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江老太爷六十六大寿,江承海生怕自家哥儿克了爹娘,急忙忙把孩子嫁了,破了命格,实在是孝顺。 谢星珩家里都装点一新,多数是镖局的人帮忙,没有忙可帮了,镖局还有些毛头小子借口过来。 来看俏赘婿,来看娇书生。 他们说:“你这样的,我两根手指就能摁倒。” 谢星珩得了聘礼,身家丰厚。 他的蒲扇换掉,拿了一把檀香扇——和江知与是同款。 他还学着江知与拿扇面遮脸,露出一双微挑的丹凤眼,悠悠道:“可你们没有老婆啊。” 一下捅了马蜂窝,家里鸡飞狗跳。 县内传言,他哥嫂真信了。 有缘由的招婿,让人信服。 谢星珩笑笑不说话。 亲事宣扬广,礼仪从简,吹打奏乐都没有,一顶小轿就抬进府。 谢星珩的心跟轿子一样荡悠悠,直至进了江府,才如大石落地。 稳了。
第7章 临阵磨枪 外边仓促,里边热闹。 接了信赶来丰州的友人,满心里以为是相看,还想趁机数落老江几句。 谁让他从前老把自家小哥儿捧得高高的,瞧不上他们家的孩子。 到头来,还不是得嫁进商户家。 结果来了以后,才发现是喜宴。 好家伙。 好俊俏一郎君。 好端方一书生。 还是秀才公。 十六岁就考中了。 今年八月能下场,举人也可能拿下。 他们心里酸溜溜:吹,牛皮都吹上天了!那么多秀才,难道都能考上举人啊? 面上一团和气说好话,顺带敬酒。 “老江好福气,捉了这么个好赘婿,这不得喝一杯?” “哥婿有才,哥儿有貌。珠联璧合,好事成双,第二杯端上来,没问题吧?” “一杯干二杯净,三杯喝了更高兴。来来来,继续。” 江知与是招婿,今天跟着一块儿敬酒。 机会难得,许多打趣他的。 江承海的朋友还好,允许他以茶代酒。 丰州本地的乡绅富豪,互相多有不对付,赶着场子,趁机给他灌酒。 一杯不喝闹得难看,喝了老李的,不喝老黄的,摆明不给面子。 开了头,就没完没了。 他没有体验过酒桌文化,刚一下场,就被人抓着由头,你敬我也敬。 三杯下肚,脸颊飞红。 他要以茶代酒,老李头乐呵呵笑:“这是不给我面子啊。” 江知与真不想给他面子。 谢星珩适时接话,“以茶代酒,天长地久。李老板,这杯我替他喝。” 劝酒是个大学问,谢星珩上来自罚一杯替一杯,两杯过后,堵得油料发家的老李头只得转向跟他喝——他也没脸一直拉着小哥儿喝。 谢星珩很快反客为主,劝酒词一溜溜的走。 “酒不在多,意思到了就行。今天让您喝好,不让您喝倒。一杯不多,两杯不少,三杯福星来高照。酒杯一碰,黄金乱蹦。您请。” 做生意的酒局多,他上来就给人灌三杯,旁边叫好声一片。 老李头喝了三连杯,谢星珩还有后话等着他。 古代文化流通远没有现代信息时代快,谢星珩的劝酒词储备量能把全场敬三圈,他逮着老李可劲儿灌。 江承海看得笑哈哈,乐得牙不见眼,满意度再次飙升。 成功把老李头“杀鸡儆猴”了,后边几桌敬酒顺利。 谢星珩带着江知与巡桌,人却比江知与稍后半步,赘婿的身份拿捏得死死的。 前边挡酒明晃晃,后边挡酒不动声色。 举杯共饮时,他胳膊压了江知与手臂,让江知与没法把酒送到唇边。等他一杯见了底,又自然借着阔袖遮掩,跟江知与换杯。 “福根底”换“满杯福”。 江知与没有酒量,多年以来,也习惯在大众面前做个守礼守规的贤淑人。 现在接了谢星珩的好意,他脑子嗡嗡的,赶着下桌,懵懵喝了两次杯底,才反应过来这酒是谢星珩喝剩下的。 往后走,他唇还没沾杯,耳根燃起的燥意就足以让他皮肤烧红一片。 怎么这样…… 今天江家统共摆了八桌酒,江知与刚起情绪,谢星珩就侧过头,低声说:“你怎么这么实诚?袖子遮了,抬头装个样子,我们就去下一桌,怎么还真喝?” 江知与在热闹里说小话,朱唇轻启:“……我不知道。” 他肤色像上等白瓷,细腻通透。被自然产生的红晕染开,这尊“瓷器”就万分鲜活。 比白瓷多娇,比青瓷妩媚。又有蓝瓷的端庄与黄瓷的明媚。 谢星珩呆了一瞬,最后几桌敬完,他立马装醉,要江知与送他回房。 装醉是个技术活,谢星珩的技术极好。 没想到进了“洞房”,江知与还能先走一步。 他还有旁的事,要忙完以后,才到洞房时间。 天色入了夜,也是酒宴散场时。 喜娘站屋檐下,看着宾客出了二门,绕过影壁,她一张笑脸顿时灿烂,摇着手绢朝江知与走来。 “小少爷,您该准备了,再迟要错了时辰。” 婚嫁前,家里都会有长辈教新人房事。 小哥儿初次为人-.夫,要教着用香膏,以免伤到自己。 因只备婚两天,他爹爹和二婶都还在京都,同族里再找长辈来,怕节外生枝,这差事就落到了喜娘头上。 头两天忙碌,江知与也害羞,拖到了今日洞房前,学完刚好用上。 强撑着一下午,酒劲儿上来,江知与腿软,一下坐在了圆凳上。 