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是这位状元连升两阶,一路升到从五品侍读的消息传了出来,并且听说,陛下还破格给了他修律之权,极有可能要开始对朝堂改革。 哪怕是在两朝之中,纵观史册,也从没有人能有如此恩宠。 有好事之人立即去打听了这位“秋公子”的家世,发现对方竟然出自三年前玄阴之变中,被波及到的秋家。 再深挖下去,又得知对方在家中极不受宠,而今父兄如今却都因不知名的原因被关押在大理寺之中。 秋澈还从秋家搬了出来,住进了用俸禄买下的一间小别院里。 这分明就是要与秋家决裂的迹象。 不少人便开始猜测曰,陛下如此重视这位秋状元,莫不是,要重现当年京城双姝当权、世家分庭抗礼的盛景吧? “京城双姝?” 提到这则消息时,秋澈正坐在厢房中,与面前的人执子对弈。 京中风云涌动,而秋澈这个当事人,自然也是收到了不少上门拜访的请帖。 她全都以“身体不适”为由,一一拒绝,根本不怕得罪人,主打就是一个钢筋铁骨,无所畏惧。 非常符合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形象。 李式也因此对她更满意了几分,这几天密集的监视也松快了一些。 而此时,坐在秋澈对面的,正是太后傅怡珺。 她玩笑般与秋澈讲完了最近京中的传闻,又调侃道:“秋大人,你如今还真是殿前红人啊。” “那得多谢娘娘的提携之恩,”秋澈和她商业互吹一番,又问道,“不知这京城双姝是什么?娘娘可听过?” “你不知道?”太后有些诧异,随即又点头,“确实,你刚出生不久,你祖母便过世了……皇帝后来又把那些旧事藏得严实,不准人提,你没听说过,倒也正常。” 京城双姝,指的正是秋澈的祖母林曦,和太后傅怡珺。 还有她不清楚的旧事? 秋澈竖起耳朵。 “你的祖母,是我的启蒙恩师,也是我,最好的闺中密友。” 傅怡珺长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棋子,目露怀念,“若林姐姐还在……如今这京中,或许就不是这般局势了。” 傅怡珺17岁入宫,19岁位极贵妃,20岁先皇驾崩,她垂帘听政。 此间数年,一直是她的林姐姐——秋家当时的掌权者林曦,在给予她朝政上的帮助。 在她之前,秋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前朝世家,在她之后,秋家再无权力巅峰。 连上一代掌权人,都称其为难能一见的奇女子,破格将秋家的治家权交给这个嫁过来的儿L媳妇。 她严于律己,治家有方、纪律严明,又文学出众,出口成章。 先皇感叹,若非她是女儿L身,恐怕早已封侯拜相、青史留名了。 偏偏有如此出众才华的奇女子,却生了个天赋平平的儿L子,秋初冬。 科举三次落榜,武学毫无天赋,文不成武不就的,与她这个风光无限的母亲成了鲜明对比。 她因病去世后,秋家的地位也便一落千丈。 有知情人曾说,若林曦还在,三年前那场玄阴之变,恐怕没法让太后下台。 “我第一眼见你,就看出了她的影子。”傅怡珺目光柔和地转向她,“你像她,但又不像。” “我曾以为男人都是一派的让人恶心,可当我看到了你那封折子……忽然在想。” “你当真是个男人吗?” 太后摸了摸鬓发,笑着意味深长道:“你折子里写的那些东西,可不是那些目光短浅自大的男人能写出来的。” 缠足制度存在了这么久,甚至成了一种风潮,是连皇家公主都避免不了的事情。 至今也无人抗议。 秋澈若是个男人,单纯要改变律法,怎么会想到在削弱相权这种大事后面,还要加上“废除缠足”这种对男人们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 恐怕连皇帝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秋澈静了静。 太后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良久,秋澈平静道:“娘娘。” “嗯?” “有些事情,其实不必问的那么明白,”秋澈笑笑,执子在棋盘落下,“你我心中都清楚就好。” 话中之意,无言胜有言。 太后一顿,登时愣在了原地。 她上下惊奇地打量了秋澈一遍,眼中光芒逐渐亮了起来。 许久,她语气骤然松快下来,摇头笑道:“你这样……还要求皇帝赐婚?” “若耽搁了乐和的终身大事,哀家可饶不了你。” “娘娘放心,”秋澈轻声道,“只要臣在一日,就会护她一日。” 赐婚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但这辈子,她绝不会让李青梧重走上一世的旧路了。 她要上青云巅。 也要让李青梧继续做她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长公主。
