的又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诅咒。 “吃里爬外的白眼狼,谁给你的胆子做出那种事情!” “林缺你怎么这么贱啊,要是人家沈少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娘第一个不放过你!” “老天爷啊……真是造孽啊,生你有什么用,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你这贱种给淹死!” 中年女人尖锐刺耳的嗓音通过手机电流,源源不断地传进林缺的耳膜里。 谁能想到在电话恶毒地说着各种污言秽语的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林缺的脸色是麻木的,他沉默地听着那些像刀子一样锋利尖锐的话,没有一句反驳。 片刻后,他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本该合身的衬衫穿在此时的林缺身上,却显得空荡荡,他赤裸着双足,面无表情地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他抬脚踏进已经装满温水的浴缸,没有脱衣服,直接坐了下去,浴缸里的水不停地溢出来,染湿地板。 浴室里安静无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溢出的水滴缓缓砸在地板上,开出一朵朵绚丽荼蘼的花,逐渐凋谢。 林缺无力地靠着浴缸,单薄的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 他半阖着眼眸,失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浅色瞳孔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最后,他缓缓阖上了眼皮,再无一丝声息。 —— 林缺是在精神恍惚的时候意外死亡了,但他发现自己的灵魂还留存于这世间。 也许是因为执念太深,还有太多的不甘。 林缺看到了自己的死状,也看到宋云铮结束应酬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发现了躺在浴缸里失去呼吸的他。 宋云铮震惊,不可置信,紧接着是愤怒,甚至掐着他的脖子冲他破口大骂。 骂完了之后,男人又抖着手打电话叫救护车,在电话里还是骂人,面目狰狞扭曲得可怕,比林缺发病时的状态还像个精神病。 当然,林缺已经死得透透了,不可能再救回来。 他没有再理会宋云铮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再回到那幢束缚了他两年的如同牢笼一般的别墅。 林缺的灵魂在外面四处游荡,即便死了,也找不到归处。 不知不觉,他回到了那个所谓的家。 父亲依旧烂醉如泥地从外面回来,倒头就睡。 母亲在厨房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忙着准备晚餐,骂丈夫没出息只知道喝酒打牌,小儿子不争气整天玩电脑游戏。 一切都很正常,大儿子的死对他们产生不了一点影响。 直到电话铃声,母亲的骂声戛然而止,笑眯眯地接通了电话。 “小虞啊,怎么有空给妈妈打电话了?” “林缺那小贱种死了,以后你就可以安心了,除了我和你爸,谁都不知道他才是沈家真正的小儿子……” “只要你过得好,妈妈就放心了,就是你爸他最近打牌又输了一笔钱,你看这……能不能再给妈妈转一笔钱过来?” …… 女人并不知道,她的身后正站着一抹灵魂,她和沈无虞的对话一字一句全都传进了对方的耳朵里。 在林缺死后的第三天,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被鸠占鹊巢二十二年的沈家小少爷。 那对贪得无厌的夫妻,为了一己私欲,利用医院护工的身份,偷偷将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调换了身份。 原来……沈无虞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那些美好幸福的人生,本该就是属于他的。 林缺终于知道,为什么沈无虞会一次次针对他陷害他。 他死了,沈无虞终于如愿以偿了。 林缺又哭又笑,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满腔的痛苦和绝望,灵魂状态却流不出一滴泪。
第5章 重生 林缺并不知道的是,沈无虞在十六岁那年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知道真相的沈无虞瞒着沈家人,几次去国外微调了自己的眼形,直到和已经去世的沈夫人有八九分相似。 而林缺的眉眼长得像他的生母,也就是沈夫人,以至于他的眉眼也和沈无虞有几分相似,所以才让宋云铮看上了。 林缺更不知道,是沈无虞制造机会,让宋云铮偶然看到了林缺的长相,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 林缺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亲自参加自己的葬礼。 葬礼是宋云铮操办的,来的人并不多,他生前认识的朋友寥寥无几,交心的更是没有。 许多人都是看在宋云铮的面子上来出席的。 林缺的那对养父母也带着小儿子过来了,在他的灵堂里哭得伤心欲绝,不能自已。 只是演技太过于拙劣,反倒引人发笑。 他的“弟弟”甚至连演都懒得演,只顾着低头玩手机游戏,不时低声咒骂。 沈无虞也出席了,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那位订婚对象,裴聿川。 “我那天就发现林缺的精神状态不对,” 沈无虞穿着一身黑衣黑裤,脸色很是不好,温和似水的眉眼间尽是难过与自责,“要是能早点陪在他身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 宋云铮像是几天几夜没有休息,眼中溢满红血丝,却还是耐心宽慰心上人:“这不关你的事,他本来就是个精神病。” 