醉意上头,压抑多年的任性憋不住,等喜娘多问两声,再催促几句,他就来了性子。 “为什么要教我?你去教他。” 喜娘呆了呆,没明白。 江知与仗醉说胡话。 “你去教他,让他伺候我。” 喜娘:? 都说江家小哥儿的礼仪规矩一等一的好,今天见了,才发现传闻不可信。 这明明是一等一的野啊。 刚成亲,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 张嘴就来。 她迟疑。 江知与当她要赏钱,扯下腰间香囊,掌心捏握,是碎银声。 这是他的习惯,他不喜欢带香袋,喜欢装金子银子。 他给喜娘。 “能教吗?” 喜娘掂着重量,笑颜如花,“能,当然能。” 江知与这才撑着桌子起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袍,随手扯下胸口大红花,朝旁边经过的小厮扔去。 那小厮两手提着木桶,里面全是今日剩下的残羹剩饭,瞅着这片红砸来,慌忙把桶往身后藏,木桶碰撞,泔水四溅,周边的丫鬟小厮惊叫连连。 江知与突地笑起来,俏脸生春,眸光皎皎。 他与喜娘往后院走,身后小厮大喊:“少爷,少爷!你的花掉了!” 走过转角,听到另一小厮笑骂:“亏得你一张巧嘴!扔你脸上的东西,你偏说掉的,要少爷亲自赏你?上好的红绸,留着给你娶亲还能继续用!” 今日大喜,江府上下喜气洋洋。 江知与走在被红色点缀的府邸里,心潮如沸,咕噜噜冒着泡泡。 他成亲了。 不是大家所期盼的高嫁。 是他选中的人。 喜娘瞧着他脸色,满面笑意不减,说起了奉承话。 “你夫婿少年才俊,十六岁就考上了秀才,都说他聪慧机敏,今年八月再下场,举人也能拿下的!” 江知与陪聊:“他这么聪明,一定包教包会。” 他的酒意在晚风里,醒了三分。 莫名的,他感到有趣。 他想,谢星珩一定不会生他的气。 那是听说狗崽叫“谢公子”都会乐呵呵的人。 喜娘嘴角僵了下,继续笑道:“模样也是一顶一的俊俏,不是我吹,十里八乡多少人都是我打眼瞧过的,他真真是一表人才,貌若潘安!” 江知与很认同。 他偏过头,指着自己的脸,问道:“你看我跟他配不配?” 喜娘:“……” 醉话吧。 谁家好哥儿这样讲话。 “配!配!你们顶顶配!” 她继续夸:“他脾性也好,没其他书生的傲劲,说话也好听!” 江知与眼露笑意,“那你去教他,他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喜娘:“……” 不想说话。 几步路的功夫,到了江知与的听风轩。 里边有四个小厮在喜房外候着,见江知与过来,离门近的来宝小跑过来,听吩咐敲开了喜房的门。 喜娘给江知与行了个万福礼,朝门里走。 江知与看见坐桌边的谢星珩起身迎来。 他作状元打扮,圆领红袍乌纱帽,帽侧簪花,金玉两全。 人生得白净,眼如点漆,双眸狭长有神。红烛在他脸颊飞红,更衬得他面如冠玉。 喜娘掩嘴说了句话,谢星珩微愣,朝门外看来。 今夜星月无光,院内只有廊下的两只红灯笼照明。 江知与站原地,离房门七八步远,五官被夜色模糊,置身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从他的角度,却把谢星珩看得明明白白。 明澈双眸倏地一亮,眼睫眨动间,尽是兴味盎然的微波。 他感到有趣。 这个认知让江知与心脏怦怦乱跳。 他往前走,坐门外台阶上醒神。 夏夜里蚊子多,熏香也有漏网之鱼。 他打蚊子也打自己,加快了清醒的速度,理性战胜余醉,慌慌忙忙起身去拦。 已经迟了。 喜娘正好出来,与他面对面望着好不尴尬。 江知与故作镇定,桃花眼都给惊吓提溜圆了。 他侧身让步,放喜娘离开。 谢星珩倚着门框,打趣他:“夫君好客气,来都来了,怎么不一起听?” 江知与硬着头皮进房间。 随着他的靠近,谢星珩的姿态发生了变化。 从规矩站姿,变得散漫无骨,双手环胸倚在门边,目光直直看向江知与,嘴巴伶俐。 “我剥完了花生桂圆,给红枣去了核,给莲子去了芯,你才想起来我还在房里等你。” 江知与一听他说话就想笑,“那你吃了吗?” 谢星珩握住他手腕,把他带到自己身侧,关上了房门,阻隔了外边瞧热闹的视线。 “吃了几颗,味道还不错,要尝尝吗?” 真的没有生气。 江知与垂眸,遮掩羞赧。 “不吃。我不是故意让喜娘来的。” 他乖乖被牵着,坐到了桌边。 这间卧房分为内外两间,用一扇素面玉兰图屏风隔开。 外间圆桌小,将将放下两张圆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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