第22章 成亲 “你那案子呢,查得怎么样了?” 傅怡珺说着,抬手落子,在棋盘上堵住了秋澈的去路。 “娘娘想知道?” 秋澈面不改色道,“那得用相等价值的消息来换。” “我们难道不是已经是合作的关系了吗?”傅怡珺挑眉,并不上套,“皇帝迟早都能知道的消息,哀家凭什么不能?” 秋澈摩挲着棋子,倒也没有小心机被拆穿的尴尬,仍旧淡定:“那几个宫女出自徐贤妃宫中,虽说幕后之人的身份还未曾水落石出,但陛下这几日也冷待了贤妃不少。” 傅怡珺琢磨道:“贤妃向来受宠,虽性子嚣张跋扈,但也是个聪明人……平邑和乐和的关系又好,她作为平邑的生母,没有理由针对乐和。” “这怕是一手栽赃陷害了。” “娘娘这几年都在宫外,”秋澈看了她一眼,“对宫中情况倒是了解得不少。” 傅怡珺笑道:“没点手段,还拿不到你那封折子呢——所以啊,你查到了什么?快些说。” “……” 秋澈没有立刻回答。 她沉吟着落下最后一子,在方才还被堵死、四面楚歌的局面中,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逆风翻盘,绝处逢生。 傅怡珺笑意一凝,仔细观摩片刻,将手中往篓子里一丢,饶有兴趣道:“……原来是个高手,算我轻敌。” 秋澈:“承让。” “现在可以说了?”傅怡珺缓缓道,“到底是谁?” 随即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窗外皇城中的某个位置。 傅怡珺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皮微微一跳。 那是……丞相府的方向。 “吴如生。”傅怡珺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轻轻笑起来,“倒也不意外。” “那个老家伙,从他背叛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傅怡珺感慨道,“他对敌人的感知一向敏锐……只是,你刚入官场,他便亲自插手,来了这一出用来要对付你,实在是有些……” 她想了想,道:“实在是有些对自己太不自信了吧?” 这可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吴相。 “也许不是不自信。”秋澈侧过脸,看着窗外远处高耸的皇城城墙,低声喃喃道。 “而是……提前听闻了某些风声。” 两世以来,她始终都想不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周围所有人好像都认定了,李青梧一定会和她绑在一起? 为什么秋初冬向来胆小如鼠,这次却格外大胆,敢策划出这种漏洞百出的计划? 有吴相撑腰做内应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们早就知道了…… 李青梧,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向皇帝求过赐婚了。 如此一来,时间也对上了。 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秋初冬那天会突然来问她,同不同意娶公主了。 因为李青梧求婚的消息传出去了,很大可能第一知情人就是吴相,又由他手,传到了秋初冬耳中。 表面上,李青梧还是荣宠无限、美貌无双的长公主。人人为了那荣华富贵的驸马之位,对她都是趋之若鹜、前仆后继的。 吴相也许是为了挽回这个曾经预定的孙媳妇,也许是为了看看李青梧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又也许是为了试探她这个刚中状元就得了公主青睐的人的能力…… 总之,他出手了。 但就像是在玩闹般,他只派了几个宫女和太监在宫中做接应。 若不是上辈子恰好皇后提前遣散了宫中那么多下人,恐怕这个计划的失败率将高达八成。 他甚至连遮掩都敷衍得可以,直接把锅甩给了一看就毫无动机的徐贤妃。 只要查一查,那几个宫女的背景就能被挖得一干二净。 可秋澈知道,即便她确定是吴相在背后策划了这场大戏,也无法将他拉下台。 他有大把的理由洗清自己的嫌疑。 例如,那几个宫女虽然出自丞相府,但双方已经断绝来往,他并不知道那几个宫女后来做了什么。 又比如,若是他亲手策划,绝不会做得这么明显。 谁不知道吴相乃天下文官之首,桃李天下,是众所周知的深谋远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对自己毫无好处的事来? 又比如,那几个宫女只是应要求恰好那天守在御花园,只是给公主带了个路而已。 如果是她们下的手,那如何解释她们自己后来也中招了的事呢? 只要没有证据证明香是她们放的,连这几个宫女都定不了罪。 秋澈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看来休整律法迫在眉睫。 哪怕皇帝信了秋澈的说辞,可他本就已经对吴相不满,这种事,只会让他加深这份不满罢了。 然后皇帝的压力就会向下传递。 作为如今的殿前红人,第一承受人就是秋澈自己。 可皇帝交给她这个案子,在外人看来,就是信任她重视她的表现。 若她给不出幕后主使人的名字,恐怕皇帝也要发怒。 她是进退两难,前后不得。 不管怎么看,都是她要闷声吃下这个哑巴亏的。 可秋澈就不是肯吃亏的人。 与太后聊过的第二天,秋澈就开始着手整改律法。 朝臣们早就在暗中关注她的动向,但还是被她突然的动手引起了轩然大波。 盖因她抛出的第一条修改处,就要扣除世家大族们十分之一的年俸。 直接戳到了这些旧贵族的痛处。 他们好面子,吴相自然也是。 所以抗议的话,就只能由负责弹劾的御史台出面来说。 各个党派私下商量了一番,都不约而同地决定要在翌日早朝上,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他们难得默契地集体出动了。 于是秋澈升上从五品以来,上的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早朝,就是在御史台的老头子们叽叽喳喳菜市场一般讨价还价的喧闹中渡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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