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若沉忽然道:“你不是深水埗警署的警察吧?” 关应钧侧目。 他没有接话,空气安静极了。 办公室里一时只有空调和李长玉捣鼓热水壶的声音。 半晌,他才开口,“怎么知道的?” “因为陈云川。”简若沉不假思索道,“一个人身上的配饰和穿着,能大致反映出她的家庭环境和工资水平。深水埗警署的工资或许能养得起喜欢买新衣服的陈警官,却养不起一天抽半包茶烟的警察。” 衣服能一直穿,烟却是消耗品。 李长玉烧好了水,端着茶盘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句,乐呵呵夸奖“不错,见微知著。关应钧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的组长。” 简若沉起身帮李长玉摆茶盘,随口就夸:“那挺厉害的。” 关应钧油盐不进,蹙眉道:“李叔。” 怎么能直接把身份亮了? 简若沉本就对他有所戒备。 职位一亮,还怎么试探? 李长玉倒了杯茶放在关应钧面前,“三段录像我都看过了,没有问题。你啊…疑心病太重。” 小老头叹气,苦口婆心地劝,“我知道你是因为做过一段时间卧底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平常生活还是要有平常的样子。” 简若沉悄悄竖着耳朵,准备捞点秘辛听一听。 “算了李叔。”关应钧慢慢把茶杯里的绿茶啜饮干净,起身去取放映机里的录像带,又抬手提起风衣。 “李叔,录像的事情就先这样。来西九龙重案组当犯罪心理顾问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简若沉看看关应钧又看看李长玉,这两个人应该关系匪浅。 但就算要求熟人办事,也得拿出点诚意。 换作是他,就带一斤好茶。 光靠嘴,有戏也能变没戏。 更何况,李长玉既然放弃了美国的职位回香江做老师,肯定是因为志不在警局。 不然为什么不继续待在美国? 果然,李长玉摆手道:“我想教书。咱们国内有关犯罪心理的部分还没起步,国外已经领先太多,是该培养人才的时候了。” 关应钧直言不讳,“国内对犯罪心理不重视,就业前景一般,除了我们西九龙,没有其他警署会愿意迈出这一步,平白多发一个人的薪水。” 他顿了顿,“李叔,你可能招不到学生。” 李长玉也不生气,他对着简若沉一昂下巴,“这不是?” 简若沉眼睛一亮,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李老师,您要我啦?” 他双手拿了茶杯,又给关应钧倒了杯茶,意有所指:“还要多谢关sir拿了录像带给李老师看。” 关应钧:呵,诚心气他? 他盯着少年含笑的狐狸眼,接过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简若沉面对连番试探仍如此气定神闲,心性实在了不得。 才19岁…… 李长玉对关应钧道:“简若沉知识面广,基础也不错。你不是想要顾问吗?把他招过去。我会教好他给你用。这样一来,我完成了教书育人的愿望,你们西九龙重案组也有了顾问。” 关应钧本想拒绝。 但转念一想,简若沉虽然浑身都是疑点,但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单说一手审讯技巧,全西九龙就没有能比得过的人。 现在的香江时局动荡,鱼龙混杂,正是乱的时候。 他工作忙,天天盯梢简若沉不切实际,放任不管又不可能。 综合考虑下来,把人放在身边看住竟然是最好的办法。 先看看简若沉究竟有没有整容换人再说。 他之前问过舅妈,验证有没有整容的最好方法就是看人吃饭。 整过全脸的人无法用面部肌肉做太多动作,咀嚼过大食物的时候会极不自然。 他要看看简若沉吃饭的样子。 关应钧看了一眼表,“李叔,饿了吗?去不去皇记吃早午茶?我请客。” 他说完,又看向简若沉,“你也去,就当是拜师宴。” 简若沉哼了一小声,“你都说了是拜师宴,怎么能让你请客?” 要不是看出关应钧不屑于搞人情世故,他都要觉得这人是在故意坑他了。 还提了最贵的皇记! 还好他现在超有钱,不然都想给关应钧邦邦两拳。 关应钧穿着风衣站在空调房里,才几分钟就热出一背的汗。 他哑声道:“算我牵线搭桥,要没有我拿来的录像带,李叔也不会这么快收学生。你给我喝了茶,我当然要做东请客。” 简若沉:……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怪不得港片里有流氓说:【有些警察,脱了警服,穿上便衣,做起事来比流氓更流氓。】 “行。”简若沉围好了鹅黄色的羊绒围巾,闷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李长玉怂恿:“对,去了先点鱼翅粥,吃得他抽不起烟。” 关应钧出了办公楼,从兜里掏出细长的茶烟叼在嘴里,擦了根火柴点燃。 办案劳心费神,刑警抽烟提神是常有的事。 一阵寒风把烟圈吹到了简若沉面前。 关应钧甩手灭了火柴,伸手挥开了飘到简若沉面前的烟,边走边道:“我车停在你们学校前门,要走一段。” 简若沉手双手揣在一起,“嗯。” 李长玉催道,“冻得慌,快走。” 简若沉穿得厚,里三层外三层,走起路来像个在风中颠巴的棉花糖。 他的头发和衣服全是白的,显得脖子上围的鹅黄色围巾格外显眼。 显眼到江含煜站在校门口,一眼就看到了这一抹鹅黄。 柔软又暖和。 江含煜视线扫过站在简若沉身侧抽着烟的高大男人,上前一步,“哥哥。” 他声音不高不低,音调没能在寒风中飘远就落了地。 简若沉没听见。 江含煜只好跑到简若沉面前,挡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若沉哥哥。” 简若沉停下脚步,抬眸看去。
