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场的很多人都没有,因为想要活着是人的本能,他们很清楚,对方只是想要在天灾面前再苦熬一回。 老村长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先起来再说。” “俺们腿断了,起不来了,”老人用力捶着自己受伤的腿,动作不见一点儿顾惜,“不中用啊。” 人到了老的时候,心总是要软一些的,何况她确实那样可怜,村长嘴动了动,已经想要答应下来了,可这时候旁边却又有一个人跳出来道:“就你日子难过,你随便拉个人问问,这里的日子谁不难过,你还能撑着条断腿过来,可我老爹昨天压根儿就没跑出来。” 他说着看向村长,“我也不求别的,既然说了更困难的才能住进村长家,那我也说说我家里的情况。” 那老婆子见村长又闭了嘴,凶狠的望向了说话的男人。 可这会儿大家都是为了生存,谁也不肯退一步。 宋尔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睫抖了下。 不止是他,连陈月儿都被吓了一跳。 她真的想不到,她们不肯住的房子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去争。 “这……” 只一个字,就再说不出旁的了。 宋尔只觉得天灾面前,人力浅薄。 他低下头,没再去看,把军大衣的领子立起来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抬了眼,在人群里过了一遍,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吕英正在他旁边站着,偏头道:“在看什么?” “我好像……没看见江柏,”宋尔说的不大确定。 “这种村里的事儿他一向是不来的,”吕英道。 “村长……不管吗?” 宋尔记得,就连吕英都有些顾及,不得不对他客气一些。 “我听说他有个弟弟,早几年去当兵了,现在好像军衔不低,”吕英解释道。 宋尔四下看了看,见都是自己人,才小声道:“也就是说、他不怕得罪村长?” 吕英“嗯”了声。 这世上,老百姓怕有钱的,可有钱的也怕有权的。 谁也不想拿着自己的头去碰一碰,看能不能把石头给撞碎了。 宋尔接下来就没说话了。 一直待到傍晚才回去。 大家扶着回到知青点,吃完饭后已经没半点儿精力了,都累的不行。 配合着把稻草铺到上面,稍微收拾了下就准备睡了。 “盈盈身体差,我们让她睡咱们中间吧。” 宋尔本来是半眯着眼,困得不行了,可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精神了两分,“我不用。” “怎么不用啦,这样好歹还暖和一点儿。” 陈月儿道。 宋尔根本就不敢想那样令人头皮发麻的场面,他指尖儿颤了颤,声音都吓得不敢大了去,“我……我会抢被子。” “你那点劲儿能抢多少,”说话的是郭蓉,她皱着眉,让宋尔别再磨蹭,“赶紧上炕,冷着呢!” 宋尔哪能上去啊,他又不是真的女孩子,没法子,只能一咬牙道:“我晚上……尿频,要去……七八躺厕所,睡中间我不方便。” 可她们关心的却不是宋尔方不方便的问题,“你尿频?” 宋尔实在不想跟她们讨论这种问题,可话是自己先说出来的,这时候也只能僵着脸称“是”。 王薇见男知青还没进来,凑近道:“你这种情况要勤换内衣裤的,等等自己会好的。” 宋尔听到她的话,脸倏的蹿红,他几乎有些崩溃了,“知……知道了,我……我以后会注意的。” “那你今天先睡外面,要是觉得冷了就吱声,”王薇柔声道。 宋尔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可却一点儿没觉得高兴,“好。” 等她们都上去了,宋尔才爬到炕上。 兀自睡得很远。 吕英进来找了块方形的布头,是由好几块破布拼起来的,正好当帘子使。 等挂上了,男知青才陆陆续续的进屋。 炕很大,可十几个人都挤在上面,总免不了要碰着人的。 宋尔不愿意碰到女孩子,就只能往左边贴近些。 几乎是整个人靠在了帘子上。 一帘之隔的吕英感受到身侧的温热,呼吸微滞,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准备往旁边退退,可男知青这边本就人多,相互之间已经是胳膊打着胳膊、腿挨着腿了,再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宋同志。” 宋尔听见有人喊他,忙应了声,“怎么了吗?” 夜里是很静的,所以吕英也没用太大的声音,“你那边挤不挤?” 宋尔回头看看他跟陈月儿之间能放下三拳头的位置,张口就道:“特别挤,不大能翻身的。” 吕英侧躺着,轻声道:“那就这样吧。” 夜半,慢慢的,大家都睡了。 宋尔也抱着军大衣睡得很香。 这地方算不上暖和,却也能遮个风。 可房间的温度对其他人能勉强坚持,对宋尔却不行。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寒加上劳累的缘故,大半夜的就发起了热,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只觉有团火在喉咙里烧,灼的人直想哼哼。 宋尔不想发出声音打扰别人,可睡在旁边的吕英哪里会听不到她的动静,他坐起身喊了声“宋同志?” 宋尔从嗓子眼儿闷出个“嗯”来。 “是哪里不舒服吗?” 吕英问。 宋尔这回没吭声了。 吕英总算觉出了些许不对,他想到上次对方被送到医院的事,一把扯开了帘子,往宋尔头上摸了下。 有些潮。 带着滚烫的热意。 吕英的睡意一下子散的干干净净,他蹭的坐起来,仔细感知了下,确实是烧着,且还在不断流汗。 宋尔不舒服的偏了偏脑袋,说“没事。” 吕英却不敢轻忽,“带退热药了没?” 宋尔脑子里一片浆糊,这时候听什么都模糊,只知道摇头。 吕英只能喊她旁边的陈月儿,“宋盈开始发热了,你那里带退热药了吗?” 刚睁开眼的陈月儿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听到了了这样一句话,她挥挥手,差点儿打到宋尔的脸。 等明白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后,“刷”的一下没了困意,顾不上太多,直接就下床往行李里找了一通。 可半天过去,一无所获。 “应该是没带。” 她转过脑袋道。 两人动静不小,渐渐的,王薇也被吵醒了,听见他们的话,连忙披上了袄子,“要不赶紧去村里的卫生所问问?”
