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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平霜早就习惯了雀天无的心直口快，他看着香炉，眼内一片清明，并无丝毫另外的情谊，他微微颔首道：“我省的。” 他已经知道了香炉内元神的身份，对于甘愿选择入魔道，且已经成为魔族的谢秋昭不予置评，虽然好奇谢秋昭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毕竟是人都渴望自由，数十载囚困于香炉中，不疯也要疯了——也确实像雀天无说的对谢秋昭有些怜惜，但再多别的却没有了。 雀天无意味深长道：“省的最好。好了，不送了，以后别一直来章尾山，这里是妖族的地盘，人修来此，不合适。” 谁都知道雀天无嘴硬心软，欧阳平霜不置可否，看了眼林眠鱼后，像是找到了之前问题的答案般，道：“大长老，我此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说。不久前，修界出了一个天才散修，无门无派，年仅十五岁，却已入元婴。如今修界门派都希望他加入自己门派，但都被他拒绝了。”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部分，“他和过去的夏舟仙很像，不，该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夏舟仙。 林眠鱼微微怔了神，舌尖滚动，无声呢喃着这三字。 他目视欧阳平霜远去的身影，扭头问雀天无：“大长老，夏舟仙是谁？”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兴趣。 “不知道，不认识。”雀天无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恢复原形走回洞穴。 林眠鱼看向女王蛇。 清俪“哎呀”了一声，困扰道：“怎么说呢，我和夏舟仙不熟，没法和你说他是个怎样的人。反正，不是个讨喜的家伙。”一说完，女王蛇就挪着蛇屁股追赶慢吞吞走路的白孔雀，“大长老，你等等我啦。” 回忆到此结束。 林眠鱼一进入洞穴，其实就嗅到一个陌生人修的气息，但为了显得热络点，还是主动和小冉交流起来。 【不是啦。】小冉否定来人是欧阳平霜，欲言又止。 【那我去看看。】林眠鱼刚要前往深潭洞穴，通常不修行的时候，他就喜欢呆在那里，只因那里有种特殊的气息让他留恋。 出乎意料的是，雀天无的声音突地传来，阻止了他前进：“不要过来，去溪花林等着。” 林眠鱼眉心微微一皱。 “去溪花林。”雀天无再次重复道。 小青似是知道了什么，呆立在原地，看着林眠鱼转身离开，他踌躇不前，最终喊道：“主人，我在这里等你！” 等林眠鱼离去后，小青望向高处洞窟，目光复杂。 此时，小妖们喜欢待得深谭洞窟内，雀天无化身人形，与一个十七八岁的明媚少年相对而立。 少年眉心长有一颗红痣，容貌与夏舟仙一模一样，此刻发丝凌乱，衣衫破损，脸上身上都添了伤口。 他刚刚与雀天无酣战一场，虽然结果是被打的落花流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但他并不觉颓丧，反而内心涌现更多的冲动，只觉寻回那样东西，他一定就能压制雀天无，现在就看雀天无愿不愿意还给他。 少年从有记忆开始，便知道他在寻找一样物 什，那是种没来由的感觉，似乎只要找到了，他就能得到世间最珍视的宝物。 而他目前最珍视的便是力量，更加强大的力量。 对于雀天无告诫底下的小妖不准上来的行为，少年心有疑惑，脸上笑嘻嘻，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深潭，只觉潭水里似乎有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呼唤着他，他认为那就是他寻求的物什，于是含笑道：“大长老，我就是来拿落在这里的东西，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很意外的是，大长老看到他来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终于来了”，之后便将他带到此地，说他的东西就在这里。 雀天无模棱两可道：“等你拿回那物，不会希望被他看到如此狼狈的样子。” 他？ 他是谁？ 少年困惑地眨了眨眼，没有多问，只是静待雀天无交出他的东西。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确信那物就在此地，而当雀天无摊开掌心，一样东西从深潭底部倏然窜出来。 水花四溅，一块纹龙环佩落到对方掌心。 一种无法言说的共鸣刺激着他的心神。 少年明确那就是他的东西，隐约间，水底还有另一道气息吸引着他，少年爽朗的表情有些迟疑。 雀天无意味不明地看着少年，掌心轻轻一抛，纹龙环佩便飘至少年面前，少年下意识地接住。 环佩乍放光芒，涌动的波涛力量，皆被雀天无阻隔在了少年周围。 好在夏舟仙当初留在纹龙环佩中的力量不多，否则怕是会引起章尾山的灵气波动，所有在此地的妖族都会察觉这种异动。 雀天无眼看着少年从眉头紧皱，又到眉头舒展，再到眼睑颤动，继而双眸情绪波涛汹涌，皆是对谁的，不用猜也知道。 看来这块环佩里，存放最多的是夏舟仙那颗真心，以及和爱人有关的记忆。 林眠鱼没有选错人。 雀天无当初用秘法打开烛龙力量的封印，要将林眠鱼送回仙界时，林眠鱼问是否能将他直接送到夏舟仙身边。 “要他的识海任你进出，对你没有丝毫防备。”