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已经破了,里面长了许多杂草,估计荒废有一阵子。 推开门,一阵尘土的味道。玖雾紧着鼻子,挥手扇了扇。 玖雾扶着夜轩坐在一处草垛之上。夜轩看起来很虚弱,脸色苍白,肩膀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一大片。这伤口不止血是不成的。 她四处瞧了瞧,根本没有能用的东西。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层层叠叠的漂亮裙角上。 哎!心下一横,“撕拉”一声,裙子被她撕下来一大块。 “玖玖你……”夜轩握住她的手腕,惊觉不妥,又很快松开。原本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待看明白的时候,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玖雾笑了笑,表示无妨,但心里还是隐隐滴血,这可是今天新买的裙子,就这么报废了。 玖雾示意他将衣服脱下来。 夜轩愣了愣,俊美的脸上浮上一抹羞红。却也知道现下不是拘泥礼数的时候,手起手落,半个光滑的手臂露了出来。 他的皮肤紧致白皙,像上好的羊脂玉,可惜被这剑伤破坏了美感,可惜了,可惜了。 玖雾包扎得很仔细,没注意夜轩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一圈一圈,直到将肩膀包成了粽子,她才满意地收回手。 肩部的温度褪去,夜轩竟生出一丝不舍。 窗外刮起了狂风,席卷着尘沙吹进庙来。地面出现斑斑点点水坑,落雨了。 玖雾赶忙将庙门关上,虽然破了,但好歹还能遮挡大部分风雨。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像瓢泼的一样,豆大般的雨点飘落下来,落到了树枝上,房檐上,打得劈啪作响。因为太急一落到地下就变成了一条条小溪,天地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玖玖,我连累你了。”夜轩的脸上写满了愧疚。 玖雾摇了摇头。这黑衣人到底是要杀谁,还真不好说,没准是她连累的他呢? “我一直想问,你刚才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怎么突然不动了?”他从未听说还有这样的武功。 黑黝黝地眼珠转了转,玖雾寻了个树枝在地上写下:“神仙。” 夜轩噗嗤一声失笑,“你说你是神仙?” 玖雾一本正经的点头。 夜轩知道她不愿意说,也没再追问,换了话题,“那你为何不说话,要在地上写字呢?” 玖雾想了想,写下:“法术耗尽,缓三天。” 夜轩眼底划过一抹睿智之色,法术为假,这静言三日怕是真的。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玖雾起身张望,天已经渐黑,今夜怕是要困在这了。 她坐回草垛上,拿着棍子在地上无聊地画着圈圈。 “其实我骗了你,我不是来此地的商人。”夜轩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入玖雾耳中。 玖雾停下手中的动作,麋鹿般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样子她似乎并不在意欺骗这件事,只是好奇。 夜轩心中无奈,话都说了,自然是要说完的。 “我叫皇甫夜轩,是北战国的三皇子。” 这回玖雾的脸上有了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 什么?又是皇子,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一个个都让她砰上了。 玖雾这下真的后悔答应与他喝茶了。 她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将视线移回地上,继续画圈,心里却想着,雨一停,她就与他分道扬镳。 夜轩的神色暗了暗,看出来她不愿与自己呆在一处。想他身为皇子,却遭人嫌弃了。不过他已经习惯,从小到大,嫌弃他的人何止一人。 嘴边露出一丝苍凉笑意,淡淡道:“离开这座庙门,我们便当做谁也不识谁吧,这样对你最好。” 玖雾心里怪怪的,原本就是她的想法,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怎么觉得那么不舒服呢? 她想了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抬眼看了看他,看着那张与玥哥哥一模一样的脸,难道是因为这个? 她又低回头去,在地上写道:“是谁要杀你?”写完抬头看他,等待他的答案。 夜轩看着她,天生的一张笑脸哪怕他没有表情,也让人赏心悦目。半晌,他也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写道:“皇后。” 写完便很快擦掉。 玖雾心下一惊,皇城里果然黑暗。 夜轩丢下木棍,背靠着石柱,整个身体又热又疼,尤其是肩膀上的伤口。他暗暗握紧双拳,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玖雾摇摇头,她可不傻,这种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夜轩笑了笑,真是一个心思玲珑的姑娘。 “你知道吗?”他轻轻柔柔地说道,眼睛有些睁不开。 “我时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个女孩,梦里能看清她的样子,可是醒来便记不得了,不过我记得她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心形的吊坠,当我遇到你的时候,你的样子竟然与她隐隐重合,可我知道,这个梦代表不了什么,因为,那毕竟只是个梦啊…… ” 玖雾猛地回头,震惊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心形吊坠? 夜轩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因为他头痛欲裂,他合上双眼,有气无力地说道:“玖玖,我好困,我想睡一会,就一会……” 玖雾见他脸色不对,急急去摸他的额头,他发烧了。 她用力摇晃着他,想把他唤醒,可他毫无反应。 他不能死,他一定不能死。 他究竟是谁,她要一个答案。 玖雾站起身,推开庙门,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拍打在她的身上,脸上。她紧了紧手指冲进了雨中。 ----
