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是忽略宋臣……此处特指主和派的宋臣的个人意愿,这群软得毫无下限的懦夫一部分随徽钦二帝进入虎穴,一部分随二代车神南下苟且,真是应了“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千古讽刺。 由此可见,汲黯的“愚直”也不是无可取之处。相反,若论天下谁最爱民,他必会在黔首们的选择之列。 “故安武恭侯生前与少府监(汲黯的阿父汲卫)交情颇深,所以让廷尉监汲黯替朕送送老师一家。”已经选好二代谏臣的刘瑞决定参考唐太宗对魏征的安排,让其在监督百官,方便直谏的位子上发光发热。 只是…… “朕没记错的话,少府监也五十好几了。”想想汲家三人为官的荣宠,加上汲黯还有一个外派为官的外甥。刘瑞就是不想多想,也要避免朝中产生诸多非议:“一门双进士,兄弟两为官。” 想起当年名震关中的汲家双子,刘瑞也是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汲家之后,恐怕难有科举双星的存在。” 不过要是他所创立的科举延至东汉,兴许会有袁氏兄弟,荀家八龙打破记录——前提是他们不想低调做人,更不懂得如何安排才会让家族的利益最大化。 李三不知皇帝的态度,更不会在这种事上胡乱插嘴。 “罢了,少府监也没有大恙。”况且有张苍和申屠嘉的珠玉在前,他也不好逼其辞官,否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臣又该当如何? 恐怕会在“英雄迟暮”的悲观情绪下郁郁而终。 要是出个李广那样性情刚烈,不愿再受刀吏侮辱的狠人…… 刘瑞停下拨弄珠串的手,低头想了会才继续下令:“令少府给知命之年的官吏送细绢一匹,钱一千。记得走内帑,不要走国库。” “诺。” 这些东西对关中的千石大臣作用不大,但对小吏,尤其是偏远地区的小吏而言足以称得上十分丰厚——前提是中间没有贪上几笔,或是突然多出一些二十来岁的五旬老汉。 故安武恭侯的葬礼在关中引起的热议随着申屠嘉的入土为安渐渐散去。 这里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大人物死去。 无论是皇帝还是名臣,都与那些挣扎的黔首相隔太远,只会结成史书上的寥寥数笔,茶余饭后的短暂谈资。 放榜前的日子是最难熬的。 但也不能阻止阳陵县的商铺疯狂叫卖,以及还未习惯繁华的关漂学子在子钱商人的诱导下贷款在这儿醉生梦死。 巴蜀的盐,会稽的绸,以及北边送至关中的各种皮草在长安的商人们拉走最好的那批后便运至此处。 现代的商人用轻奢的概念收割中产,使得那些热血上头的年轻人被消费主义冲昏头脑。 而在古代,轻奢的概念也是存在的。 尤其是些读了点书,自以为与热火朝天的庄稼汉截然不同的“准官吏们”。 诸子百家里虽有提倡等级尊卑的人,但也会在学说里提倡慈爱谦和,作风朴素,整出一副精神需求高于物质需求的模样。 纵观西汉的博士高官,但凡是有政治追求的都很在意塑造人设,以至于在汉末出了“再世周公”,所以就东九市与西四市的消费情况来,主要是尚冠里的勋贵与藩王府邸的管家贡献了八成销量。 各派的山头们虽有购入蜀锦瓷器,苏绸美玉,但也多是用于送礼或作为陪葬。 名声大的“好处之一”就是翻车的后果难以承担。 为此,即便刘瑞暗示博士真没必要过成那样,但是处在百家争鸣的2.0时代,这群人也不得不卷,不得不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关中的风气居然焕然一新——毕竟在有北军护送,陪葬皇陵,配享太庙的三件套后,勋贵子弟也不能在祖宗的光环下继续去当纨绔二代,而是被宋子侯般的鸡娃父母搞得痛不欲生。 没办法,在军功制的体系下,关中的勋贵都是众所周知的大老粗,指望他们指导功课是不大可能了。好在有祖宗们的余荫与超能力在,也能找个博士学士辅导功课,只是…… “严师出高徒。” “孩子不打不成器。” “X公啊!我家的小子虽调皮捣蛋了点,但也不是无可救药的。” 现代的父母除了把孩子送去名校,还想让孩子挑个好专业,所以关中真正热门的学派老师也就那些,不然像阴阳家的邹兕那样混出头的小派山头也不会捡热门学派的残羹冷炙,甚至需要皇帝出面抢夺学生。 因此在生源过多,好老师们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可怜”的家长们才不会对老师们的严格要求有所质疑,反而觉得这般才有不媚权贵的大家风范。 好嘛! 连纨绔都卷起来了,那原本就对纨绔报以有色眼镜的寒门学子要不要比纨绔卷得更狠? 自然是要的。 于是乎,赚不到钱的商人们只能盯上关漂的学子,从而造就阳陵县的奇观。 “蜀锦……款式最新的蜀锦,关中贵人们的最爱,做成常服体面不输官服。” “苏绸,最好的苏绸,今年的状元公要是没个苏绸的衣裳那多寒颤。” “南越与象雄,西域的玉石也是一绝,用于制作玉佩钩带也是非常合适。” “瓷器,最新的青瓷器,陛下同款。虽然比不上最上等的青玉瓷,但也是从巴蜀搞来的珍贵之物。” 