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砾怔怔看着景洵,印象中的景洵永远是一副清冷模样,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这样笑,原来这个人是会笑的,只是他不对自己笑。原来这个人笑起来这么温暖迷人,仿佛要将整片北疆的冰雪都融化。 “小胖崽子,你让你娘遭大罪了,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保护她。”景洵叮嘱完,将小狼崽放回母狼的怀中,顺便检查了下母狼的伤口。 但看着那道缝合的伤痕,景洵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连串诡异的画面,紧接着他腹下那条疤痕开始隐隐作痛,似乎曾经有人将自己开膛剖肚,拿出了一团什么东西,然后也像这样把伤口缝了起来。 “这是什么?幻觉吗?这伤痕明明早就好了啊……为什么还会痛?”他摁住自己的小腹,莫名呼吸困难,浑身颤抖。 花砾看景洵脸色忽变,紧张道:“怎么,你不会失手刺到自己了吧?”说着便想查看景洵的腹部,但景洵却一把推开了他。 “别碰我!我……”景洵也说不上来,只感觉下腹很痛,一瞬间好像有无数碎片从时光深处涌来,尽数刺在了他那道伤痕上,将他扎得鲜血横流。他头晕目眩,两眼一黑就晕倒了来。 “你到底怎么了?醒醒!”花砾将景洵揽入怀中,急切地唤了他两声却没有反应。他忙不迭将他打横抱起,冲出门去找部落里的大夫。
第3章 反复试探 入夜后雪停了,群楼间亮起幽幽灯火。 殿内暖融融的,花砾坐在床头,看着昏睡的景洵发怔。花砾找大夫来看过了,景洵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迹象,大夫认为他是受不住北疆的风雪,身子骨太弱了才晕倒的。但花砾并不这么认为,他怀疑景洵曾受过什么重创,才留下了这种古怪的后遗症。 数月前花砾路过南国边城,遇到了蜷缩在街角的景洵。景洵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也沾着几块黑灰,但仍能辨出那是一张俊美的脸。花砾识出他是块好胚子,便扔了一张馕饼给他,他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花砾问景洵叫什么名字,他眼神警惕不安,摇头说不知道,问他多少岁也不知道,问他家在哪里还是不知道,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花砾觉得他是饿傻了,又拿出一块风干牛肉,撕开来给他夹着饼吃。 “吃了我的东西,你可就是我的人了。”花砾捧住景洵的脸颊,耐心地擦去他脸上的污迹,越看他的五官越是觉得惊喜,这可不是自己一直要找的人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是谁?”景洵好似突然清醒一般,丢掉吃到一半的牛肉馕饼,撒腿就跑,却被花砾的属下们联手逮了回来。 花砾回想着初遇的情景,转身从壁柜中取出一幅画,画中是一个冷艳的白衣美人。他看了眼沉睡的景洵,又看了看画中人,越看越觉得像。不过画中是个眉目俊秀的少女,景洵的容貌要更加明俊成熟。 这幅画是临摹得来的,原版是政南王亲手所画,据说画中人是政南王的心头挚爱,但不知什么原因去世了。因忘不了心上人,政南王多年未娶。在听说这件事后,花砾就一直想找个与画中人相似的替身,无奈找了大半年都没找到一个像的,直到他发现景洵。 “除了性别和年龄,其他的简直无可挑剔。”花砾心叹道,忍不住伸手抚摸景洵的脸颊,这脸要是再圆润幼态一些,那就更像了。 察觉到有人在触碰自己,景洵迷迷糊糊地皱了皱眉。花砾看他快醒了,便将画收到一旁,坐回床榻边等待他醒来。 苏醒后的景洵一脸懵懂,虽然什么都没记起来,好在腹部那条旧伤已经不疼了,之前的疼痛仿佛是一场幻觉。 花砾随口关心了几句,景洵并没有搭理。花砾狡黠一笑,冷不防操起一旁的长刀,向床上的景洵砍了过去。景洵哪料他突然来这出,急忙掀飞被子抵挡,花砾一刀就将被褥斩成两半,反手又是一刀,景洵险些闪身避过,错愕道:“……你做什么?” “你说呢?”花砾非但没有停手,攻势反而更加迅猛。景洵余光瞥见床头的匕首,忙用脚尖勾起匕首,敏捷地握在手中抵挡攻击。兵刃砰砰交击,几招过后景洵才发觉花砾并没有使力,原来是在试探自己。 随即花砾便收了刀,笑道:“在去南国前,我本想再教你几招防身术,看来不用了,在我之前就有人教过你了。你这人浑身是迷,好像什么都会一些,不像出自寻常的百姓家,倒像是哪个王侯家的公子,被人药傻了扔到街上流浪,再后来不幸遇见了我。” “想多了,你见过哪家贵公子在外流落这么久没人来找的?” 花砾掂量道:“你家里有没有姐姐或妹妹,和你长得比较像的?” 景洵微微一愣,“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就是有咯!你那姊妹是不是过世了?”花砾得意地勾起唇角,和景洵朝夕相处这么久,他已经能够看穿对方的谎言了。 “胡说!没有就是没有。”景洵脸生薄愠,因为花砾说对了,李鹤汀确实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位妹妹长得和李鹤汀有几分神似。当年李氏被抄斩时,她好像被误当做奴婢卖去青楼了,如今生死未卜。 花砾愈发兴奋了,如果景洵真是画中人的哥哥或弟弟,那岂不是更有机会接近政南王了,自己真是捡到宝了!于是他又拿起一旁的画作,抖开来给景洵看,“你瞧瞧这个,是不是你那过世的姊妹?” 景洵诧异地打量着那幅画,画中人眉目天成,描着淡淡的妆容,长发及腰衣袂飘飘。