雀天无道，“当然，你也要对我放开你的识海，这样我才能试将你与他的识海相连，从而建立传送结界，将你送至他身边。”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林夏二人的识海对彼此绝对的信任和依赖。 雀天无还记得，林眠鱼当时浅浅一笑，眉眼间有种骄傲的感觉：“大长老尽管尝试。” 雀天无眼角微微抽动，长得好好的，学谁不好学那家伙，眼睛疼。 当日，雀天无以为要尝试多次，结果一次就成功了。后来他看着空落落的洞窟，即使知道林眠鱼给自己留了后路，仍有些怅惘。 如今少年想起所有，一眨眼就跑没影了，徒留一句“等我带眠鱼一起来见小宝”，洞窟再度变得空荡荡，雀天无只觉那时怅惘的自己很可怜。 他来到潭水边，看向潭水底部仍在沉睡的婴孩。 经年累月，婴孩周身的结界逐渐凝结出卵外壳，并不知这是何物的妖兽们，都以为那是一颗还未孵化的妖兽蛋，包括后来的小林眠鱼。 雀天无一改往日严肃的声音，带着点哄小孩的腔调：“你这小朋友，摊上这样两个爹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那颗“妖兽蛋”像是听到了雀天无的嘀咕，微微动了动。 …… 溪花林是章尾山一处有山有水有花之地。 八年前，小青就是在溪花林不断向下蜿蜒的溪水中发现了林眠鱼。 林眠鱼那时候还是一颗蛇蛋。 那之后不久，林眠鱼破壳而出，来到了这世间。这是林眠鱼所知的。 他在此地站了片刻，觉得无聊，听着潺潺流水声，恢复原形游到了水里，目视着澄澈的天空，随着水流起起伏伏，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林眠鱼决定不等了，谁知道大长老是不是戏弄他，他正准备变回人形，一道清朗的少年毫无预兆的响起，落入耳畔：“我观察你这小蛇好久了，好不舒坦。” 林眠闻声望去，恰好与一道目光交汇。 那是个穿着白衣蓝衫的少年，站在河边的树上，眉心一点红，发髻用发带绑了几圈高束而起，面容俊美，气质透着这个年纪少见的从容，眉眼弯弯看着很是爽朗，又因那朱砂痣平添几分妖邪之感。 整个人仿佛是个矛盾体，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 能无声无息地出现更代表少年比他强大。 蛇类的本能在让林眠鱼逃离，但他却诡异地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少年从树上飞身而下，站在岸边，蹲下身，对林眠鱼伸出手，含笑道：“你好啊，小蛇，初次见面，我叫夏舟仙。” ——舟仙，记得到人界找我。 这是当年林眠鱼化作夏舟仙最重要事物的力量前，留给他的最后的话。 那枚红石耳钉沾染了仙帝气息，早就不能同日而语，当烛龙的力量寻找寄宿的事物时，耳钉也就成了目标，继而成为夏舟仙当时战胜无道溟妄的宝具。 仙界都在说不知帝君用了什么办法湮灭了魔气，但其实夏舟仙并未彻底消灭魔气，是他发现金瞳内烛龙留下的讯息，此条讯息铭刻了烛龙发现的破开此境虚空的秘法。 而这必定不是烛龙当初留下的，是已经无视了时间规则的烛龙，在时间长河里，镌刻于祂留下的力量内的。 于是，夏舟仙用此种办法，将魔气尽数腾移到了另一片领域。 那是一处没有生命，只有一片死寂的领域。 而后，夏舟仙用金瞳内残留的力量，建立了一个传送阵眼。 即使魔气如今彻底消除，只要先天圣君存在一日，此境便会产生制衡他的力量，倘若以后魔界再有魔气产生，会直接汇入传送阵眼，滋生在死寂之地。 当夏舟仙做完这一切，金瞳红石耳钉便就此碎裂。 那一刻，夏舟仙几近窒息，而他其实伤势也颇重，心绪不稳之下，差点产生林眠鱼就此再不存在的念头，引起心神震荡，只能选择闭关数十载，恢复些许后便决定下凡。 等林眠鱼意识到时，他已游到少年的手臂上。 蛇尾缠绕其上，蛇瞳映照着少年明媚灿烂的笑容。 夏舟仙…… 原来他就是夏舟仙…… 林眠鱼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夏舟仙。 他似乎有很多很多话想和夏舟仙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眠鱼有些茫然无措间，夏舟仙低下头，亲了下小小的蛇脑袋，笑眼里情深似海，不可估量。紧接着，他又戳了戳林眠鱼的脑袋，很是苦恼道：“鱼儿，听说你现在只有八岁，怎么办，我没有娈童癖，等你长大要好久好久，你这是要憋死我吗？等小宝醒了，知道爹爹想不起她，她肯定会很难过。” 夏舟仙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林眠鱼一头雾水，歪了歪脑袋。 夏舟仙被可爱到了，噗嗤笑了一声，自问自答道：“算了，谁让我爱你呢，几十年、上百年，我和小宝都等得。你呢？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我们的事？” 话音落下，纹龙环佩从夏舟仙腰间漂浮而起，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 这道光芒笼罩着夏舟仙和林眠鱼，林眠鱼警惕地尾巴都竖了起来，但又因为夏舟仙那双眼睛，迫使自己留下，下一瞬，无数记忆汇入脑海。 那不是林眠鱼的记忆。 是夏舟仙记忆里与同样名为林眠鱼的妖修相处的点点滴滴，努力的追求，甘愿作为承受方，以及心甘情愿怀上林眠鱼的孩子，那个还只有小名，名叫夏小宝的婴孩如今还沉睡在潭水深处。 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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