林缺就站在他们对面不远处,他自己的遗像旁,看到此情此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角微掀,露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忽然,他身体微微一僵,视线穿过人群,与一双黑沉如水的眼眸遥遥对上。 那位家世显赫的裴家掌权人在看他,薄薄的眼皮撩起,里面盛着平静和冷淡的一丝惋惜。 像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俯瞰如同蝼蚁一般命运悲惨的弱小人类。 林缺心中微乱,裴聿川能看到他? 那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一切,所有的心思在他眼前皆无所遁形。 然而再看过去,裴聿川早已经撤回视线,浓密的眼睫微垂,将手中捏着的一支白菊放在林缺的遗像下,弯腰鞠了一躬。 林缺上前两步,站在裴聿川身侧,一双覆盖着红血丝的眼眸直直地凝视着对方。 “裴先生,您能看见我吗?” “我才是沈家真正的小儿子,沈无虞是假的,您能帮帮我吗?” 林缺盯着裴聿川的一举一动,男人若无其事,眉宇间神态寡淡,没有再向他投来任何的视线。 没多久,裴聿川便和沈无虞一道离开了灵堂。 林缺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 就算裴聿川真的能看到他,那又如何,沈无虞才是裴聿川的未婚妻,对方又怎么会帮他一个陌生人。 直到葬礼结束,林缺也离开了。 他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千疮百孔的灵魂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消散于这寂静苍凉的墓园里,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 清晨,破旧狭小的居民楼里传来传来“哐哐哐”的砸门声,伴随女人尖锐暴躁的怒骂: “都什么时间了还睡,以为自己是大少爷享福呢,赶紧起床做早饭,你弟弟还要上学呢!” “小兔崽子,别给老娘装聋作哑!” 半梦半醒之间,林缺不适地拧了拧眉,耳边不断响起的砸门和咒骂声,令他的脑袋泛起一阵一阵刺痛。 他挣扎着坐起来,艰难地掀开沉重潮湿的眼皮。 眼前的画面一片模糊,随后缓缓清晰。 狭小的空间只能放得下一张一米不到的单人木板床,很硬。 床尾是一张破旧却收拾得整齐的书桌,连椅子都放不下。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家具。 这里不能称之为房间,只是将楼梯底下的空间封起来,改造成了一处小小的能睡人的地方。 楼梯底下的空间像一个三角形,林缺在里面甚至不能站直身体,有些时候只能弯腰行走。 眼前一切的场景和画面都极为熟悉,因为这是他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周玉梅的砸门叫骂声还在继续,林缺怔怔地坐在床上,陷入一阵恍惚中。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掀开枕头,果然在底下看到了一部屏幕已经碎了的破旧手机。 亮起屏幕在昏暗狭小的空间里泛着幽光,映照着一张年轻中还带着几分稚气的青涩脸庞。 林缺紧紧地盯着手机里的时间,瞳孔微颤。 二零二零年六月十一日。 四年前。 离奇的事情发生在林缺身上,他重生回到了四年前,十八岁,刚结束高考的那个夏天。 又或许并没有什么重生,上辈子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一个荒诞的梦。 可是……林缺抬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没有梦会那么真实,痛彻心扉。 门外,周玉梅喊得嗓子发疼,他不耐烦地抬脚往门上一踹,廉价的门板随之一震,摇摇欲坠。 “林缺!都叫你多少遍了,别装死!” 话音刚落,门板被人从里面打开,周玉梅欲要张嘴骂人,措不及防间对上了大儿子那张不同往日的冷漠脸庞,话语顿时噎了下,紧接着又骂: “摆着张死人脸给谁看,别以为成年了翅膀就硬了!” “还整天惦记着上大学,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能让你念到高中毕业已经不错了,现在还天天在家待着,赶紧出去找份工作赚钱养家……不说话?哑巴了?” 林缺淡淡地扫了眼一大早就上演泼妇骂街的女人,“不是让我做早饭吗?” 周玉梅这才想起正事,“还傻站着干嘛,赶紧去。”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林缺,转身就走。 林缺置若罔闻,他身上的短袖已经被汗水打湿,浑身粘腻很不好受。 盛京的夏天是极其闷热的,周玉梅为了省点电费,不许他睡觉的时候开风扇,甚至趁他不在的时候直接把小电扇给搬走了。 费尽心思苛责大儿子,自己的房间却整日开着空调。 从前的林缺不理解,为什么同样都是孩子,父母对弟弟那么好,却对他百般刁难。 虎毒不食子。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真相,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 林缺无声地掀了掀唇角,随意地抬手将额前潮湿的碎发抄起,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洗手间里,林缺打湿毛巾擦了擦脸,看着镜子里陌生却又熟悉的自己。 少年拥有一张与周遭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脸,脸庞白皙,五官秀美又不失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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