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臣看着宋尔在江柏面前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大是滋味儿,他插进去道:“发生这种事儿谁也预料不到,宋盈刚醒过来,先让她好好休息吧。” 江柏却没这样就让这件事儿揭过去,他转目看向周臣,目光锐利,带着极具攻击性的警告意味。 今天之前,江柏几乎从没有过这样的态度,“她的命是我救下来的。” 一句话堵住了周臣的嘴。 他说这些不是为了自持恩情,“命只有一条,不够你再挥霍,要不是今天早上及时发现……”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宋尔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了想,脸色蓦然白了下去。 江柏同样想到了后果,他绷着唇,话音也跟冻住了一样,“回去之后,别在屋里烧火了。” 宋尔也知道这是为了自己好,并没反驳,“好。” 江柏皱着的眉却仍没怎么松,他把水壶递过去让他自己抱着,然后起了身:“我去喊医生过来。” 等人出去了,宋尔才从那种被训斥的小朋友心理中走出来,他呼出口气,看向周臣,“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可以跟我讲讲吗?” 周臣刚被江柏的语气弄得有些憋气,可说起来他确实没在这件事上出几分力,自然也没法反驳,此时听到宋尔的话,简单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那回去之后,我得好好谢谢月儿她们。” 宋尔听完之后,又道:“是江柏背着我跑到了县城吗?” 尽管对那男人的印象不算好,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现在宋尔还能好好的同他说话,大部分都要归功于江柏,是以并没说什么旁的话,“嗯,两个多钟一直没停。” 宋尔还要再问,就见江柏带着那位明医生进来了,他闭上嘴巴,没出声了。 “人刚醒没多久,劳烦再看看她。” 江柏走在后面道。 “好,不用太担心,人能醒过来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了,后面再观察两天就行,”明大夫说着走到床边,语气温和下来,“有觉得恶心吗?” 宋尔抱着被子道:“还有一些。” “头呢,晕不晕?” “昨儿晚上晕的厉害,现在好很多了,”宋尔道。 明医生大致问了情况后,交代道:“这个情况再吸一段时间氧气最好,最近吃的清淡些,另外就是他的底子不是很好,得好好养着。” 江柏一一应着,神色认真。 “另外……把钱给补上。” 大概是对催病人家属缴钱这种事有些不自在,明医生说到这里,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好,我一会儿就去,”江柏道:“要交多少?” “三块钱。” 这时候的三块钱都够得上一户人家半个月的吃喝了,明医生怕他们觉得贵,解释道:“不是医院要的钱多,是氧气储存不易,整个医院也就两罐。” “我知道的,一会儿就去交,”江柏没什么意见,钱对他来说是很重要,但总归没有宋尔的命重要。 等送走医生后,宋尔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他把自己那么远背来的缘故,心理上就多了分依赖,“江柏……” “我先去交钱,在这好好休息,有想喝的粥没,我一会儿回来打,”江柏道。 被打断的宋尔只能低声道:“白粥就行。” “嗯,”江柏应过之后,走了出去。 并没直接交钱,他来的时候太匆忙,身上就带了一块钱,全花在宋尔的那只水壶上了。 思索了会儿,走出医院大门,去了离这里大概两条街的筒子楼。 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 “钟哥,刚刚是谁来了啊,你就直接把钱给了。” 正在做饭的女人道。 “是荀子他哥,”钟遥端了杯水过去,“在营里时,荀子跟我关系最铁,现在他哥来借钱,我肯定不能不管。” 说着他又有点儿疑惑,“不过他也挺奇怪。” 妻子看向他:“怎么奇怪了?” “你知道的,我以前是侦查兵,”钟遥现在还是有点改不了自己随时观察的习惯,“他身上有消毒水儿味,还很浓。” 妻子跟着他的思路走,“那说明他可能从医院出来没多久,这有啥奇怪的。” 钟遥“唔”了声后道:“荀子跟我说他们家里就剩他跟他哥了,荀子现在没在家,那谁会在医院啊?” 妻子捣了他一下,“你管人家那么多,就不许人有个亲戚朋友了?” 钟遥却记得江荀家里跟村子的联系并不怎么密切,他们家是后来搬去的,本就没什么亲戚,后面又发生了点儿事,关系就更淡了,只这些就没再跟妻子往下说了,即便是关系好,也没有把兄弟的家事说给枕边人的道理,只一句话带了过去,“说的也是。” 他没再深究,只下次给江荀寄信时,还是提了一嘴。