第84章 夜漫长 天彻底黑了,乌云吞噬了整片天空。雨雾弥漫,如烟如云地笼罩了一切。 冰凉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玖雾的身上,带来阵阵发寒,玖雾紧了紧身上早已湿透的衣服,在林中寻找能够用得上的药材。 雨水打湿在她的睫毛上,微微抖动,睫毛下便又是一场小雨,模糊了视线。张狂地树枝划破了她的长裙,长刺的野草割破了她的小腿,细小的伤口流下丝丝血迹,混入雨水里。 天空中划过一道惊雷,闪电照亮了整片森林。玖雾惊喜的发现一丛生长茂盛的鱼腥草,它正好有清热的药效。 她采了许多回到庙中,寻了一只碎碗,就着雨水洗了洗。将鱼腥草碾碎留汁,端到夜轩旁边。 分开他的唇,绿色的草汁缓缓流进他的口中。不慎有几滴绿汁顺着嘴角滑了出来,玖雾将其轻轻擦去。手指与他的皮肤摩擦,指腹传来温**触感。 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她的内心无比复杂。 夜轩依旧昏迷着,面色苍白,一双剑眉紧紧的皱在一起,大滴的冷汗从鬓角滑落,一头墨发已经湿透。 “冷。”夜轩一声轻喃,双臂不自觉地抱紧自己,身体不住地颤抖。 玖雾看了看四周,正好有几把残破的椅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她拾起一把,重重地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终于将一把椅子拆成一堆零散的木柴。 她长吁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拾起周围的杂草与木柴混在一起,就在地当中点燃一堆火把,柴火发出噼啪的响声,跳动的火焰瞬间照亮整个庙宇,屋子里顿时暖和了起来。 火光笼罩在夜轩的身上,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许多,可仍是不停地发抖。 玖雾来到他旁边,神色挣扎,若是换做之前,她绝对不会管,可是现在她做不到,从他说出那个梦境开始,她总是将他和玥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紧抿着唇瓣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俯身抱住了夜轩。身体的热量缓缓蔓延到夜轩的身上,他渐渐平静下来。 玖雾闭上眼睛,想起很多和玥在一起的过往,嘴角不经意地浮起一丝微笑,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 窗外的雨依旧下着,雨的深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一个小男孩独自坐在黑暗中,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他好想有一个人能陪自己玩啊。 “夜轩。” 小男孩抬头。 “夜轩。”又是一声呼唤。 小男孩站起来,左右寻找着,是有人找他玩吗? 天突然亮了,他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庭院。 他的四周出现四五个孩子,有的比他大一些,有的比他小一些,他们个个穿着体面,颐指气使,一只只小手朝他伸过来,手指戳着他的脑门,拉扯着他的头发,笑着嘲讽道:“谁让你来的,滚回你的锦雀宫,什么娘什么儿子,爬床的下人,滚,快滚。” 小男孩的头皮扯的生疼,哭着祈求道:“哥哥,弟弟,别扯了,疼。” “呸,谁准许你叫的,不许叫。”一个声音说。 “我们把他的嘴打烂,看他还叫不叫。”另一个声音说。 几个孩子蜂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上。 小男孩手脚都被按住,一个稍大的孩子坐在他的身上,挥手就是一巴掌,顿时五个红指印便印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小男孩无力的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却无济于事。 这时,他看见远处站着一个女人。小男孩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她,祈求她能帮帮自己。 “额娘……”他喊道。 女人没有动,依旧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好像在看一场戏,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然后,转身,走了。 “额娘……” 夜轩猛然惊醒,额头上生出许多汗。目光沉了沉,怎么做了这样一场梦。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多出一个人,本能地去握腰间的玉笛,当看清此人的面容,才想起之前的种种,放下心来。 她的手臂还保持着拥抱他的姿势,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传来的温暖,一股暖流涌入心田,是他陌生而渴求的感觉。 他轻轻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发丝,千丝万缕像一张网与他的手指环绕纠缠。他想,若真有一人相伴余生会不会也挺好。 嘴角勾起细碎笑意,头依旧沉沉的,没一会又昏睡了过去。 火光抖动,夜漫长,仿佛有什么在这雨夜中滋长。 …… 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就在玖雾想这个破庙能不能承受第四天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连日的阴雨让身体酸痛的很,她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怕吵醒了仍在熟睡的人。挪动了好一会才从庙里走了出来。 一阵淡淡泥土的味道迎面扑来,空气格外的新鲜。林中白茫茫地升起一片迷雾,林子深处,不时传来鸟儿啼鸣,倒是欢快。 玖雾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 看看身上,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怎么能脏成这个样子。 就着房檐上落下来的水,简单地洗了洗,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转身便看见夜轩正挪动着身体,似乎是想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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