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难得的是气质温和,让人观之可亲,哪怕是心存戒备的庄冬卿,也感受到了那一股春风化雨的亲和力。 凝着眼前笑容舒朗的少年人,用光风霁月四个字形容他,是当得的。 庄冬卿喉头上下滑动,这笑容印入眼中,却只觉得可怖,心跳惶惶。 “对、对了,你的书童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话出口,庄冬卿声音干哑得厉害。 “哦,他……也算是我的书童吧,叫三德。” 三德…… 六皇子贴身太监的名字。 六皇子,李央,本文男主。 猜测坐实,庄冬卿心漏跳一拍,再重重坠地。 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是男主。 但原文男主身边并没有庄冬卿这号人物。 那么,两个可能。 一是庄家在废太子的过程中被牵连,他日后改名换姓,以新的身份作为男主幕僚,留在男主身边。 第二个可能,就是被牵连后,全家抄斩,人都没了,自然也不会再出现。 庄冬卿,庄……快速搜罗一遍脑子里的剧情,真没姓这个的…… 庄冬卿,庄冬卿,卿,青……青师爷…… 青先生! 脑子里嗡的一下,醍醐灌顶,随即海量的信息涌入,一股脑地炸裂开来。 替男主出谋划策,挡刀挡剑挡禁药…… 就没有一个他不是沙包的剧情…… 爽文。 男主是爽了。 踩在他这个垫脚石身上爽的。 “……” “…………” 嘶。 庄冬卿猛的低头。 头痛。 信息过载。 所有青师爷的剧情在他脑子里颠七倒八,搅合着乱作一团。 “冬卿兄?” “冬卿?” 李央喊了他好几声,摇头强迫自己清空思绪后,庄冬卿才听见。 等他再抬起头,李央一窒。 无它,庄冬卿满头冷汗,面色惨白。 “冬卿兄,你……” 李央话还没有说完,被庄冬卿打断道,“公子抬举,我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您。” “多多相处……你我身份犹如云泥之别,还是不必了吧。” 李央愣了下。 庄冬卿面无表情道破,“您觉得呢,六皇子?” 李央:“……” 不待李央多说,庄冬卿深深作揖,“身体不适,我就不扫皇子的兴致了。” 说完也不等人应答,扭头就走。 待到李央回过神,还想再说些什么,抬眼已经不见了他身影。 庄冬卿故意的。 他心绪实在是太过愤愤,怕继续留在原地会控制不住,祸从口出,得罪狠了男主。 几步扎进一条小道,离了人,胸膛因为愤怒变得大起大伏,抬手想擦额头上的汗,一抹,却发觉眼眶灼热,七窍生烟。 太气人。 太欺负人了也。 随着青师爷的身份揭开,庄冬卿紧跟着也记起来了原身在广月台的一些零碎画面。 他几乎可以肯定,原身不知道六皇子的身份,但灌酒的那些人简直门清儿,亏原身还念着季公子不多出来结交,要护人家周全……简直,简直蠢死了,笨透了。 李央哪怕不露身份,那些太子党也不敢下死手灌。 露了身份,宠妃之子,最多回宫挨顿骂的事。 反倒是原身,稀里糊涂挡了那么多酒,也不见李央拦一下。 回了庄家,又是大冬天单衣跪祠堂,又是发高烧,挨了罚,厨房还见人下菜碟的给他院子里端了这么久的素菜,真是,真是…… 气死了。 气死他了。 出身低微, 他就该替男主受这罪是吧?! 狗屁的文,狗屁的男主,狗屁的吃人封建社会。 “啊。” 走得太快,脚一下子撞到了石头上,庄冬卿痛得蹲地,又痛又气,更委屈了。 想忍,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掉。 怎么就他这么倒霉啊!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一双靴子在眼前站定,男声温厚。 是跟了一路的岑砚。 庄冬卿抹了把脸,低头瓮声道:“没事,我只是太讨厌这里了。” 脑子已经是气糊涂了。 熟料那个声音顿了顿,竟是回道:“这么巧?” “我也厌烦透了这里。”
第6章 梦里人 庄冬卿泪流不止,脑子全是懵的,乍然听得这话,人傻了。 半晌,愣愣抬头,深红着眼眶,盯着面前朦胧的人影,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他已经气出幻觉了吗? 却闻得一声笑,尚看不清长相的贵人悠悠复述道,“我说,” “我也挺讨厌这里的。” 明明是带着笑的。 尾调却压着不容忽视的郁气。 脑子没转过弯,趋吉避凶的本能,先让庄冬卿缩了缩脖子。 下意识觉得面前站的是个厉害人物。 周遭又安静下来。 有几瞬,庄冬卿感到了尴尬,正要开口再说点什么,对方率先出声。 “既然这么有缘,那不妨坐下一起喝壶茶。” “这里清净,临着池水,还能赏赏景。” 庄冬卿想拒绝。 岑砚:“恰好我的仆从也略通医术,让他给你看看,别伤着了筋骨。” “……” 对哦,他的脚撞着了。 不提还好,岑砚一说,庄冬卿又觉得痛得厉害,眼眶里再度包起了泪。 