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关了整整三天。 差点死在那。 之后她便不再想要玻璃花。 是不敢要。 即使长大了,她也不敢要,这是她冰冷个性之外的软弱。 但事实上,她还是渴望小时候没有得到的玻璃花。 而这件事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即使是死去的好友也不知道。 甚至车顾莱有时候自己也会忘记这件事。 申似锦怎么会知道? ! “你为什么会知道?”车顾莱神情不再冷静,“申似锦,告诉我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申似锦自然知道,她记得男女主在一起后,女主告诉了他这件事。之后有次女主吵架,男主为了讨女主欢心,便亲手给她制作了玻璃花,女主才原谅他。 申似锦那时正苦于送她什么礼物,便想到了这个。 但是现在的申似锦回答不了她。 她甚至不知道车顾莱在说什么。 因为她听不见了。 她看着车顾莱的嘴巴不停地在动,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车顾莱内心有个极其荒谬的想法,但那实在太荒诞了,她不敢相信。 申似锦迟迟不回她,车顾莱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申似锦绝对不简单。 她肯定有什么瞒着自己。 车顾莱内心乱成麻,不敢再看申似锦,扔下花离开了。 申似锦看到地上的花,死水般的眸子动了动。 —— 车顾莱又对申似锦不闻不问了。 申似锦忘记了自己是哪天听不见的,好像是有天晚上耳鸣的空前厉害,她疼的一直在撞墙,血从额头流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之后耳鸣突然没有了,但是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失去听力对她来说没什么的,只是会有很多麻烦,她听不见别人说话,那些护工开始慢慢对她很不耐烦。 她已经很努力在听了,但是她真的什么都听不到。 护工应该觉得她是一个麻烦。 后面护工慢慢来的很少了,她吃不下东西,只有在需要打营养液的时候护工才会来一次。 有一次她想洗澡,护工提醒她热水器坏了,让她明天洗,但她听不见,当冷水淋下来的时候,也来不及了。 她沉默地发着抖,用冷水洗完了一个澡。 申似锦每天都望着外面的梧桐树,她的房间总是孤零零的,没有人会来和她说说话,因为耳聋,护工总觉得她没礼貌,不愿意来。 车顾莱也不会来。 没有一个人会来。 她的世界是一片巨大压抑的湖,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人,她伶仃地被沉溺在里面,艰难地呼吸着。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说话了,或许有一个月?她记不清了,自从来到这里,她对时间都没有了概念。 她像个久病的,被人抛弃的废物,没有了听力,眼睛也总是看不清,说话也很艰难,只能慢慢苟活着。 日复一日的孤寂,申似锦的思绪慢慢变的迟缓而钝。 她的反应很慢很慢,很多时候都不太分的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她像个老去的乌龟。 申似锦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窗前,从早上坐到晚上,沉默地看着一次次日落。 在夕阳垂暮之际,她在慢慢筹划死掉的计划。 这次车顾莱来看她了,她拿着自己的玻璃花放在自己眼前,申似锦迟钝的思绪叫她分不清眼前人是谁,只记得花。 可是车顾莱后面似乎很生气,她抓着自己的手力气很大,她很疼。 申似锦终于认清眼前人是谁,她想告诉车顾莱,她听不见了。 但开口说话很累,她喉咙很难发出声音来,刚刚说的话已经耗费她很多力气。 车顾莱,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又在说什么? 我听不见,车顾莱。 你能不能慢点说。 但车顾莱还是很生气,扔下她的花走了。 申似锦盯着花看了很久,她慢慢地捡了起来。 车顾莱不要她的花。 因为她讨厌自己。 她是被厌弃的存在。 如今成为了一个聋子,大概更不会有人喜欢她。 她是个没用的人。 事到如今,为什么她还活着呢。 申似锦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花,眼泪无意识地流下。 她无声而木然地哭泣了很久。 窗外的梧桐树开始掉叶子了,背后的夕阳慢慢从窗户消失,无边无际的黑暗又来了。 — 申似锦因为身体太弱,走不了几步路,一直以来只能坐轮椅。 但这几天她开始吃饭了。 护工对她的反常没放在心上。 今天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申似锦从床上慢慢爬了起来,她动作僵硬地往外走。 她避开了护士,没有坐电梯,扶着楼梯慢慢爬了上去。 虽然这几天吃饭有了一点力气,但腿还是很软,几乎是走几步就要摔一下。 她没有在意这些痛苦,只是慢慢地走。 即将到天台时,申似锦已经摔了一身的伤,最近几步基本是爬上去的。 她走的这样坚定,就好像在走一条回家的路。 终于到了天台,申似锦一瘸一拐地走到天台边缘。 风很大,将申似锦过于宽大的衣服吹的鼓起。 申似锦在她十七岁的时候,自杀过一次。 跳海。 没死成。 之后几次也一直没死成。 以前觉得她是有活着的权利的。 现在她错了。 申似锦害怕孤独。 孤独像是长长的雨,粘腻而潮湿。 只要死了,就不会感觉到孤独。 脚步悬空,风剧烈地割着她的脸。 她这一生没有得到很多的爱,得以侥幸苟延残喘活了二十多年,不管在哪个世界,她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在后脑勺重重坠地那瞬间,她想。 活着好苦,她真的不想再来了 她的名字是申似锦。 前程似锦的似锦。 但或许她的前程,并不似锦。 ---- # 春至
