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璨正在帐中,看到魏知善来了,顿时眼眶一红:“魏大夫快来看看,昨晚南人夜袭,父王受了惊吓,强撑着稳住大局,如今又昏迷发烧,其它医官都束手无策,只能请您出手了。” 萧君泽和魏知善对视了一眼,萧君泽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递给魏知善。 魏知善秒懂,微笑着应了一声,上前探脉、按额,然后露出深思之色,随后又将小瓶打开,用瓶中的细棍沾了几滴药液,滴在了病人鼻孔中。 拓拔璨焦虑道:“就这么几滴药,这能行么?” 魏知善安抚道:“这是我这一脉所配的密药,对退烧有奇效,我等下再以金针安神,必能退烧,将军莫要焦虑。” 拓拔璨伸手重重撞在帐篷主柱,恨恨道:“可恨的南人,可恨的广平王!” 魏知善试探道:“昨夜事出突然,我与阿弟惊慌之下躲入了芦苇丛中,不知纵火之人可拿到了?” 拓拔璨摇头道:“贼人恶毒,只烧了营帐,便退走了,想来也是,淮河之上有我水军夜巡,必然是小股敌人,看到我堆积在河滩上的苇草,方才放火。” “这……”魏知善迟疑道,“有没可能是军中有不慎,引发火势呢?” “一派胡言!”拓拔璨斩钉截铁道,“必然是南人趁夜袭击!” 说到这,这少年眼中显几分威胁之意:“魏大夫,你这话是说我父治军不严么?” 魏知善谦卑地低头:“小道岂敢,方才是我胡思乱想了,请将军勿要怪罪!” 拓拔璨这才作罢,但看到被一起带过来的少年,轻哼一声:“好好为我父治病,这孩儿是你弟弟?” 魏知善低声道:“他是我义弟君泽,父母早亡,由我照顾着长大,随我行医。” 拓拔璨冷哼一声:“让他先跟着我,你做好自己的事。” 魏知善有些担忧道:“是!” 于是低头,认真为广城郡王施针。 那药果然有效。 不过一个多时辰,广城郡王的高烧便退了下来,人也不再抽搐。 让其它医官看了,也纷纷惊叹这位魏大夫的医术。 见此情景,拓拔璨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吩咐魏知善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后,这才带着萧君泽出去。 …… 萧君泽跟着拓拔璨走出帐外,这少年怒吼一声,便在这冷风之中弄了一简易棚子,开始处理军务。 他在一边听着,很快就分析出了局面,昨天晚上,兵荒马乱中,许多鲜卑将士因为踩踏、大火等因由,损失严重,广城郡王病倒后,军务本应由副将代理,但副将昨晚受了伤,还未醒来,于是便只能让拓拔璨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处理。 但拓拔璨到底经验不足,处理得手忙脚乱,还要给朝廷写报告,证明这次袭击是南齐的徐州刺史萧惠休做的,父亲因为徐太医走了病情反复,加上诸军出来的匆忙,群龙无首,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反正一句话,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是敌人太狡猾。 萧君泽坐在一边,小小地打着哈欠。 对这种情况,他一点也不意外——放火之初,他就知道魏军不但不会追究纵火人,还会制造足够多的理由把原因扣在南齐头上。 不然要怎么对朝廷交待? 说是几个贼匪就差点火烧连营了?那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想被朝廷问罪吗? 但如果是敌军干的,那就没关系了,郡王都撑着病体主持大局了,才击退敌人,你还要人家怎么样? 他缩在帐篷的角落,裹紧了衣服,脸上泥污也挡不住那清纯无比的美貌,一晚没睡,萎靡的小孩让偶尔一眼瞥过去的拓拔璨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子。 于是他闷闷道:“后边帐里去睡,别在这打扰我。” 萧君泽乖巧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挪出去,然后消失了。 拓拔璨看着空空的角落,又有点后悔,皱眉之后,继续处理军务。 …… 晚上,终于得空歇息的拓拔璨让人送来晚饭,他大口吃完,先去看了父亲,见他情况稳定,便松了口气。 于是又去见了那小孩,见那叫君泽的小孩合衣睡在草垛里,便蹲到他面前,捏了捏小孩子的脸,那手感很不错,然后便推醒了他。 刚刚清醒的小孩子眸光锐利了一瞬,又重新清纯,怯怯地看着他。 “别怕。”拓拔璨闷声道,“不会吃了你,我只是、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让你给我解解闷,就像、像我以前养的狸奴那般。” 萧君泽歪头看他:“将军说我,像狸奴?” 拓拔璨嗯了一声,伸手揉了小孩的头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倒在那新铺的床铺上,许久都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声道:“这次出兵,太急了,从南朝萧鸾篡位,出兵南征,只有一月时间,我父毫无准备,生生累病了。” “他要迁都洛阳就罢了,还要禁穿咱们鲜卑人的衣服!消息一出,军心不稳。” “咱们鲜卑人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学汉人那一套?” “西郊祭天他也停了,都也迁了,他还要降爵!