躺了两天的公孙弘浑浑噩噩地出门时,再次感到自己与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 比起缺乏自信心的公孙弘,那些会在各种店铺疯狂消费的学子真是信心爆棚的典例。 毕竟关中这次要录几百余人,所以参与科举笔试的人有一百分之一的机会当上官吏。 一百分之一欸! 这搁西汉不能说是后无古人,但也算是前无来者的“高概率”为官事件,所以那些天赋不错,老师有名,对完答案后更是自信心爆棚的学生早就开始幻想奉常敲门,太仆相迎的美妙场景。 第一次科举时的放榜场面经过乡民的口口相传已经夸张到九卿拜状元,天子台上请的夸张程度。 当然,能来关中参与科举的都是有点脑子的人,即便他们现在飘了也不会忘记浸入味的尊卑秩序,所以明白夸张之语只能信其十分之一。 多一点都是对他们智商的侮辱。 不过那些口口相传的夸张描述就是弱化十分之九也非常美妙。 在给人做面子工程上,刘瑞可是舍得花钱的,同时也有后世的例子进行参考。 白马迎接,花道过市。 锦衣玉饰,牌匾到家。 琼林玉宴,君臣尽欢。 若论得意,莫过登高。 与之相比,黄金台又哪及万一。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一为封侯拜相,二为封妻荫子。 科举虽不能一步到位,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让人体验封侯拜相,封妻荫子的快感。 而这快感光是想想就令人战栗,让人不知今夕何日。 “糊涂,糊涂啊!”公孙弘目瞪口呆地看着之前还热衷论道,同台竞赛的学生们频繁出入各大商铺,脸上没了读书人的谦卑,转而一副得意洋洋的小人之姿,不免气得面红脖子粗道:“无礼不贤,遗忘圣训。” 公孙弘在阳陵县里左顾右盼,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斥骂:“吾竟与败类相处,实在是……实在是……” 公孙弘想骂沉溺享受的浅薄之人,但是里头不仅有他十分熟悉的儒家弟子,更是有在胡毋生那儿学习过的“同门”。 出于对老师的尊重,公孙弘也没法说出更过分的话。 与此同时,阳陵县的边边角角里,乔装打扮的小吏正匆忙记下频繁出入各大商店的贫困学子,然后在害怕坐牢的子钱商人那儿拿到一份贷款名单。 知道前辈死得很惨的子钱商人褐衣草鞋,穿得比闾右之家的主人公还要朴素。 见到官吏找上门来,他愣是在快要昏厥的恐惧下搓着手道:“大人,还有什么是小人能够帮得上忙的。” 刀子在手的官吏只是轻轻瞥了眼这群害虫,冷冷说道:“毕竟是来参加科举的学生,讨债也别闹出人命来,还有……” 明白害虫难以根除的官吏警告道:“你们拿自己的钱放贷本官可以暂时不管,但要是从大汉钱庄里借钱放贷……” 压低声音的官吏比了个割喉的手势,毫不客气道:“当年的游侠与子钱大户就是尔等的未来下场。”
第253章 如果是其它部门的官吏这么说,子钱商人绝不会被吓成这样。 天下乌鸦一般黑,但凡是在关中放贷的都有一套生存之道与贿赂之法。 可在此刻找上门的是长安市令张汤的手下。 长安市令张汤,天子的潜邸大臣,继御史大夫晁错,未央宫卫尉郅都,廷尉赵禹后的法家之星,其少时审鼠的名声早已传遍长安八里,所以对这位狠人,别说是阴暗角落里的子钱商人,就连那些无法无天的勋贵外戚都要退避三尺——因为长安市主市政商税,搁在后世就是税务局+消防局+城建处的超然存在。属于那种商家见了战战兢兢,后台见了眉头紧皱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长安市令及其下属可以逮捕管辖区里的任何人。 虽然这个子钱商人是在阳陵县搞非法生日,但是既被长安市令的手下给找上门来,那就意味着上头已经允许扩大长安市令的管辖区,甚至当地的县令士卒都不能阻扰长安市令的执法活动。 “哎!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送走瘟神的子钱商人滑落在地,几乎称得上打落门牙和血吞:“他婢妾的,这半年是当白工了。” 既然不能闹出人命,那就只能努力去找他们的软肋。 子钱商人的眼睛微微眯起,身上散发出极为可怕的阴冷之气。 放榜那日,几家欢几家愁,不少人或笑出眼泪地疯狂磕头,或扯着衣服在那儿哀嚎,总之就是各有各的疯法。吓得一些来看热闹的转身挡住好奇的儿女,生怕这群西汉“范进”,西汉“孔乙己”疯得上前拉拉扯扯,搞得他们反抗也不是,不反抗也不是,平白惹了一身的腥。 “肃静,肃静!”维持秩序的官员粗声粗气道:“阳陵县内,天子脚下,岂容尔等在此放肆。” 末了,人群里便挤出士卒拖走那些大喜大悲的考生。 看客瞧着上一秒还衣冠楚楚的学生,下一秒就形容中魔的可怕模样,咂舌之余也不禁问道:“这科举竟成龙潭虎穴般可怕。” 听了这话,人群里的老人犯了白眼,瓮声瓮气道:“你家要有金榜提名的人物,保证你们比他们还疯。” 看客内心微微一动,低头瞧着懵懂的儿女,飘忽道:“若有那日,就是让我当场去了也心甘情愿。” “谁又不是呢!”同样带着孩子过来的妇女妇女小声应道:“若能沾到状元公的才气,咱家也能不再去当苦哈哈的泥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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