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问出来,庄冬卿就意识到了这句的误区在哪里。 典型的默认了, 四皇子李仁进门的时候,李卓是活着的。 当然,理论上也该是这个见客的流程, 仆佣将人引进去, 得了三皇子的吩咐,下去泡茶,然后再回来, 发现三皇子身亡,四皇子就在现场。 庄冬卿蓦的意识到, 这一段传言很妙。 不该透露的信息一点都没透露,仅流出只言片语, 人们听完之后, 本能会按常理把故事补完, 但……知道是谁干的,庄冬卿便心知,肯定内里还有更多的东西,绝对不只是传言表面上的这些。 但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恐怕只有问岑砚了。 六福果然也进了误区:“肯定啊,下人不将四皇子请进去,得了吩咐,怎么知道泡什么茶,别说皇子府邸了,就拿王府来说,招待个人,也需要主子吩咐的,每个季节的好茶有那么多,难保主子兴头来了,想拿什么招待客人呢。” 六福是从侍从的视角出发,如果按常理,确实是该这样进展的。 偏偏,当时应当毫无常理可言…… 庄冬卿垂目。 “那……冯公公是怎么知道的呢?” 六福还是想当然道:“肯定是闹起来,有人去禀报的呗,整个杭州城里,算起来,发生这种事,也只有找冯公公了吧。” 知道六福知晓的只有传言,庄冬卿也不多问了。 打了个哈欠。 昨天听到的时候还觉得不是个小事,今日么……摸了摸瘪瘪的肚肚,庄冬卿:“六福,我饿了。” 天大地大,吃饭事大。 什么皇子公公的,先往后稍稍吧。 庄冬卿舔了舔嘴角,终于来了兴致,“今天朱叔说了做什么吗?” 他断药之后,不必忌口了,小厨房又开始天天换着花样地做菜,可香。 念头一动,只觉得越发饥肠辘辘,庄冬卿再在床上坐不住,赶紧的,起身吃饭去。 * 午饭岑砚没有回来,被冯公公叫着一齐在三皇子府邸,处理后事。 庄冬卿闻言,觉得挺微妙的。 按道理,出了这种事,冯公公肯定不能找李央,但找经验丰富的岑砚……哪怕现场真有蛛丝马迹,还不得马上被王府的人处理干净了啊。 这样想着,心头最后一丝担忧也放下了,就着这个消息,中午大吃了两碗。 吃饱了捧着肚皮倒在躺椅上,边上是动作一模一样的小崽子,父子两个一大一小的,在树荫下纳凉。 “嗝~爸爸,安安吃多了。”小崽子苦恼道。 庄冬卿懒洋洋的:“爸爸也吃多了。” 小崽子一个翻身爬起:“那我们走走?” 庄冬卿婉拒道:“不了,等身体慢慢消化吧,中午,又不是晚上,不会积食的。” 起身想活动的小崽子眼中失去光芒,又乖乖躺了回去,“哦~” 近来庄冬卿已经陪他玩了太多次捉迷藏,受宠的小崽子很有自知之明。 没一会儿,身边的呼吸声便匀了。 岑安安食困,眯着了。 小孩子是这样的,说睡就睡。 三伏的天,庄冬卿也不担心岑安安着凉,侧头看了他一眼,见小崽子眼眉舒展,从那张小脸上,细看还能瞧出他与岑砚五官的轮廓,庄冬卿嘴角弯了弯。 没一会儿,伴着树叶沙沙,还有聒噪的蝉鸣,庄冬卿也和上了眼睛。 醒过来便见着岑砚。 庄冬卿迷糊:“什么时候了?没吃饭吗还?” 揉着眼睛想起来,被岑砚按了回去,“想睡就睡,才回来,吃个饭又要走的。” “没事,我睡够了,不是你吵醒的。” 这般说道,岑砚便不再强迫庄冬卿,岑砚动作快,庄冬卿一贯的慢吞吞,等彻底清醒了,扭头一看,小崽子睡得呼啦啦地敞着大字,太阳晒不到,庄冬卿也不管,想了想,带着深意问道:“冯公公叫你过去,还能处理吗?” 岑砚答得也很好,“该王府处理的,都会处理好的,别担心。” 庄冬卿点了点头。 热菜端上来,庄冬卿就着岑砚的筷子又吃了两口新鲜,等岑砚快走的时候,小崽子才跟着醒了,庄冬卿只让岑安同岑砚告别。 迷迷糊糊的胖娃娃,一把抱住岑砚的脖子,吧唧亲了他爹一大口,口齿不清道:“爹爹快些忙,晚上安安和爸爸,等你,吃饭饭。” 岑砚摸了摸崽子的头,也不嫌弃被印上的一脸口水,温声道,“好。” “那安安在家好好陪爸爸。” 岑安安大声:“好!” 说要回来,但死的毕竟是个皇子,要处理的事情繁冗,终究还是回不来。 瞧小崽子闷闷不乐,庄冬卿让安安选菜色,给岑砚打包,等他们吃饱,马车栓好了,驾车到了李卓府邸,让岑安安去给岑砚送食盒。 柳七带着安安与食盒离开,过了会儿,一并回来的,还有岑砚。 心知庄冬卿肯定来了,岑砚专程将食盒拎回马车上用的饭。 瞧着确实忙极了。 看着他吃好,庄冬卿只让安安说了几句,就带着崽子回了府。 一忙便到了半夜,岑砚才回了家。 等两个人能正儿八经说上几句,已经是在盥室里洗漱的时候了。 庄冬卿:“你早就想好的吗?” “什么?” “要让四皇子……”顶锅。 岑砚笑了下,“听实话吗?” “你说。” “那倒真的没有。” 原本的打算里,便如岑砚所说,只是想压一下八皇子这个事儿,等盛武帝服用了新的丹药,再行揭露,打一个时间差,达到他的目的。 在上京多年,岑砚从未与众皇子结党过。 但眼下,他的心愿倒是同他们一般,皆是指望着盛武帝在史书上早日盖棺定论。 岑砚受够了这种日子。 