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随着梁国逐渐衰弱,活不下去的农民在失田之后还能逃窜求活,工籍人逃窜就是逃避服役,是要被抓捕的。 同时,梁国后期的摊派任务越来越重,钱跟粮从最初的层层克扣到后期不再下发,甚至连打造器械的材料都需要自己去配备。这导致很多匠人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成为逃犯,或者想办法偷工减料。 这也是为什么,后期梁朝打仗,士卒身上穷成这样。大多武器跟甲胄质量也相当的差,几乎没什么用。 张博士当时就因为梁国吃了不知道哪里的败仗,上面的老爷们不知道怎么说的,怪罪于器械不精良。于是层层怪罪,最终定罪为工匠克扣朝堂精铁与钱粮,要抓一大批的工匠砍头。 当时幸亏他为人不错,同乡村里人看到了衙役身影后就赶忙来通知他。他丢了全部家当就带着全家人往深山老林跑,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随着流民到了凉州。 现在想来,当时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张博士是吃过苦的人,这会儿年纪也大了,对比今朝,总是时不时地忍不住追忆往昔。 “好啊,您这手艺好得很,这织机取名字了吗?” 张博士顿时摇头,“没,等这个月把织机的制造工序整理成册,回头上报陛下,看看有没有那个运气,让陛下赐个名字。” 说起这事,张博士就满脸期待。 现在的日子可不只是吃饱穿暖,关键是谁能想到,一个工匠还能光宗耀祖啊。 老妇人又看了一圈,她本来想亲自上手试试看。 可惜这台织机太大,要运作起来对身体的灵活度还有力气都有一些要求。她年纪太大,实在是没那个机会了。 谁知老妇人刚可惜地摇了摇头,外面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但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而后,一群身着紫、绿相间,腰间佩戴统一垮刀的英武士卒率先走了进来,不少参观的学生跟老师更是立即被带着离开。 老妇人跟张博士对视一眼,马上明白是陛下来了。 这些身着鲜艳官服又十分英武不凡的士卒一看就是锦衣卫,能让这些优中选优的锦衣卫这么大张旗鼓地小心防备,除了陛下出行也没别人了。 老妇人几人立刻恭敬立在一旁,果然没多久就看到陛下带着笑走了进来。 “起来,不用行礼了。” 龙行虎步而至,李昀赶紧让人扶起里面的人。吴博士跟张博士都年纪一大把了,哪里吃得消太繁重的礼节。 李昀看她二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倒也没多说什么。 吴博士跟张博士原先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小民,第一次见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董海川,去搬两张椅子让吴博士他们坐,朕先看看这台织机。” 吴、张二人连连谢恩,甚至眼睛都有些红了。 尤其是吴博士,未做这个蚕博士之前,自己的亲爹娘、丈夫、儿子…没有一个如此关心过她。 反倒是陛下…如此圣人竟然会如此关照她一个老妇人…真是真是…她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夸赞陛下。只是之前由陇县开始建造,而后陆续在各地建造起的李氏生庙,她总是去上一炷生香。 甚至家里面她都专门让人修了一个小庙,逢年过节,都是先拜陛下再祭祀的先祖。 她想,这样的皇帝最好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地活着。 李昀是不知道老妇人在想什么,他只是绕着织机走了一圈,有些感叹,这不就是大学生昀哥儿记忆中的大花楼织机嘛。 朱渊对百姓很好,税赋是历代皇朝中最低的。可问题是他也喜欢百姓老实,越老实越好。 这导致梁国终其一朝,创新能力特别差。 很多社会常用工具,一直就没怎么进步。就算谁发明出了什么有用的东西,也基本只在小范围传播。 因为朝堂不支持甚至打压。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番薯在扬州、广州一带已经获得了当地百姓的一些认可,意识到了它在产量上的优越性。还有当地县令去进献番薯,可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一直等到李昀意外发现,这才推广了起来。 “其形似高楼,织锦又繁复华贵,这织机就叫花楼织机吧。”李昀笑着给这织机取了名字,又顺带勉励了张、吴二人。 丝织品好啊。 李昀看着这台高大的织机,各种华贵的织锦、茶叶、瓷器…这些东西他以后都要倾销出去,然后去换大批的金银钱财、书籍、人才甚至各种矿产资源。就算现在没能力用没关系,搬回来堆着,后世子孙总会用的。 看完了织机,李昀又去找了医科院找吴祢。 “陛下。” 吴祢这个青囊医书的传承者,这几年立下的功劳可不小。 不说李昀麾下的文武都是让吴祢调理的身体,就连他娘亲年轻时候伤了身体,原本有些病根,也让吴祢给治好了。 李昀看重吴祢,殊不知吴祢更加感恩戴德。 医者跟工匠一样,原先都是入的工籍。 他的日子过得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能成为李昀亲口说的国之大才,吴祢只觉得知遇之恩难以报答,恨不得肝脑涂地为陛下效忠。 