不许鲜卑勇士继续入军!”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他怎么能这样做!” “明明,他刚刚继位时,大家都很放心!” “他给太后哭丧,哭了整三天,不吃不喝,大家都觉得他会像太后那样稳重!” “可是,他怎么能这样!他是要挖我们部族的根!”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少年将军在床上咆哮着,低吼着,甚至都不敢在自己军中说得大声些。 还能是什么原因,你家陛下觉得自己可以,想融合胡汉,一统天下,鲜卑也好、汉人也好,都来维持他拓拔家的统治,你们这是不懂他的良苦用心知道么? 萧君泽一边想着,一边面露好奇地起身,坐到他身边:“小将军,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他的声音悠扬清亮,十分好听,让拓拔璨忍不住坐起看他。 “你不懂,你还小。”拓拔璨叹息着,把自己无处发泄的苦闷向这小孩儿倾述,“我的国家,越来越不像以前的模样了。” 萧君泽歪了歪头:“那,以前是什么模样啊?” “以前啊……”拓拔璨停滞了下,有些恍惚,“我也说不清楚,哎,从我出生,朝廷就在改制,又是三长令,又是俊田令,还裁撤了侯官……这么说来,陛下有所变动,也……” 他神色复杂,看着少年,忍不住抱怨:“小时候也有大改大变,但我都没觉着不对,可是如今又是大改,怎么就觉得太过份了呢?” 萧君泽露出疑惑的神色:“那,小将军,你可以去问知道的人啊。” “我能问谁,”拓拔璨露出不平之色,“他一直相信的都是汉臣,什么冯诞李冲,什么杨津王肃,我们这些亲族,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萧君泽还是不懂:“什么是汉臣啊?” “汉臣,就是一群狡诈的人,”拓拔璨不悦地道,“他们会把话说得很好听,让人听着听着,就顺着他们的意来,最后才发现,被他们卖了,还要帮他们数钱!” “这么坏么?”萧君泽露出惊讶。 “对啊,你以后可千万别上当,”拓拔璨说了这么多,原本恶劣的心情终于有了几分好转,“以后啊,你听我的话就行了!” 萧君泽似懂非懂的点头。 随后,拓拔璨便听到几声咕咕。 萧君泽脸微有些红,怯怯地看着他。 饿了,嗯,吃了饭再问消息。 拓拔璨笑了笑:“走,我带你去吃烤全羊。”
第27章 不知死活 吃过晚饭,又听他聊了许久,萧君泽披着那像小红帽一样的斗篷,打了个哈欠,很自然地抬头,对拓拔璨说:“小将军,很晚了,我要回姐姐那去睡了。” 拓拔璨有些不舍得,他觉得和小孩待在一起会感觉到轻松,有心想说要不然你就留下陪我一起睡了。 但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便摇头,他不是好男风的人,只是看到个特别漂亮的孩子,放在身边多看看也觉得赏心悦目,便点头道:“我送给过去吧,明天再来我这。” 萧君泽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拓拔璨跟在他身边,把孩子送过去的同时,也看看自家老爹的情况。 老爹睡得很安稳,但就是没醒。 拓拔璨长叹了一声,心中焦虑,又询问了魏知善父亲多久能醒过来。 “将军,郡王本就是重病之身,先前强撑身体主持大局,大伤元气,如今沉睡,也是身体在休息,恢复元气,若是强行叫醒,反而会有性命之忧啊!”魏知善劝道。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中年人肯定没有这少年那么好忽悠。 拓拔璨也知道这有道理,可是如今大军在前线,独他父亲重病,一但被南齐再偷袭一次,怕是要出事啊。 于是他只能再交待两句好好看顾,便去休息了,这一天一夜,他也着实疲惫了。 看他走远了,一边陪侍的青蚨和许琛都有些心急地靠过来,一个检查小公子有没有损伤,一个问他没有对您做什么吧? 萧君泽微笑摇头:“没事,一个小傻瓜,知道的东西倒是不少。” 青蚨担心地小声道:“他会不会不怀好意?要不公子,咱们先下手为强?” 萧君泽轻笑一声:“不必,他还有点用处。” “什么用处?”许琛也压低了声音,他不理解。 “这次南征,钟离是关要之地,魏帝必然亲临,”萧君泽揉了揉太阳穴,“我得想一想,怎么样入主中枢。” 想要接近孝文帝,普通的办法肯定不行,便只能从他身边人入手。 为此,他身边有什么人,宠幸哪些人,就是非常重要的情报了。 拓拔璨这小傻子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对这些却是清楚,是他如今最好信息来源,非常难得,一时半会,他可舍不得下手杀了。 魏知善调侃道:“那你可得小心些,独自在外,我们可来不及援助啊。” “无碍,”萧君泽微笑道,“既然入局,肯定要有些准备,对了,昨天那么一闹,有多少奴隶逃掉了?” “不多,也就三分之一不到,毕竟河边的船太少了,”魏知善道,“当时他们没有睡帐篷,倒是没有被火烧到,但场面混乱,很多人根本不知往哪里跑,还有一些胆小的,不敢逃亡。” “那也不算白忙,”萧君泽点头,“那郡王情况如何?” “病得不轻,不过应该能救回来,毕竟才三十多岁,于王室而言,正值壮年。”魏知善分析道。 “这可不定,”萧君泽想到这个,不由叹息道,“北魏的皇族,能活到四十就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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