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丞相长史,读作丞相预备役的文党已经笑得脸部僵硬,所以去宣室殿的路上揉着脸皮,声音里满是无奈:“只是这照顾如同一张纸衣,并不能保乌伤翁主名声无忧。” 刘瑞倒是四平八稳道:“依你所见,谁能接替乌伤翁主之责?” 且不谈会稽郡南部本就是雷区,就说乌伤翁主的身份就很尴尬——宗室,皇帝亲派的地方一把手。接替她的无论干的好与坏都会成为皇帝与臣子的夺权借口。 别以为党争是明朝特色。 若不是为了夺权,西汉的皇帝也不会借天象之说把官职改来改去,然后在汉武帝一朝努力分化丞相的权力。 所以那些借机发难的只是想跟皇帝夺权,并不想去会稽郡送死。 刘瑞与文党对这群人的小九九心知肚明,所以见到文党来当那群人的说客,他也是顺势丢去一个皮球:“换人可以,但是这个换人对象得由闹着要朕给个说法的人去选。” 能在会稽郡南部这个大雷区里干得比乌伤翁主好的肯定不是蠢人,可是聪明人愿意去淌这波浑水吗? 况且你要是干好了也保不准会得罪皇帝。 万一乌伤翁主前脚一走,会稽郡南部后脚发生大规模暴乱,那皇帝借此清理朝堂也是师出有名啊! 所以刘瑞与文党相顾无言,后者摇头赸笑道:“他们若有这个魄力,就不会让下官出头。”
第218章 北宫出来的臣子里,汲黯执拗,颜异单纯,张汤阴狠,卜式低微,都不是能说动皇帝,或是愿意得罪皇帝的人,所以那群想得很美的人只能把主意打到文党头上。 而文党…… 刘瑞摸了摸下巴,笑道:“滑鱼。” 对面的文党只当刘瑞是在赞美他,拱手谢道:“若无陛下慧眼识人,哪得滑鱼一溜群臣。” “行了,你一丞相长史,陪朕打趣也非贤臣之举。”刘瑞让文党出任丞相长史一是让其学着去当一国丞相,二是让其盯陶青,别让晁错继续操纵这具傀儡。 文党也知刘瑞所想,同时对于晁错的存在也是非常苦恼:“御史大夫以为他的目标是商鞅,可在下官眼里,他是想当伊尹。” “怕是故安侯给他的勇气吧!”要说汉室里谁能当上官员偶像,那么像以九十岁高龄再次出任丞相一职的申屠嘉无疑是第一人员。 可以说,他与张苍生动形象地展现了什么叫活得更久,功名皆有。 张苍在大秦时被两个师兄的光芒所掩盖,而在高祖建立大汉后,他又被萧何张良陈平曹参给压了一头,就连周亚夫和灌婴这两个武将都比他有存在感。 而申屠嘉就更不必说了。张苍至少是荀子之徒,名门出身,而申屠嘉就是彻彻底底的泥腿子出身,全靠蛮力实现逆袭。 晁错身为张恢之徒,对上这个武夫丞相肯定是有一丝丝的优越感。然而他的理智也告诉他,一个能在高祖,高后,文帝手下混得这么好的武夫肯定不是一般货色,并且就人品来说,除了田叔,国内能与申屠嘉打擂台的确实不多,而且他的丞相工作不说做的有多么出色,但也遵循萧规曹随,有功无过的原则。 对于这种活生生的传奇,晁错他非常嫉妒,然后就像稍微抄抄申屠嘉的作业,争取当上西汉丞相。 “陛下会让御史大夫接任丞相一职吗?”虽然自己深得圣宠,但是文党知道他在四十岁前是没可能当上丞相的,所以将陶青这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扒下来后,刘瑞还得找个合适的过渡工具人。 这也是晁错的小动作越来越多,甚至有想离开关中,去边境蹭战功的主要原因。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刘瑞拢着袖子,原本的表情一点点地冷了下来,但很快又戏谑道:“怎么,想为奉常争取丞相之位?” 汉家规矩,非军功不得封侯,非列侯不得为相。 晁错虽为先帝重臣,但归来仍是白身。而儒家的卫绾,黄老家的开国之后都已为列侯,所以皇帝真要废除陶青的丞相之位,那么无论谁为继任丞相,晁错的权势都会大打折扣。 更糟糕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先帝,他能提拔的也就只有同门师弟,并不能像以前那样从列侯里找个傀儡。 因为列侯也是有个人要求的。 以前给晁错当傀儡还能混个三公九卿,可现在…… “如果他们挑不出合适的人选,那就让御史大夫去吧!”刘瑞在文党起身告辞时突然说道;“朕对御史大夫的手段很有信心。” “当然,如果他们挑出的人在当地惹了大乱子……”刘瑞故意拖了个长音,瞧着文党身形一顿:“那就让御史大夫过去平乱吧!” “顺便封个亭侯啊,乡侯啊,关内侯啊什么的。” “也好方便三家打牌,公平竞争。” 文党转身行礼道:“臣有罪,还请陛下恕罪。” “有罪的不是你,而是让你问这种话的人。”刘瑞屈指敲了敲桌面,盯着文党的官帽冷冷道:“没有下次了。” “诺。”文党的心里冒出“果然如此”的想法,出殿更是无可奈何地长吁一声。 君心难测啊! 想想皇帝登基后的两次朝会上都干了什么,文党便知某些人的愿望不能说是十分可笑,但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搞定的。 “哎!”陛下登基时就有这么多破事,以后可怎么办啊! 已经变成传声筒的文党敲敲脑子,差点从台阶上踩空摔下。 “哟!您可慢点。”