李昀挥挥手,让附近的人都退下,只留下董海川、吴祢还有几个心腹学生,这才开口道:“解剖学研究得怎么样了?” 中医很好,可这外科也不能落下啊。 不过这个时代的人终究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理念太过深入人心,李昀暂时也就没有大张旗鼓搞外科手术。 他登基之后,只是秘密召见吴祢,让他开始研究华佗的麻沸散,甚至弄了一些死刑犯的尸体让他悄悄解剖,了解人体构造。 大手术李昀还不敢想。 可类似阑尾还有妇女生产,这二者在大学生昀哥儿的时代明明是小手术,这个时代一旦出问题就会活生生疼死,这李昀忍不了。 经过几年学习还有学生培养,吴祢已经有不少心得了。 此刻听到陛下发问,吴祢颇为期待道:“陛下,臣如今对麻沸散的运用已算是熟练,也利用剖腹取白兔腹中子练习了数遍,对剖腹之后缝合、防大出血等都有了几分心得。若有妇人难产或恐丧命,臣可一试。” 李昀点点头。 目前最难解决的就是输血装备,如果手术中病人大出血,那就基本回天乏术了。不过难产本就是十死无生,对妇人来说这样死去,太过残忍,不如剖腹一搏。 “朕知道了,这些时日你自己留意一下,若有合适病人就问问看,若是愿意搏一搏,你就开始手术吧。压力也不用太大,任何事物的前进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何况是这种外科手术。” “臣明白了。” 李昀还是希望好结果快点到来,如果难产跟阑尾患者在手术后,生存率能高达六十以上,李昀就会尝试公开外科手术治疗方式,用事实让大家开始接受医学上这一新事物。 跟吴祢聊完,李昀又去见了几个巴歇国的洋人。 这几年他们脑子里的存货都被挖得差不多了,不过现在的他们也已经学会了一口利索的明朝官话。 更重要的是他们意识到了李昀不同于他们的国王,他是一个大统一王朝的唯一皇帝,他的意志代表了整个国家的意志,他的权势无人可以比拟。这个认知让几个洋人见到李昀早不像是之前那样,叫嚷着他们需要礼遇,反而入乡随俗,跪得比谁都快。 李昀笑着叫他们起来,而后告诉他们,他的海军马上就要航海了,他们可以派一个人一起上船,带着他的海军去他们的故乡。 回去的人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家人,到时候准备大量的赎金还有有用的书籍,他可以考虑放过他们这些人。 几个巴歇国洋人高兴得不行。 李昀看他们那样子他也高兴,海上天气变幻无常,这些人知道不少相对稳定的航海路线,刚好可以做个带路党啊。 书院一圈逛下来,等天色稍晚,大明国年轻的皇帝陛下在众人的爱戴与敬畏中缓缓离去。 女户与美好的明天 十月,秋高气爽,整个洛京城中往来学子跟商客络绎不绝。又恰逢休沐日,这洛京身为皇城之都,大大小小的官员到处都是。现在一块板砖拍下去,说不准都能砸中一个秘阁长。 一座喧闹的酒楼之中。 一挽了发髻做妇人打扮的女子神思不属地坐在靠窗包间的位置,身旁还各坐了两个小孩。 “娘,您今天来见的是什么人?这包间寻常人可订不到。”一旁十二岁的少年行事做派颇为老成,此刻正襟危坐,但还是忍不住好奇询问道。 这酒楼可十分有名气。 原先是一对老夫妇在陇县卖牢丸,谁知道当今陛下小时就爱吃这一口,来来回回吃了几次后,那老夫妇当机立断就打了幌子,其上很直白地写‘县令公子吃了都说好’,至此生意络绎不绝。 到了如今,这牢丸店也早扩展成了酒楼,各地都有分店。 这家位于洛京的总店,因陛下偶尔还是会光顾,特在三楼最好的位置那儿专门弄了一个包间以供陛下使用。 本来店家的意思是整个三楼都封了,唯有陛下来时才准许使用。 不过陛下说不能因他一人之故就荒废了小半个酒店,故三楼除开陛下常坐的那个小包间外,其余都对外开放。 陛下用过的包间旁人不敢用,可在陛下附近的包间用餐一堆人趋之若鹜,这不都想沾沾陛下的圣人才气么。因此,这三楼包间极为畅销,非达官贵人或是财大气粗之人压根预订不到。 少年此时好奇就是因为这包间在三楼,且挨着陛下那间。他家中不过小富,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来这儿。 “不要多问……”说罢,妇人又叹了口气。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包间外传来敲门声。 少年立即扭头去看,发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裙装,头发简单束起,发饰与面容皆没有半点粉饰的一位女子。 少年寻常时胆子不小,可这女子自有一股独特气质,目光看过来时,少年只觉得比他父亲还有书院老师都来得有威严,一时让他心中产生了几分畏惧。 “凌薇…凌大人……”妇人喜地站起来,却又在下一秒惴惴不安,似有些不知所措。 凌薇顺手关了房门,大步而来,开口颇为豪爽,“蔓儿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见外了?我方才有事耽误了会儿,你别怪罪。” 听凌薇语气熟络,蔓儿才松了口气,也渐渐找回了二人儿时的深厚情谊。 “来,快叫人,叫凌姨。” 凌薇打量了两个小孩,又听蔓儿道:“这是我儿子,叫郑光祖,这是小女儿郑玥,他俩一个十二岁,一个七岁。” 凌薇笑了笑,当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枚玉佩送了过去,“这是我请玉器师父雕刻的平和佩,你二人一人一块,望你们平平安安长大,将来为陛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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