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他不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他可没被吓到,他是为自己的部下们感到不快。…… 能问这么一句,已经是他的极限,接下来,屈云灭就不再搭理简峤了,简峤也懂,不用说什么,他自动就离开了。 之后屈云灭又在校场上待了一个时辰,接连几天只练兵,不打仗,回了住处就要面对那些令人头疼的文书,屈云灭顿感无趣,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带兵出去。 益州有原百福,安定城有高洵之,张掖有他后来派去的王新用,好像没什么地方,能让他带兵攻打一下了。 一边思考这个问题,屈云灭一边大踏步的回到寝宫,正要进去,卫兵突然把他拦下:“大王,萧先生想向大王献策。” 屈云灭脱口而出:“就他那看着活不过这两日的模样,还想来献策?” 卫兵:“……” 他呆了呆,然后下意识的看向门内,屈云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萧融已经坐在里面了。 他端着一杯卫兵送来的茶,沉默一瞬,才转过头,对屈云灭微笑道:“生命不息,献策不止,大王放心,只是这两日的话,我还是活得过去的。” 屈云灭:“…………”* 片刻后,两人对面而坐。 其实真正规矩不该是这样,幕僚不该住王宫,开会不该人人都有椅子坐,王宫更不该这么磕碜,一看就给人一种,住在这的人肯定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 但这也没办法,镇北军哪懂真正的亲王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哪怕他们懂,屈云灭也不想过。 一开始就是草台班子,如今还是草台班子,安稳才是他们目前最需要的东西,至于规矩,等到需要锦上添花的时候,再行定夺吧。…… 胡人不止入侵过一次中原,第一次的时候,他们就把胡椅和胡床传了进来,但传统的坐席,还是有的,只不过变得私密了,只有寝室当中才会出现。 要是一般人,可能不太习惯这种坐法,但萧融没关系,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姿势是难得倒他的。 屈云灭盯着萧融,萧融也看着屈云灭。 一夜过去,萧融唇边的血迹自然是被擦去了,却显得唇色更加苍白,屈云灭只在将死之人身上看到过这种血色尽失的模样,而将死之人,通常都很不好看。 但萧融没有过分瘦削的脸庞,也没有凹陷下去的眼珠,他只是脸色不好而已,面容依然俊逸,眼睛也依然有神。……可能是太有神了。 一眨一眨,滴流乱转,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难得一见的景观。 屈云灭耐心告罄:“不是说要献策吗?” 萧融:真沉不住气,白瞎了这副威武霸气的长相。 悄悄地撇了撇嘴,萧融重新抬头:“是要献策,我曾夸下海口,要向大王证明自己,这便是证明我自己的方式。” “不知大王,可抓到了军中反叛之人?” 屈云灭瞥他一眼,说道:“只抓到了两三个小喽啰。” 萧融笑:“这么说,大王也知晓,小喽啰,是不能成大事的。” 屈云灭看着他,突然也笑了一下:“军中有人反叛,最先便是先生通知了简峤,如今何不好事做到底,直接告予本王,究竟是何人生了这样腌臜的心思。” 萧融的眼珠向下看,他抿了抿唇,片刻之后,他才说:“让大王失望了,我并不知道。” 屈云灭眯眼:“能算出有人反叛,却算不出那人是谁?” 萧融痛快承认:“嗯,算不出来。” 屈云灭:“……” “先生的本事,可不像众人传说的那样神乎其技啊。” 萧融听着屈云灭的阴阳怪气,微微一笑,继续使出真诚的必杀技:“众人本就是以讹传讹,不免叫大王知道,什么卜卦、什么测算,全是我编来骗人的,为的便是扬名天下、待价而沽,谁知道,我这名扬了,镇北军却迟迟不来募我,没有办法,我只好再用一计,这才被简峤将军,看在了眼中。” 说着,他摇摇头:“若我真的能掐会算,怎么会在这时候才冒出头角来,若我真的连天下大势都能算出来,那这天下,不早就该归我了吗。” 萧融只是随意一说,却听得屈云灭一愣。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啊。…… 先前说萧融是骗子、是奸细的人是屈云灭,可现在听到萧融承认了,开始怀疑他的,也是屈云灭。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掐算,但你却能提前知晓益州的动乱,还知道,我的人背叛了我。” 萧融安静了一会儿,大言不惭的点了头:“没错,我就是这么聪明。” 屈云灭:“…………” 不管萧融到底有没有真本事,至少有一点屈云灭可以确定了。 比脸皮,绝对没人比他厚。…… 萧融见他不信,还说道:“天下大势,无非由三者决定,天时、地利、人和,天乃所有不可控之事,地乃这山川湖海、可控却不可测,而人,才是最难测算的,天始终无情,人却能从无情变有情,再从有情变无情,把控不好人心,便看不透这天下的变化,各方势力的变化。” 屈云灭笑了:“那你是说,你能把控人心?” 萧融谦虚的摇摇头:“自然是不能的,人心难测啊,我也只能看出一些表浅之事来。” “例如?” 萧融:“例如,若我所猜不错,大王应当会在今秋,攻打鲜卑。” 自己的计划被说中,屈云灭瞬间看向萧融,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也没了,只剩下冷冰冰的警惕。 