第20章 病房很安静。 周臣却觉得现在这种安静很好,起码比江柏在的时候要让人放松,他坐在那,眸光不觉就落在了宋尔身上。 有围巾遮挡的时候,周臣只能瞧见对方额上一点细白的皮肤,以及那双似乎总是垂着的眼睛。 第一次见面、他就好奇过她是什么样子,往后相处更多了,这种好奇不减反增,周臣从没想过她会是这样--- 这样的柔软脆弱。 苍白的脸,荏弱的呼吸,叫人想起夜里无声喁喁的幽昙。 独处月下,转瞬刹那。 即便望过去一眼,也生怕不可再企及。 “你怎么一直看我?” 倏然间,床上的女孩儿睁开了眼。 他偏过头,琥珀色的眸光轻轻浅浅的睨过来,明明是那样寡淡的一瞥,却叫周臣几乎再说不出话,他也确实什么都没说。 宋尔蹙眉,“周臣?” 从小受到的教导让周臣清楚的知道一直盯着女孩子看有多不礼貌,可他却在宋尔一连叫了好几声后才恍然回神,“嗯……” “抱歉,我刚刚在想事情,”他摸了摸鼻尖掩饰般的道:“怎么了吗?” 误会对方在看自己的宋尔抿了下唇,他往被子里钻了钻,瓮声道:“没事儿,就是想要谢谢你,这么远的也来送我。” “我并没帮上什么忙,”周臣心绪杂沓的望向了窗外。 宋尔摇了摇头,“你能过来,我就很感谢了。” 他们毕竟都不熟悉,对别人的善意,宋尔不至于轻忽对待,“等回去了,我请大家吃饭。” 周臣不想让宋尔费钱,可又不能代表别人,只能先道:“等回去再说吧,病都还没好全,就先惦记上别人了。” “应该的啊,”宋尔弯着唇一眼端来,“我的命难道就不值当一顿饭吗?” 周臣本就神思轻恍,迎着对方琥珀色的剔透眸光,向来稳重温文的人脸色微红,“值当。” 正当他要接着说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推门声。 周臣下意识的生出不悦,他转目望去,见到来人,胸中往下坠了坠,对方右手托着一只银色铝制饭盒,左手拎一袋黄色油纸包,应该是给宋尔带的饭。 “你回来了。” 女孩儿声音微扬。 江柏先“嗯”了声,才回身把门关上。 他走近把饭盒递了过去,“这会儿应该温了,喝吧。” 宋尔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可又没什么力气。 坐在一旁的周臣扶了一把。 宋尔道了声谢,看向江柏,“你呢,吃的什么?” 江柏拆开油纸包着的馍馍让他看。 宋尔探过头,见这样简单,抬眼道:“没有别的了吗?” “还有咸菜,”江柏道。 宋尔没说话,他揭开饭盒的盖子,等看到里面煮的开花的大米粥后,鼻子忽然的就酸了一下,又有些没由来的不高兴,“这个太多了,我喝不完。” 声音闷闷的。 江柏往饭盒看了眼,汤盛的实在,差不多被填的满满当当,要是自己的话,估计几口下去就没了,但他想到宋尔上次在他家里只吃了一个白馒头就饱了,也没让他一定吃完,“先吃。” 宋尔低声道:“要不要我分给你们一些?” 江柏自动把话中的另一个人忽略了,“我不用,自己喝。” 宋尔慢吞吞的“哦”了声。 等瞧见对方开始喝粥了,江柏才拿出馍馍,先分了两个给周臣,接着一口馒头一口咸菜的吃了起来。 周臣低头看着两个泛黄的馍馍,方才在宋尔面前生出的紧张曲折还有一些别的情绪相继沉寂了下来,他当然不愿意吃,可却不能在宋尔面前直接把馍馍扔回去,“这个多少钱,回去给你。” “一分。” 江柏没怎么犹疑的道。 听着两人的对话,宋尔喝粥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我的总共多少钱啊?” “不用急着钱的事儿,等好了再说,没多少,”分明是十分双标的话,可江柏的眼神里却没有什么故意的成分,可见是真的这样想的。 周臣没说话,面无表情的把馍馍填进了嘴里。 说真的,他是第一次这么想骂人。 也是真的觉得江柏这人挺讨嫌。 尽管馍馍很喇嗓子,吃进嘴里还苦巴巴的,周臣也没再说一句话。 宋尔被江柏的话弄得手抖了下,差点把粥撒了,他慌忙拿稳了些,本来还想再说两句,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两个人都抱着馍馍吃得头也不抬,就没吭声儿。 等粥剩了一多半的样子,宋尔停下来道:“我吃饱了。” 江柏看着没下多少的粥,皱眉道:“再喝点儿。” 宋尔脸色为难,“喝不下了。” 江柏见状把饭盒接过去,两三口就把剩下的喝完了。 “饭盒我会洗干净。” 他着意加了一句,看起来对上次被嫌弃的事儿还没忘记。 宋尔却没听出什么,“哦,好。” 一顿饭吃的暗潮涌动,连宋尔都感受到他们的不对盘了,他不想两人再生出什么矛盾来,思索之后迟疑着道:“我这儿现在应该也没什么事儿了,留一个人就行了,再来耽误了地里的活儿也不好。” 周臣自然是想留在这的,他张口正准备提出来,肩膀就被按住了。 “你再休息会儿,这事儿我们商量着来。” 江柏道。 周臣看他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既然大家心知肚明,他也就掐了话音。 宋尔见两人都同意了,趴在床上说“好”。 这一觉睡得沉,直到傍晚才醒。 睁眼的时候,耳边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争执声。 仔细分辨,好像是周臣和江柏的声音。 两个人甚至为了不吵到他,还很贴心的去了外面。 只门并不怎么隔音,宋尔不止能听见,还听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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