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之力砸在头顶,骨架登时委顿,白骨四散。头骨在巨大的冲击下碎裂开来,其中最硬的一块骨头向悟空飞来。 那块骨头本藏在眼睛后面,呈现蝴蝶的形状。它飞溅到悟空的手心里,割破了她的皮肉。左手连心,手心连着心脏,撞得她生疼。 悟空攥紧了左手,瘫倒在地。 从此,她再也不曾放开它。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这一段属于一开始就想好的剧情之一(顶锅盖跑)
第16章 真、假、空 从山里出来,悟空便发了烧。她烧得神志不清,瘫在榻上,全身都似面团揉成的一般。唯独那只左手仍旧紧紧地攥着,怎么也松不开。 两位师妹轮流在她床边照料,入夜,师妇亲自来她枕边守夜。湿透的帕子放上她额头,半柱香过后便烤干了。 “悟空,为师知你心里苦痛,只是,盼着你能坚持……你答应过的,要一直走下去,要送我到大雷音寺。” 第二天一早,她却不见了。师妇还趴在床边打盹儿,然而那张床上空空如也,连一根猴毛也找不到。 不等唐僧出门找人,房门就被一脚洞开,有人跑了进来,冲到床边叫道:“师妇,师妇!我们还不启程吗?” 唐僧抬眼,浑身金毛的猴儿身穿虎皮围裙,背系火红披风,肩上扛着金箍大铁棍,金黄额发高高地竖在头顶。一双眸子神气活现,隐约泛出淡紫的色泽。 八戒和老沙交换一个眼神,都觉得这大师姊有些古怪。然而她们情知师姊乍逢大变、心伤难平,俱不敢言。 四人一马重新上路,仍是大师姊领路。只见一只六尺来高的金毛猴子大摇大摆地在前面开路,额前毛发冲天而起,肩上长棍金光闪闪,背后披风猎猎作响,好不威风! 她净往人多的地方钻,专从市井里穿行。一根铁棍足足七尺来长,搅得整个街市一片兵荒马乱,吓得整个城镇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好不容易出了城,她又要走官道,冲着来来往往的车马耍大棍。 吓得行人四处奔逃,车滚马嘶声、小儿啼哭声不绝于耳。 唯有猴子本人心情很好,走着走着,还哼起了小曲儿,将她那根金光闪闪的大铁棍放到手心里掂来掂去。 行至山林时,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儿凑上来问路,未等唐僧答话,便有一道劲风袭来,金色棍头正中老头儿前额。 老朽的身子轻飘飘地软倒在地,猴子冷哼一声:“哪个好人家的来寻我等问路?这老儿定是包藏祸心!” 接着,油滑的卖货郎,木讷的砍柴汉,唠叨的老道士,吵闹的小弟弟,小弟弟的父兄……但凡凑到她跟前的,全成了棒下鬼。 在她挥棒砸向第二十七个“包藏祸心”之人时,师妇终于伸出一只手来:“悟空,不可……”一语未尽,却叫猴子吓住了口。 猴子猛地回头,龇着一口尖牙,横眉立目。淡紫色的眼眸中,闪着冷冷的光。 师徒几人尽皆噤声。唐僧垂下眼眸,轻声诵起经文,不去看那伴随血光飞舞的棒子。 然而还是躲不过。 “师妇,没办法了……”猴子扛着棒子,立在唐僧面前。她的嘴角嘴角斜斜地勾起,缓缓道:“看来只有杀了你,才能逼他们现身。” 话音刚落,劲风骤起,七尺来长的铁棍已然向着唐僧头顶砸来。 唐僧阖眼诵祷,却迟迟没有等来那一道钝痛。她睁开眼,看到猴子僵在身前,紧紧握着棍子的双手不住颤抖。 猴子恶狠狠地瞪着唐僧泛着金光的温润眼眸,渐渐地,一双紫眸里泛起了血色。 二人僵持良久,终于听见一声庄严的怒骂:“大胆妖猴!竟欲欺师灭祖!” 浮云之上金光耀目,映衬着一尊白玉般的神仙。 “观音,你可算是来了!”猴子一跃而起,“可叫老狲好等!” 说着,长棍一卷,便往观音座下捅去。 观音慌忙起身,向后急退。泼猴竟敢如此嚣张!他眼中怒意大盛,当即右手三指一拈,念起了紧箍咒。 可是猴子仰天大笑。她一面将棍子舞得虎虎生风,一面伸出小拇指,挖了挖耳朵,笑道:“观音老儿,你念什么呢?给你狲奶奶拜早年呐?” 观音大惊失色:“你不是孙悟空!” “谁说我不是?”猴子一棍横扫,将观音脚下的莲座劈开大半,哈哈大笑。 观音心念电转,再不多言,掉头便往花果山方向飞去。七尺铁棒舞出残影,将他所乘云座紧紧咬住不放。很快,二人便消失在师徒几人的视线中。 却说那花果山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欢宴。 水帘洞中,众猴儿饮酒作乐,分享瓜果,唯有那半躺于最高之处的美猴王闷闷不乐。 “大王,何故忧心?”一只老猴儿伸手在怀中一掏,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颗十分肥美的桃子。 美猴王漫不经心地接过桃子,道:“无事……只是心烦。你们修炼得如何了?” “好得很!大王您看,我这几十岁的身子,也修炼出金色细毛啦!”说着,她抬起胳膊,骄傲地将腋下金毛展示给大王看。 美猴王点了点头,却笑得勉强。老猴儿便给她倒酒,问道:“那些猩猩都没了,大王还有何事可烦?”说着,自顾自一笑:“嘿,不瞒您说,当初您要杀它们时,小老儿也曾心生怨恨。但是后来它们犯上作乱,小老儿第一个跳出来收拾它们!