第8章 天生坏种 这个世界只有江含煜会这样叫他。 简若沉打量来人。 江含煜耳朵上戴着一对碎钻耳钉,手腕上系着一条银链,银链的正中央兜着一颗蓝紫色的巴洛克珍珠。身着一件长款羽绒风衣,领口大敞着,露出里面的纽扣式羊绒马甲和白色衬衫里衬。 羊绒马甲的扣子扣错开了一个,衬衫纽扣也没扣好,阳光照射在那截纤弱的脖颈上,显得上面那条蓝宝石锁骨链熠熠生辉。 乍一看,像匆忙跑出来的一样。 可匆忙跑出来的人不可能带着如此齐全的配饰,耳钉还能带着睡觉,可谁睡觉带成套的蓝宝石项链和珍珠手链啊? 多硌? 初冬的寒风吹过。 简若沉立刻把小半张脸埋进嫩黄的羊绒围巾,呼着气避过这阵料峭的风。 再抬眼时,看见江含煜被吹得脸蛋煞白,整个人都在颤。 江含煜抬手,朝着手心哈了一口气,搓了两下,可怜巴巴地抬眼:“哥哥,好冷。” 他每个动作都精心设计过。 可惜了。 在他面前的一个是微表情专家,前FBI犯罪行为分析组的王牌。一个是重案组组长,前cib刑事情报科军情人才。还有一个是警校微表情心理类别的年级第一。 这一串丝滑小连招属实用错了地方。 江含煜的视线瞥向那条鹅黄色围巾,急促地又喊了一声,“哥哥。” 以前的简若沉会在他冷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套和围巾摘下来给他,廉价粗糙的地摊货带着干净的肥皂粉味,带着既不舒服也不暖和。 他就喜欢看简若沉宁愿自己挨冻也要照顾他的样子。 现在是怎么回事? 简若沉顺着他的视线摸了一下羊绒围巾。 手才碰到,耳边就响起了关应钧平铺直叙的声音:“冷就把衣服扣好,下次不要故意解开。” 无情无欲,不解风情。 李长玉在边上憋笑。 他受过专业训练,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 李长玉艰难地轻咳一声,面容慈爱,把关应钧踩得稀碎的台阶往上堆了堆,“年轻人不能要风度不要温度,你看你哥,穿得多厚。” 简若沉顶着江含煜的目光,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江含煜又烦又羞。 低头捉住衣服下摆上的拉链扣子,锁扣怼了几次都没怼进去,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啊…… 他哪里露馅了呢? 那个天真又愚蠢的哥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聪明的人? · 简若沉见他扣不上扣子,想了想,还是蹲下身从江含煜手中接过衣摆,利落地将拉链头怼进拉链扣里,往上一提。 关应钧还在怀疑他,老师也在旁边,他不能在这时候太不近人情。 再说…… 人不能用没有发生的过错审判别人。 江含煜总不至于是个天生坏种。 简若沉替他提了提衣领,用一种熟稔而温柔的语气问:“怎么在校门口等我?” 两人的距离极近,江含煜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他呆呆看着简若沉的脸,感受到了微妙的变化。 真的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继承了巨额遗产? 江含煜心脏跳得飞快,尴尬和不自在一股脑涌上来。 他紧紧抓着垂落在腕骨上的珍珠喃喃,“我……我来叫你回家。” “江亭公馆不是我家。” 简若沉平静道:“那里没有我的位置。” 江含煜急了,他一把抓住简若沉的手,扬声道:“有你的位置!等江永言一回来,我就让他收拾你的房间!” 简若沉垂眸,俯视着面前的人。 等江永言回来? 江含煜不知道江永言做了什么? 教唆犯中,买·凶·杀·人者将按照故意杀人罪与实施犯罪者共同处罚。 江永言不是死刑也会是终生监禁,他根本回不去。 江含煜一愣,讷讷放开手。 那眼神实在是太冷了,让人不敢直视。 简若沉道:“江含煜,今天之前,你有三年时间说出这句话。” 关应钧眉梢微微一动,半眯起眼。 李长玉也若有所思。 简若沉上前一步,“你虽然不是江鸣山的亲儿子,但江鸣山宠爱你,这三年,你有无数机会说服江鸣山松口。” 江含煜视线飘忽。 临近十点,香江大学的校门口聚集了一些赶来上课的学生。 人群往来走动,抱着书本的同学们有说有笑。 可江含煜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 所有人都听到了简若沉说的话。 他们会不会觉得他自私?如果这些话传到学校,让周围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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