候在门外的小黄门见状,上前扶道:“需要奴婢为您找个贴心人跟着吗?” “哪需中大人如此优待。”文党一边捶着老腰,一面笑道:“不过是坐的太久,算不得大碍。” 小黄门也不想马屁拍到马腿上,所以只是拱手退下,并未因此纠缠太久。 因为有了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滚下台阶的经历,所以文党放慢步子,完全是一龟速挪下长长的台阶。 与此同时,宣室殿里的刘瑞把手中的木牌丢了一桌,沉思后缓缓笑道:“看来是要进行下一步了。” 朝臣们以为他给先帝上庙号是为了敲打众人,顺带谋个孝子的名声。然而喜欢一鱼多吃的刘瑞还给朝臣备了惊喜。 只是这惊喜要想顺利落地,还需刘瑞加笔代价。 “造纸术要保不住了。”刘瑞拨弄着桌子上的木牌,无聊道:“本来还想打一盘的。” 现在看来,怕是不能忙里偷闲咯! “宣少府令,统钱令,以及太史公过来见朕。”刘瑞起身吩咐道:“另外,去思贤苑把赵石子接来。” 若是要把严格保密的造纸术公开,那就需要思贤苑的墨者全力配合。 “少府,墨者工坊……”要说九卿里哪个机构最麻烦,最难被“肢解”,那么少府若称第二,就没地儿敢称第一。虽然刘瑞借货币改革把铸钱权从少府里剥离出来,但是少府的体量却是一点儿没小。而在刘瑞之前,先帝与文帝也曾尝试把秦置的将作少府拆为少府与大匠,从而将大型建筑之职给分离开了。但是因为皇陵,宫室一类的建筑光是分离工匠还不够,后续的运输与人员调动还是离不了少府的统辖,所以这分权分了个寂寞,同时也让继任的刘瑞难以推荐削弱少府的计划。 除非…… “真要到了那一步,朕就得把思贤苑的墨者工坊进行国有化了。” 削弱一个垄断企业的最好方法只有两种。 一,强制拆解。 二,多扶持几个竞争对手,指使它们咬伤独龙。
第219章 都僚在乌伤翁主离开后收起那副欣喜若狂的表情,坐在床上不安地抓着大腿,生怕关中派兵过来给个教训。不过想想百越好歹是勾践之后,与汉人沾亲带故,所以按照先秦留下的规矩,刘瑞也不会下手太狠,只是…… “柏举之战,吴几乎灭楚,屠之以十数日。”都僚作为东瓯人虽不通《春秋》,但也因地理之缘而晓通《楚史》,所以怕刘瑞这个祖上是楚人,还跟楚霸王合作过的汉皇习了礼乐崩坏里的残忍一面。 战国之前,除昏君周厉王一代与西周灭国时犬戎入侵外,中原便无屠城的例子。而在三家分晋,战国来临后,还是吴楚越的三家恩怨开启了灭国屠城的例子,并且还有长平之战的杀降与秦灭六国时的淹都的记录。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秦汉之时,项羽屠城了六次,在招降章邯后还杀降二十万,导致关中的秦民与项羽不死不休。 与之相比,汉高祖刘邦也有屠城记录。一次是跟项羽捡漏,一次是因城阳和颖阳的人民宁死不降而下令屠城。以至于在诸吕之乱和藩王之乱里,只要是给刘氏添堵的事,这两地都帮帮场子。 以己度人,都僚要是遇上不服的硬骨头,不说是屠城,但也会把当地砸个稀巴烂。 如果刘瑞知道都僚这么诽谤他,一定会狂翻白眼地表示劳资阴险归阴险,但起码还想做个人。 别的穿越者怎么想他不管,但百越之地能温和吞并就温和吞并,不能温和吞并也不会像曹仁李亨那样去屠自己人的城池。 那太恶心了。 他刘瑞的下限还没那么低好吗? 所以当乌伤翁主真的放走不想呆在会稽郡的东瓯人,甚至愿在靠近闽越的地方给他们划个过家家……啊不!是用于复国的地盘后,都僚的第一反应是:汉人皇帝是不是疯了;第二反应是:他们居然真的说到做到欸! “……你那是什么眼神?”之前还被看不起的乌伤翁主没好气道:“大汉的皇帝与翁主,还不至于小家子气到出尔反尔。” 都僚的老脸一红,知道这是讽刺他们东瓯人出尔反尔。毕竟在汉军驻扎,汉人入住前,东瓯的国书上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他们自愿并入大汉的疆域,而现在…… 乌伤翁主不等都僚回答便自顾自的坐下:“坐吧!” 因为要公开谈判,加之涉及数万人的安置问题,所以乌伤翁主不拘小节地让黄门搬来桌椅板凳,就这么敞敞亮亮道:“我若要整你,就不会让老天爷来做个见证了。” 乌伤翁主指指天上的太阳,瞧着对面兴奋中难掩探究之色的东瓯人,心下冷笑。 呵!趁着现在赶紧笑吧!日后有他们痛哭流涕的时候。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乌伤翁主的表情管理还是很到位的:“陛下仁慈,愿意与‘忠心不二’的尔等好聚好散。” 在膈应人上,乌伤翁主绝对算是个中翘楚。 东海王还活着呢!而且还是大汉的降臣,并且接受汉皇的册封,所以这群东瓯的有志之士效忠的是……啧啧!那可真是只得玩味呢! “汉皇大恩,僚自感激不尽。”乌伤翁主不讽刺倒好,一讽刺竟将他吓得智商飙升。 东瓯在被一分为二前就被大汉与闽越的疆域所包围,就算汉皇慷慨大方地给他划了片安置之地,他一无钱无粮的匹夫又能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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