要说这画的是长大后的李棠溪,轮廓确实有几分像,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这画上的人更像是穿女装的李鹤汀呢? “不知道,不认识。这幅画哪来的?” “别管画是哪来的,你跟我说实话,这画上的小美人是不是你的姊妹,她生平如何,当初是怎么死的?只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就替你取出一枚毒针,怎么样,这买卖绝对不亏!” “这是你的地盘,我不和你谈交易。” “你!我这次是诚心的,绝不跟你耍手段。”花砾假惺惺地拱手卖笑,但景洵并不买账。他知道这小子犟得很,要想撬开他的嘴怕是比登天还难,为了表示诚意,他只好答应先给景洵取针。 花砾随即把景洵摁坐在椅子上,找来一条黑布蒙住他的眼睛,秘密地进行操作。景洵拧着眉,不知道他在整什么幺蛾子,只感觉后颈有些刺痛,好像真有什么利器正在从自己的血肉内分离。 “结束了,成功取出来了一根,你看。”花砾扯掉景洵眼睛上的布带,将一根染血的软针递到他眼前,嘚瑟地晃来晃去。 “你……究竟怎么取出来的?”景洵纳闷地摸了摸脖颈后的血点,心想对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取出毒针呢?之前洗澡的时候他可是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摸索了一遍,愣是没找到毒针的位置。 “这你就不用管了,告诉我你那姊妹的事,不然我今晚弄死你。”花砾说着脸色就寒了下来,抱着手臂坐到一旁洗耳恭听。 事已至此,景洵也不好隐瞒了,只好真假掺半地说。 “我确实出身在富贵人家,家里经商多年,我爹纳了三个妾,其中一个妾室诞下一女,乳名棠溪,和我同岁。但由于我是嫡出,她是庶出,我俩接触不多也没什么感情。我十三岁时家道中落,我爹为了还债,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他甚至把棠溪妹妹卖去了青楼。后来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的下落,也不知道她的死活。” “哪个青楼,记得名字吗?”花砾心想,自己追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出画中人的真实身份,她的身份好像被谁刻意抹去了,知道的人都死了。不过若真是青楼女子,倒有点说得通了。毕竟堂堂政南王竟独恋青楼女子,还育有一子,这可是个天大的丑闻! “不记得了,南国本就是烟花之地,我怎知是哪一个囹圄?” 花砾又问:“还有呢?只要与你那姊妹相关的,都说来听听。” “棠溪妹妹性格阴郁,打小我爹就不喜欢她,总是给她穿下人的衣服,让她干下人的粗活儿。我也不喜欢她,因为她总是生剖一些小动物,溅得满脸是血还对我冷笑。我叫她不要虐生,她却举起滴血的尸块问我食否。如果此刻她还活着,一定是个杀伐决断的狠角色。” 景洵回忆起少女时的李棠溪,还忍不住犯膈应,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觉得画上的人不像李棠溪,因为气质完全不一样。李棠溪满身都是杀气,而画上的人虽然清冷,却又带着一丝娇羞和灵性。 “是吗?”花砾一脸狐疑,他不觉得政南王会独宠这样的女人,也不认为画中的美人是这样的性格,难道自己弄错了? “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花砾看景洵不说话了,挑眉道:“就这些?还有呢?” “没有了,我不了解她,你杀了我也只能说这么多。” 花砾只好作罢,不过他好像找到了一条新思路,既然难以查证画中人的身份,那也许可以查查景洵,没准可以顺藤摸瓜挖出政南王的丑闻。 “你叫什么名字?”花砾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由于景洵一问三不知,所以这些日子花砾一直喊他“狗”、“贱货”、“犟种”之类的。 景洵沉默了会儿,才幽幽吐出两个字:“白鹤。” “白鹤。”花砾重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好!不管是真是假,等去了南国无论谁问你姓名,你都说你叫白鹤。” 日升月落,昼夜轮转,很快就到了月末。 一行人马横跨雪原,一路向南国前行。景洵跟在队伍间策马,只见花砾独自在前方飞驰,时不时还会拔弓射箭,猎杀沿途的野兔或小鹿。 “兄弟们辛苦了——今日咱得多加点荤!”花砾熟练地拉弓放箭,一射一个准,才半日的功夫,不知多少生灵葬身在他的箭下。 景洵有点看不下去,他们带了充足的物资,花砾这么做并不是想吃肉,完全是在享受猎杀时的快感。于是他向旁边的兄弟借来弓箭,眯起眼睛瞄准花砾射击的方向,渐渐拉开弓。箭矢嗖的一声破风而去,只听一声脆响,那箭锋竟将花砾射到半空中的箭矢拦腰截断! 一时间所有人目瞪口呆,纷纷喝停骏马看向景洵。花砾也错愕地回头看了过来,他还以为是哪个属下在和自己比箭,怎么都没料到这令人拍案叫绝的一箭居然是景洵射出的。 “怎么回事……巧合吗?”连景洵自己都很吃惊,他只是少年时学过骑射,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现在却像是个高手了? “你果然出身不凡,再射一箭给我看。”花砾拉满弓对准不远处的一只麋鹿,景洵看那麋鹿肚子鼓鼓的,好像怀了崽子,急忙拉弓放箭想阻止花砾。箭矢急速追去,翎羽和那杀生之箭擦边而过,虽然没有成功拦截,但也改变了箭矢的走向,最终射偏两寸落在了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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