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少丧父,每每想起父亲的容颜便止不住地哭泣,感叹旧时孤人小力薄,不可解阿父之危。”刘安的脸上褪去讥讽,直接忽略了他阿父才不是对大位没有想法的虚假说法,脸上满是令人动容的戚色:“吴王叔中年丧子,虽与孤处境不同,但是因亲眷离去的悲痛还是相同的。” “中大夫的话虽有不忠不孝之嫌,但也……哎”刘安本想借机骂骂关中那群王八羔子,但是因为先帝带给他的痛苦回忆实在是太深刻了,所以还是条件反射地咽下滚到舌尖的话,眼珠子也随机转了下,犹豫道:“孤虽练习吴王叔的遭遇,可孤毕竟是宗室藩王,天子之臣。” “这不忠不孝的事情,孤是不会去做的。“ “况且关中手握楚地,又有衡山王与南郡,长沙郡形成围堵……” “吴王叔是随高祖平乱的英杰。可这英杰成了瓮中之鳖,那也是一身的本事却无计可施啊!” 应高听到“瓮中之鳖”的形容时挑了下眉头,暗骂这淮南王往日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说出的话却这么难听。但事态紧急,他也顾不上与之计较,而是耐着性子继续劝导:“既为英杰,又何是瓮中之鳖。” 说罢还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长沙国虽为关中所控,可自长沙王吴著去世后便未迎来新的藩王。” “吴家在长沙经营三代,势力盘根错节。” “吾家大王自吴著去后便对吴著的部下多有拉拢,是以长沙郡的官员虽未效忠于吴王,但也吃了吴王的好处。” 应高以恭敬的姿态说出这话,但眼里的骄傲之情却难以掩盖,同时也对畏畏缩缩的刘安愈发轻蔑。 啧! 真是老子英雄汉,儿子大软蛋。 想那淮南厉王是何等爆裂的性子,怎会剩下如此畏缩的儿子。 “既是从长安郡突破,那边能绕过南郡的封锁,横穿巴蜀,直抵汉中。”刘安知道应高对他的蔑视,但还是在刘濞的屋檐下压住怒气,小心搜集着外面的情报,分析出关中与吴王的胜算。 经巴蜀而至汉中,那边能突袭长安,打刘启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看来,刘濞也不是没有一丁点的胜算嘛! 这么想着,刘安不免有些心动。 可是要借长沙郡突袭汉中乃至长安的话,这条过长的补给线势必成为吴王的最大弱点。 若是淮南国加入并与吴王和庐江王的联军拿下汉中…… 刘安攥紧膝盖上的布料,眼里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物质。 杀父之仇,幼时之辱便在此一报了。 张释之拿了他的虎符也没关系。 毕竟淮南国内也不是没有刘安的亲信与死士。而且这死物肯定不及淮南王本人有说服力。 若是他被刘濞放回淮南国,难道张释之一臣子还要把主君关在城门外吗? 如此一来,别说是刘安的妻儿饶不了他,就连张释之本人都要背负以下犯上,谋害藩王的罪名。 “既是这样,我便愿与吴王叔共谋大业,以安吾父淮南先王的在天之灵。”对于关中给刘长的谥号,刘安亦是耿耿于怀。 杀戮无辜曰厉。 这等丑谥与恶谥,真是把淮南王一系都钉死在耻辱柱上。即便刘安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即便他的淮南国已经成为文人雅客的聚集之地。 可是一提到先父的谥号,他便有种被打了耳光的屈辱感。 “如此,臣便送王回去,以求王与吾王共定千秋之大业,匡汉室之江山。”终于搞定这个鳖孙的应高松了口气。但是想到刘安此人端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行事却是如此难缠,而且对刘濞的招安也是推三阻四地不想应和,于是那口还没吐完气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更是在招人备车前拿来纸币,对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刘濞拜道:“素问淮南王才学不下楚元王,宫内更是文人甚多,其中不乏《诗》的各派山头元老。吾王乃至马背之徒,不通文墨,无以写檄文以号刘姓宗室。” “故某请淮南王赋进京勤王的檄文。”应高盯着面容僵硬,怒气飙升的淮南王,嘴边勾出一抹冷笑:“想必以淮南王的才学,一篇檄文也不在话下。” “中大夫说笑了。”刘安压下腹中的火气,笑得扭曲而勉强:“孤的才学多是被人夸耀起来的,岂能在昭告天下的大事上摆弄那点子粗浅文墨。” “况且中大夫为吴王叔的心腹,定是比本王更晓吴王叔的心意,所以这檄文……”刘安的话音未落,一抹寒光便扎进面前的桌案上,惹得他那本就苍白的面容愈发惶恐,但却是强撑着呵道:“放肆。” “放肆的是大王,不是小臣。”应高拨弄着刀柄,让刀刃倒映出刘安的面容,慢慢道:“淮南王以为自己还有选择吗?” “你……” “你与庐江王都是淮南厉王之后,并且还有张释之这个身在淮南心在京的丞相。”应高在与季心商议如何将附近的藩王拉下水时就在淮南国内派了不少密探。 亏得淮南王时刻摆出沉迷文学,礼贤下士的模样,所以进入淮南国的探子未受多少阻力,同时也知淮南王与长安勋贵们的关系不是一般的亲密。 “贵国的翁主真是好手段。”