这么一停顿,柳七上前递了张刚备好的热巾子给庄冬卿。 对一个泪流满面的人,这实在很难拒绝。 而一经拿起,后续便全然跟着对方的节奏安排走,让站起站起,让坐下坐下,让脱鞋……哦不,这个不行,庄冬卿要脸,坚决不脱。 “那我按一下关节,疼的话您就说出来。” 柳七也不勉强,只帮庄冬卿检查了下,没崴着脚,纯撞痛,没什么大碍。 看完便有人跟着奉了水,让庄冬卿净手。 迷迷瞪瞪的,一套就搞完了,等庄冬卿缓过神来,已经捧着新泡的茶水在喝着。 “……” 皱了皱鼻子,庄冬卿内心为自己的莽撞惭愧。 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呢,就受了这么多的照顾,怪不好意思的。 已经止住了哭,喝茶的间隙偷偷用指尖去摸眼下,确认皮肤干燥,仪容应当是得体的,松了口气,才又将指尖搭回茶杯上。 一切尽收眼底的岑砚失笑。 “茶还合口味吗?” 啊? 庄冬卿心思压根不在上面,闻言,赶紧又尝了一口。 岑砚嘴角翘了翘。 “这是……”看着红亮的茶汤,庄冬卿不确定道,“滇红?” 岑砚眉眼微动,“你认得?” 今上独爱龙井、碧螺春一类的清茶,贵族间也奉绿茶为佳,先皇倒是还爱喝他们封地出产的普洱,但今上与先皇关系冷淡,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每年依旧上供着,也只零零散散还有些宗室长辈在喝了。 封地的红茶不曾上供,在京城的受众,比普洱还少。 隐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庄冬卿只能含糊道,“感觉是。” 顿了顿,小声补了句,“挺淳厚的。” 柳七笑答道,“公子好眼光,这是老家才差人送来的古树茶,上百年的茶树产的,一年也采不了多少。” 庄冬卿不知道该怎么接,低头又呷两口,越发小声道:“恰好猜到罢了。” “好喝的,多、多谢款待。” 不是古人,不敢深聊茶文化,庄冬卿又将话题拉了回去。 这回温和的主人却没有再接话。 再喝两盏茶,过久的沉默让庄冬卿内心愈发七上八下。 每一口茶水喝下去,悬吊的心就又被提起来一点。 他的养气功夫自然不能和混迹官场的岑砚比。 待柳七利落将第三盏茶续满,一直低头龟缩的庄冬卿,终于抬起了脸。 擦干了泪,和岑砚记忆中的无甚两样,眼睛亮亮的,看人的眼神很直,又因着那一分清澈,哪怕视线凝得久一些,也并不会让人感到冒犯。 不对,也还是有变化,瘦削了。 庄冬卿也看岑砚。 与之不同的,瞧清楚的第一眼,他就愣住了。 高眉深目,五官立体,浅瞳色,还,挺异域的。 但再仔细瞧,玉冠束发,轮廓流畅,高挺的鼻梁上带着些微驼峰,适度的颊面留白又压住了眉眼的异域感,让整体气质趋向沉着内敛。 衣服并不是文人装束,是便于行动的窄袖常服,衣领袖口也布有密密的刺绣,阳光下,深得近乎于黑的蓝袍泛出绸缎的柔和光泽。 是好看的,同时,他面前坐的,也真真又是一位贵人。 但让庄冬卿惊讶的并不是这些,他歪了歪头,神情困惑极了。 “您……好面熟啊……”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想得深了,不自觉的,竟是问出了口。 “……”他一定是被男主气傻了。 岑砚举止从容,被直勾勾打量了这么久,也没有丝毫着恼。 听得这话,坦然地又将话头抛回给了对方,“哦,是吗?你觉得呢?” 庄冬卿懵懵的。 一旁侍立的柳七却是瞳孔巨震,一路上让他心头打鼓的那个猜测,几乎是被岑砚这句话坐实了。 原来那个“青”,真是卿。 虽然只是个庶子,但实打实的是官宦子弟,庄家夫人出自太子派系,这位庶子看起来又和六皇子相熟,如果要拿这事作文章…… 心念电转间,数种陷害岑砚的鬼蜮伎俩,已然在柳七脑子里过了一遍,惊得他两眼发黑手心冒汗。 但心内饶是再天崩地裂,面上柳七只低着头,一语不发。 无它,岑砚把问题抛回给庄冬卿,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既有所图,必然会将话头往那处引,说多了,马脚也就露出来了。 那边柳七费劲心思, 这边,庄冬卿脑袋空空。 在哪里见过? 这样的长相他见过?还没有印象?! 庄冬卿悟了,“如果真见过,那大概在我梦里吧。” 岑砚:“……” 柳七:“……” 庄冬卿信誓旦旦,“如您这般,长相气质如此出挑的贵人,我如果真见过,不可能不记得。” 有理有据,“所以,应该是我记错了。” 还能借此说笑道,“要不就是发梦,梦到过似您般丰神俊朗的人物。” 岑砚:“…………” 柳七:“…………” 庄冬卿诚恳:“我近来生了场病,脑子不大好使,让您见笑了。” 致歉的眼神尤为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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