巡盐马上结束,若是回了京,盛武帝还试图留下岑安……这不是岑砚能接受的局面。 但很显然,是老到糊涂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与其到时候想方设法,不如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盛武帝老了,而人,是该服老的。 岑砚:“开始我只是想让李卓急上一急,让他也尝尝煎熬的滋味。” 如果不是他用庄冬卿威胁自己…… “是他遣散所有下人相邀,还威胁于我,才有了这种局面。” “也是我动了杀心之后,才想到的。” 庄冬卿:“那个端茶的下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简单,他的暗卫探子多是用药控制的,下人小妾什么的,动辄打骂,在上京的时候,横着从府里抬出来的也不少了,只要有心留意,总是能找到心怀怨恨的。” 庄冬卿迟疑,“那个人也是……?” 岑砚:“嗯,李卓私下喜怒无常,下手没个轻重,这人一边的眼睛被打得看不见了,但为人伶俐,李卓放在外院用的。” 也是通过那个暗卫的口,知晓的。 庄冬卿沉默片刻,只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岑砚:“这话好,说他正合适。” “那四皇子为什么要跑?” 岑砚起了身,庄冬卿给他拿衣服的时候,不解问道。 岑砚:“因为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笑看庄冬卿:“你是不是觉得,事不是他做的,跑了就说不清楚了?” 庄冬卿点了点头,将干净衣服递予岑砚。 岑砚边穿边道:“若是平日,他应当也不会跑。” 偏偏,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 盛武帝服食了新的丹药。 而这些个皇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不像是八皇子一般,对盛武帝剩下的日子有精准的把控,但见盛武帝久病的身体蓦然强健起来,大家也能感觉到其中的蹊跷。 “留下来,束手就擒,被调查,能查清楚自然是最好的。” “最怕的就是查不清楚,或者查的时间太久,夜长梦多,中间生了变故。” 庄冬卿没明白:“什么变故?” 岑砚凑过来,贴着他耳根道:“万一,只是说万一,期间陛下驾崩,他这个该怎么算?又或者说,他该怎么办到时候?” 庄冬卿瞳孔收缩。 “要是在调查中陛下有什么事,继位的必定不会是他,便断了荣登大宝可能性。” “其次,还跟约他的东西有关。” 庄冬卿:“什么东西?” 岑砚:“结党营私的罪证,这几年陛下对朝堂的掌控力下降,其实很多京城里的武将都天然地投到了四皇子阵营,但联络很隐秘,陛下也查了好几次,但或是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又或因为调查人的无能,都无果而终了。” “我手头有一些证据,装作是老三发现的,再加上私兵一事,他们天然的有共同的敌人,让暗卫相邀,他自然会去……” “有这份东西在,三皇子是不是他杀的,他在陛下眼里都落不到好,自然惧怕。” 更不消说有了这份东西,老三还死了,盛武帝会如何看待他了。 “最后一点,他也能想到,祭祖结束了,八皇子即将回京,这种时候出了这种问题,若是束手就擒,便好似案板鱼肉,八皇子于情于理都会想方设法坐实他杀兄一事。” 岑砚总结道: “他不是不知道留下来能有可能查清楚。” “他只是不敢赌,选了另一条路。” 庄冬卿心头失跳一拍,“什么路?” 岑砚没有正面回他,只道:“上京武将多半都投了他的麾下,陛下又到了风烛残年,若是被调查,这些武将肯定会被清理,还不如放手一搏……” 庄冬卿懂了。 “他……” 岑砚穿好了衣服,揽着庄冬卿:“先回屋。” “哦。” 到了床上,躺下了,岑砚才又开口肯定道,“嗯,要乱了。” 庄冬卿惴惴,“那……” “不妨事,我们在江南呢,等他们先去争吧。” 岑砚:“手头的兵我都收拢了,护卫王府周全,不成问题。” 庄冬卿惶惶:“我不懂政事……” 被岑砚打断,“没关系,也不需要懂,交给我就好。” 庄冬卿话语一顿,“你说得对。” 他懂不懂,能懂多少都不重要,岑砚心里有数就好。 心头有了着落,人又放松下来,庄冬卿又奇怪,“你动手,只是因为李卓威胁你吗?” 相伴近三年,不了解政事,但庄冬卿了解岑砚。 岑砚:“起念头是因为这个,真正去做,还有部分是因为,这事能派上别的用处的缘故。” “至于效果如何,我说不好,过几天就知道了。” 庄冬卿觉得符合岑砚的性格了,点头,“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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