现在大家都明白了您的苦心,比从前更加爱戴大王!” “不是因为这些,”美猴王摆摆手,咬了一口桃子,却全未觉出滋味,“我也想这水帘洞里躲上一生一世,只怕那天命不肯轻饶。” 老猴儿闻言,长叹一声,道:“想那西行路上艰难险阻,令大王受苦……可是既然您有七十二般变化,何苦屈从于它?” 闻言,美猴王长叹一声,以手扶额,指头尖轻轻点上那圈冰凉的金箍。自从喝下了师妇端来的那碗药,金箍已然不能伤她头骨。只是不知何故,观音念诵的紧箍咒仍旧令她痛苦,似是烙印在脑中、心上的疼痛,每一次都比从前更痛。 思忖半晌,头中又隐隐作痛。她啜了口酒,想将那幻痛压下,却适得其反,痛楚伴随着嗡鸣,愈演愈烈。细细听来,那正是观音念诵紧箍咒的声音。 一时之间,她不知周遭是真是幻。嗡鸣之声越来越大,终于化作一声断喝:“孙悟空!速速护驾!” 悟空认出这是观音的嗓音,脑中顿时剧痛难忍。 这些日子以来,她将路上的记忆压在心底,却在此刻,防线忽然失守。往事翻涌上来,蓦地,她在纷杂的回忆中看到了小白的双眼,神色一如那最后的回眸。她痛倒在地。 一众猴儿上前,她却挣扎着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洞外。 抬首远眺,金色云雾载着一尊白玉般的神仙急速驶来,身后还跟着一条上下飞舞的棍子。 观音见她出来,登时将念咒的声音提高一倍。悟空痛得半跪下去,浑身颤抖,筛糠一般。 见她跪倒,观音满意得紧,睥睨道:“孙悟空,还不把你那金箍棒拿出来?你连那白骨精都打了,还怕打个猴子么!” 说着,观音便往身后一指,却发现那只穷追不舍的猴子竟然没了影踪。左右一瞧,见那地上有只大猴扛着棍子,半隐在悟空身后的暗影里。 她大剌剌地站在后面,眼望着痛苦万分的悟空,嘴角却微微勾起,无声无息地笑了。 悟空无暇顾及身后的猴子,只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想着观音的言语。 “你连那白骨精都打了,还怕打个猴子么!” “你连那白骨精都打了,还怕打个猴子么……” 她明白了,这是灵魂上的痛。因为愧悔,所以痛苦。 每一次屈从,都会让它更加肆虐……越是屈从,就越是难以反抗。 悟空痛得泪流满面,只管抱头蜷缩在地。身后的猴子走上前来,长棍一挑,便将悟空卷向空中。二人身影交缠,在同一块筋斗云上翻腾,渐渐往西天飘去。 观音自觉此事难解,正要去西天求助如来,却不想那猴子上窜下跳,抢先叩响了如来的门。 她将悟空留在筋斗云上,独自面对如来:“如来老儿,你看我如何?” 如来缓缓睁眼,不怒自威:“六耳猕猴!你又是从何处而来?” “嘿!你看不透老狲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心中气恼,就给我瞎取这样一个名字?”说着,猴子摸摸自己的耳朵,道:“我没有六只耳朵,也并非猕猴。不过,那劳什子‘猕猴’本来也是你这种家伙叫出来的!” 见她越扯越远,如来也不答话,只道:“你意欲何为?” 猴子便问:“放了那只小猴子吧,我替她取经,如何?” 如来闻言,面色一沉:“大胆妖猴!你杀了那么多人,竟还妄想成佛?” “嘿!”猴子一笑,掏掏耳朵:“你们不是老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杀几个人怎么了,没杀神仙就行呗!” 如来默然半晌,伸手在前方云层上划出一个圈,缓缓道:“与另一只猴子斗法,赢者成佛。” “那要是输了呢?是不是就要死?” 如来不答,大猴子却混不在意,将棍子扛在肩上,一蹦一跳地往战场走去。 半晌,却迟迟不见另一只猴子。 如来走近筋斗云,见悟空静静地蜷缩在上面,便道:“世间万物,自有归宿。你若皈依,可保一方猴子猴孙永世太平。” 悟空心下茫然,却想起山上那一张张笑脸。她们主动解决掉那些猩猩,又修炼出金色毛发,正是前途大好。 可是几百年前的猩猩之乱犹在眼前。那次不过是一人作乱,引来祸患……若是佛祖出手,只怕更无生机。 思及此处,悟空睁开赤红的双眸,往战场走去。 如来却抬手往她身前一拦,问:“你手里握着什么?” “一块骨头。”悟空漠然答道。 “放下,否则你不能成佛。” “我不愿成佛……”她将手指握得更紧。 “放下,否则你不得上西天。” “我不去西天。”她咬紧了牙。 “放下,否则你不可以存在。”如来抬起右掌,掌中金光爆射。 她沉默,终于松开了手。 一块骨头从她手心里掉了出来。 “去吧,去打死另外那只猴子,往后,你便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灵猴。” 她转身,擎金棒,入战局。 两只猴子打得天昏地暗。 最终站起来的是谁,没有人知道。那只猴子双眼布满了血丝,辨不清颜色。 但是站起来的那只猴子,没有去捡那块骨头。 那块骨头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任阳光和灰尘围绕着自己跳舞,勾勒出自己周身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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