萧融就跟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之所以秋日动身,是为了在大军行动之前,收来刚割下的粮草,还有用以取暖的干柴。大王一向喜欢打快战,这一次却沉着了许多,看来是打着要将鲜卑一网打尽的主意,那这一战,便快不了,届时还要来到鲜卑慕容部的主城,慕容部在草原腹地当中,一旦过了十月,气候便寒冷难耐,大军行动定受影响,所以大王应当计划着,两月之内,便要班师回城。” 屈云灭看似没反应,其实心里正复杂着,因为萧融全说中了,他就是这么想的。 “之后呢,你想说什么?” 萧融:“我想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绝不是唯一一个能猜透大王打算的人,还有许多人,已经从大王和镇北军这一年来的行动中,看出了苗头。” 屈云灭冷笑:“那又怎样,如今兵马齐全,粮草丰厚,别说有人看出了苗头,就是那鲜卑皇帝看出来了,我也是照打不误的。” “难不成你今日的献策,便是要劝我,谋定而后动吗?” 说这话的时候,屈云灭语气里难掩怒意,他最恨的,就是从不取刀厮杀的士人,却躲在豪奢的宫室之中,以一己私利,对精忠报国的将士们指手画脚。 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萧融愣了愣,不知道屈云灭怎么突然就发火了,他眨了眨眼睛,说道:“并不,鲜卑人自然是要打的,鲜卑所占据的草原,幅员辽阔,矿藏丰富,在他们手里,那是浪费了,我要向大王献策,便是要做更充足的准备,以保证大军发动之后,大王的治下,也不会出现后顾之忧。” 屈云灭一顿,问他:“什么准备?” 萧融轻笑:“这准备有许多,不过,目前最要紧的,还是益州那边,不知大王打算如何处置那些谋反的土族和农夫?”
第10章 苦力 听着萧融的问题,屈云灭淡淡回答:“自然是尽数杀光,以慰益州百姓在天之灵。” 萧融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却还是沉痛的摇摇头:“万万不可啊!” 屈云灭登时扭头,那眼神可不像是疑惑,倒像是在说,你说不可就不可?…… 萧融道:“虞先生此前的言论,有偏激之向,可也不完全是错的,益州动乱不能归咎于大王身上,可大王当初以杀制杀,未曾赶尽杀绝,才留下了这么一个隐患,导致被有心人利用上了。” 屈云灭:“那我这一次赶尽杀绝,不就行了?” 萧融:“……说得容易,做起来多难。那巴蜀之地,天然险要,本地的土族一旦窝藏进去,外面的人谁还找得到他们。” 屈云灭提起这帮人就不屑:“他们算什么本地土族。” 萧融:“……” 确实。这群人根本就不是古蜀国和古巴国的遗民,却是在一百三十年前从西域入侵的胡人,改名换姓之后,又占了益州自立为帝,但还没十几年就被赶下台,从此东躲西藏,还以本地土族自居。 而且这种事在整个中原大陆上屡见不鲜,后来的人们称这段时间叫民族大移动,每个异族都抱着入主中原、统治中原人的美梦,但每个异族真的进入中原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起中原姓名,学中原话,娶中原人。 益州的这些、姑且称他们土族吧,多数都姓李,匈奴人姓刘,鄯善人姓王,而鲜卑,他们更有文化,改的都还挺好听的,什么慕容、拓跋、宇文。 最后,虽然他们的政权没能留下,但血脉确实是永远留在中原大地上了…… 萧融运了运气,不跟屈云灭争这个口舌之利,“大王应当知道一个道理,穷寇勿追。赶尽杀绝,会让这群人失去最后的希望,届时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留他们一条命,前路尚未断绝,他们就不至于做困兽之争。” 屈云灭越听越不对劲:“莫非你想让我放了他们。” 萧融嗐了一声:“那怎么行,犯下滔天过错,凭什么放了他们。” 屈云灭:“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养着他们?” 萧融不解:“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大王为何要做。” 屈云灭迷茫了:“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萧融微微一笑:“我希望大王能将这群人绑回来,路上不必对他们太好,只要不让他们饿死就行。这一路从益州赶过来,其实也是一个筛选的过程,能老老实实到达雁门郡的,大王便可以给他们一个恩典,免了他们的死罪,让他们用服徭役的方式来报答大王。” 屈云灭:“…………”好家伙。 他登时看着萧融的眼神就有点不对了,没想到啊,萧融长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这心里,居然比他还黑啊! 他要人命通常只是一刀,从不下手折磨对方,萧融也没折磨,可这听着,好像比折磨好不到哪去。 而萧融还在说着:“百姓厌恶异族,却对同胞怀有恻隐之心,自然,这些农夫都是杀过人的了,百姓可能也痛恨他们,但我还是提议大王将这两边的人区别开来,给农夫一些优待,因为谁也不知哪一日,会不会又有过不下去的百姓,听了几句谗言,就决定揭竿而起。与南雍相比,大王手下的人丁真是太少了,若大王打出降者不杀、做了俘虏,还能得到些许优待的旗号,那么,俘虏会更快的投降,而那些普通百姓,见大王对俘虏都那么好,自然也会觉得大王待他们会更好,届时,举家搬迁也未可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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