应高将桌案前的刀子收了回来,恢复之前的温文尔雅道:“各家的学士无不以在淮南国谈论典籍为荣,江淮的学子无不借淮南王之手名扬天下。” “大王,臣虽不是留侯,范蠡那般能定天下的俊秀人物,但也想问问您。”应高故意停顿了下,盯着淮南王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才比周公的你,是想行伊尹之事?还是想代天子坐上那个位子。” 此话犹如一记惊雷,直接将刘安的冷静炸得无影无踪,使其哆嗦着嘴唇道:“你……“ “您以为,关中会让贤名远扬的藩王在眼皮子底下好生活着吗?“应高不免唏嘘道:”大王,臣不是在逼你,而是在救你啊!“ 刘安沉默了会儿,随即颤抖着拿起毛笔,写下讨伐关中的檄文。 说来也是巧合,刘瑞上一秒让关中安插在各地的探子动手,下一秒便有刘濞口述,刘安代笔的檄文飞至各地。 檄文的内容也是非常简单。 我,刘濞,今日借着宗室长者的颜面向齐王一系,赵王一系,淮南王一系以及已故的长安王的儿子请教。 听说关中有无功于社稷的逆贼贪图宗室的财富与土地并以欺辱宗室为乐,还借谗言让皇帝与宗室互相猜忌,以至于兵戈相见。 今天子体弱而不能明事,致使江山动荡,黔首不安。 我刘濞虽据吴国之小地,但也有三千里之大,五十万精锐之多。且我刘濞与南越为兄弟之好近三十年,得其有军三十万。 本人虽不才,但也愿效周公之举,扛起匡扶汉室江山的重任。 今东越王与淮南王愿与我一同向西,同平定河间河内的齐国诸侯在洛阳会和。赵王与匈奴王有约,可引定代国燕地与云中郡后直取长安,进京勤王。
第161章 檄文的最后还给愿意勤王,斩杀朝廷大将者开出巨额奖赏。当然,原属于朝廷的人要是能迷途知返,站到属于正确的勤王方,那么吴王刘濞也不吝赏赐,并且对投降者的一切既往不咎。 刘瑞看望这篇檄文后感触不多,只从字里行间看出“画大饼”这传世永昌的忽悠……啊不!是招聘手法:“你别说,淮南王的文笔真是不错。” 汉赋以铺采摛文,但淮南王的檄文既没有骚赋体的拗口,又没有大小赋的冗长华丽,而是情入简述,重点突出。不仅把文章的轻重缓急拿捏地恰到好处,更是在用词上尽量贴近民间用语,使之容易在民间流传,从而形成舆论优势。 啧!有这能力干什么不好,偏偏要以藩王之身谋反。 “可惜了……如此大才,竟也是作乱犯上之辈。”想起后世评价极高的《淮南子》,刘瑞在惋惜的同时也有些紧张道:“淮南王与吴王沆瀣一气的事儿有没有影响到江淮一带的学子?” 刘瑞记得“鲁诗派”的申培,《尚书》之欧阳学派的欧阳和伯,以及从鲁国学习了《谷梁春秋》的江公都是刘安的座上宾。 不得不说,刘安的表面功夫做的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差点忽悠刘姓的三代皇帝,即便是事败自杀后也有人为其叹息。 “所以说,孤的这位好叔叔还是太心急了。”刘瑞放下檄文副本,叹息道:“如要评价作乱的藩王里谁最难缠,淮南王刘安才是那个在父皇的心尖疯狂跳舞的人。” “淮南王?”张汤闻言有些诧异,而颜异想到频频出入淮南王府的大儒们,唇边的苦笑引人注目。 “淮南国仅有一郡,又何以成为心腹大患。”张汤瞥了眼不自然的颜异,随口接道:“家上怕是多虑了。” 刘瑞去拿文书的手微微一顿,眯眼打量镇定自若的张汤。 后者一副眼皮低垂,勤于公事的模样。 呵呵!给他搁这儿装傻呢! 刘瑞看向颜异,只见后者握着竹简的手背青筋暴起,但却在几个呼吸间平静下来:“多虑不是孤,亦不是陛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又何需在前尘往事上斤斤计较。”刘瑞知道张汤打着借机给儒家乃至太子宫的文党颜异上眼药的心思。 要说谁是关中最引人注目的淮南王同党,恐怕除了受邀讲学的几名大儒,就只有任太子家令的文党最引人注目。 张汤虽在第一次科举里未进前十,可是他那出色的工作能力,卷生卷死的上进态度还是能在太子宫里与文党平分秋色。 不愧是历史上把颜异坑死后,还能对设计他的朱买臣等人进行反杀的存在。 刘瑞不介意张汤有点小心思,但是他很介意某些学派因一己之私而在这种事上搞出太多的小动作,导致关中平定叛乱后不好收场。 “说起来,距离第一次科举也有……三四年了吧!。”刘瑞突然拨了下手指,若有所思道:“也不知再来一次科举会有怎样的人才入朝。” 宋英宗时确立了三年一次的科举制度,但是考虑到此时的读书人不多,财力人力与北宋相比也是拍马不急,所以这科举的间隔也要延长一点。 至于为何挑着藩王作乱后举行科举…… 一是为了中央集权。 二是为了选出安定藩国的人才。 三是为了转移黔首的注意力。 四是为了施恩于叛乱地的中下层人民。 五是为了强迁各国的富豪。 六是为了促进国内的人口流动,从而带动经济发展。 当然,这些都是第二次科举的附属品,最重要的是…… 需要有新的制度来遏制军功制的发展。 不然招大汉的发展速度,走上先秦的毁灭速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没有仗打=上升通道减少=阶级进一步固化=需求得不到满足的各个阶级会从别的地方补偿损失,从而影响皇权的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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