第37章 “行,”吕英没怎么迟疑,草草穿上衣裳就下了炕,“你们先在这儿看着她,我很快回来。” 陈月儿眉间凝着抹忧色,“用不用带着盈盈一起去?” 她怕时间太长再耽搁了。 吕英一边穿鞋子一边道:“不用,她这个情况多半是受了凉,现在外面的气温都往零下走了,出去只怕情况会更糟。” 解释完后,走到门口,把挡在门边的板子搬出一条缝来。 刚踏出门槛,就被雪灌了满兜。 风也很大,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吕英紧了紧领子,随后一鼓作气的朝前跑去。 他原本不必这样费心的,毕竟他也是个人,也会累,和宋尔也才认识不到一个月,没有面面俱到的道理,可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明知道很难却依旧要做的事。 譬如情,譬如义。 他提着心,不敢有半点儿的放松。 因为走夜路实在是很危险,再加上路上积了那样厚的雪,即便吕英已经在乡下待了好几年,也得很小心。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手脚都僵了,才终于到了。 可还没等他卸下一口气,就隔着玻璃窗看到了卫生所的情况,往常空旷的小屋子里这会儿边边角角都挤满了人,有的吊着腿、有的头上包着白色纱布…… 吕英看到这样的场面,胸中涌出了一点儿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看到蒲老头儿时很快应验了。 “我想问问您这儿还有退热的药吗?” 蒲老头儿打了个哈欠,“早用完了。” “不止是退热的,消炎的、止血的,统统没了,有病人赶紧往县上送,我这儿一概看不了。” “可大雪早把路封死了……” 吕英想到还在发热的宋尔,连浑身的冷都感受不到了,只有焦灼。 蒲老头儿也知道这一点,他看人实在是急,给出了个主意,“你要不把雪给这个发烧的人浑身给搓上一遍,看能不能行?” “肯定不行,”吕英不用做就知道,旁人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以宋尔的体质来这么一招只怕命都能去半条。 蒲老头儿见他不听,也没法子了,“那你再想想辙。” 说着就进屋去了。 吕英顿了下,只能重新跑了回去。 一路上步子沉重。 他离开时连帽子都没戴,在外面待了那么久,等回去后人都要没知觉了。 “怎么样,有吗?” 陈月儿从炕上探出身子问。 迎着对方期待的、好像追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眼神,吕英苦笑着摇了摇头,“受伤的人太多,药都用完了。” 陈月儿失声:“那怎么办?” 吕英把门封上,转身道:“只能把其他人叫醒,问问他们有没有了。” 先开始没问并不是想不起来,只是药物珍贵,尤其还是在这样冷的时候,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就算再大方的人也不会把这东西平白无故的给出来。 可现在又是真的没办法了。 吕英只能试一试。 陈月儿听他一说又恢复了些精神,她挨个儿喊了喊男知青,等人都起来了,把宋盈的情况说了一遍,“你们有带退热药吗?” 任谁大半夜的被喊起来,心情都不会太好,可听到陈月儿的话,又不能说什么。 周臣先是去看了看宋尔,见她脸上烧的通红,呼吸也急促,不免就生出了担心,即便对方没有回应他的喜欢,但也还是朋友。 看见朋友受苦,总是不忍心的。 他回头道:“我这没带,要是谁带了,我可以出钱买。” 只等了许久,也没人应声。 中间倒是有两个人抬了下头,可最后到底是没做声。 许是带了,又许是没有,但这时候讲究的是无私奉献那一套,你把药拿出来了,却收人家的钱,大家都是在知青所生活的,别人以后会怎么看,再者现在大雪封路,连卫生室都没了药,万一自己出现个什么不好,也能应应急。 不管是碍于什么,都没人吭。 这世上人心当真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利益一致时,它凝聚起来可以坚硬如铁,但当涉及到己身时,又能轻飘飘的如烟云般散开。 最后还是谢放走过去,递过去一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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