第35章 自那天匆忙离开医院后, 车顾莱就没去医院看过申似锦。 她实在想不通,申似锦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自己绝对是不会说漏嘴的, 而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她之外都死了。 她到底为什么会知道? 车顾莱脑子乱糟糟的,很多思绪堆在脑海里,像是有什么要被撕开, 却又隐藏了起来。 在无法诉说的困惑背后, 车顾莱莫名不敢去见申似锦,这是一种她自己都没发现的躲避。 但她实在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她迫切的想让申似锦告诉她。 这份急切的情绪催使她又来到了医院。 快走大门门口时,只见远远的一具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她面前, 狼狈地掉落在她眼前, 发出沉闷的重响。 车顾莱瞳孔急骤收缩, 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而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偏过了脑袋,露出一双无神空洞的眼。 正直直的对视着车顾莱。 砰砰砰—— 车顾莱的心脏莫名跳的飞快,跳的快要蹦出喉咙。 那双眼睛为什么那么像申似锦的。 不可能的吧。 她现在不应该在病房里休息吗? 车顾莱牙齿在打着颤,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慢慢地走近那具身体。 越走越近, 那张脸便愈发清楚。 终于, 她看清了。 那分明是申似锦的脸! 车顾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申似锦身边的, 步子踏下的每一步仿佛都是踏着刀尖。 她蹲下了身,手指抖的厉害, 撩起了糊在申似锦脸上的头发, 露出一张苍白破碎的脸。 很长很长的时间内, 车顾莱听不见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都是死寂荒芜的,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她想用手掌徒劳地止住脑袋源源不绝的鲜血,又想去帮她擦去嘴角的血,可血总是没法擦干净,狼狈凄惨地染在申似锦血肉模糊的面容上。 “申似锦,你给我醒过来!” “我没有想要你死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要你死!” “你为什么就这么死了!” “申似锦!” 车顾莱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是特别慌,大脑什么都不想,她的所有情绪此时都被申似锦夺去了。 她是恨着申似锦,可她从来没有想要她死。 她从来没想过申似锦会死。 为什么她会死。 车顾莱已经失去了平日的镇静,手指胡乱地擦着申似锦脸上的血,语无伦次“申似锦,你醒来,我就不把你关进精神病院里了,你醒来!” 但是该回应的人此时却是深闭着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永远无法睁开眼睛了。 车顾莱心脏从未如此哀伤过,她跪在地上,头颅贴在申似锦冰冷的胸腔处,妄图得到一点心跳。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车顾莱不懂,这个人明明前几天还在呼吸着,为什么转瞬之间,都成了虚无而冰冷的尸体。 车顾莱捂着心脏,很想知道内心涌现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心脏是空空的。 她的心脏源源不断的令人窒息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大地苍凉,蝉鸣聒噪。 申似锦被埋葬在了盛夏夜里,再不成长。 — 申似锦的葬礼由车顾莱操办,白明毓得知消息后,跑到灵堂里狠狠给了她一拳,她攥着车顾莱的衣领,举止疯狂“车顾莱! 为什么你总是阴魂不散! 小锦被你害死了,难道你就开心了吗?!” 车顾莱神情冰冷,她的脸颊被打的肿起,漠不关心地擦了擦嘴角的血,一言不发。 白明毓还想给她一拳,白虞拉住了她。 “就差一步——车顾莱,就差一步,我就能知道小锦在哪里了!”白明毓眼眶湿润,“倘若你早告诉我小锦在哪里,小锦就不会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 车顾莱不会告诉她这是申似锦的要求,现在想来那天她说了那么多的话,大概就是遗言吧。 申似锦从没想过活着。 白明毓崩溃地哭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我能厉害一点,早点知道小锦在哪里,她就不会死……” 车顾莱不说话。 白明毓突然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我要带小锦回去,她以前说过她喜欢海,我要把她葬在有海的地方。” “你不能。”车顾莱冷冷道。 白明毓怒瞪着她“理由。” 车顾莱也不知道理由,她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接触到申似锦的身体。 “她的后事我来操办。” “凭什么!”白明毓大喊了一声,白虞拉着发疯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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