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我们去女儿国的时候,天上的神仙在打盹儿,忘了下来阻拦。要不然,他们肯定一直在偷偷监视着,不然,我们跑了怎么办,谁替他们趟这浑水啊!”不管天上的神仙如何,反正八戒是越说越想打个盹儿了。 “跑不了,”唐僧轻轻一叹,“思想上的控制,远远强过武力强迫。他们以权力御下,高悬威逼与利诱,便可以让我们乖乖听话。即便中途偏离,也终将回到既定路线上。既然如此,他们又何须浪费心神去设置什么障碍呢?至于中间发生些什么,他们并不在意。” “可是,如果我们留在了女儿国呢?”悟空眸光闪动。 “他们料定了,我不敢留,”唐僧抬头望向远方泛白的天际,道,“有万亿世人为质,不怕我不从……我传他的佛法,他渡我的同胞。” 怔愣半晌,悟空才开口道:“既然无人在意中途过程,那么至少,我们可以绕过火焰山,取道别处……” “可是为师放不下那里,”唐僧深深一叹,“我不能舍弃火焰山,就像,不能留在女儿国。” “为何不能?” “火焰山千里焦土,谁人来渡?” “我们西去取经,先渡我们自己……哪里能够渡他们?” 悟空大叫起来,八戒的眼睛却亮了,插嘴道:“难道跟好些世人说的一样,我们这一路取经是假,帮那如来收取地盘才是真?” 见她一脸窥探佛祖秘辛的兴奋,唐僧微微苦笑,伸手点她额头:“既要渡己,也要渡人。”旋即,又望向远方,轻声道:“毕竟西经能否渡尽世人,我也不知。既见苦难现于眼前,总不能不管。” 唐僧迷惘时,总是望向天际。那是圣光来处,不是天庭派发的金乌。天庭之外还有天道,金乌之外还有圣光。真想去那圣光的发源处看看啊。 渐渐地,便有一阵燥热气息扑面,将唐僧的思绪拉回眼前。 眼前尽是焦土。 不远处,一个剪影手持一面巨大的芭蕉扇,对着焦黑的山峦狂扇。单薄的身影浸透了绝望的燥气。 却有一个半大孩子在她身边跑来跑去,手里攥着一小截枯木,像在玩火。 “我扇得再勤,也撑不过一季光景。”那人回头,是一位青年女子。她自称铁扇公主,其她人却叫她“铁扇仙王”。 “‘仙王’本是家母……若能留她在此,我愿做一世公主,”铁扇仙哀哀叹道,“她平生夙愿便是庇护此地,可惜拼尽了一条命,终究是救不了……” 这里风水不好,岩浆横流、遍地焦土,飞鸟退避、寸草不生,纵有铁扇护佑,也只能让山火暂熄。紧赶慢赶地种出一季口粮,也要叫那重新燃起的地火燎去大半,真真是苦。 百姓早已跑光,便是有流民迁徙,也极少留下。只有一些女子叫外面凶恶的俗世赶到此地,宁愿在焦土里刨食,也不愿到水草丰美的地方为奴为婢。这才奉了这铁扇大仙为王,只求她在遇到不平事时动用神力,为她们做主。 山风又起,卷来一蓬焦灰。师徒几人以袖掩面,久久无言。一路走来,她们见过太多这样的地方。 天庭截取了大半圣光,大地如何能不生机奄奄?金乌每日播撒的生命之源尚不足它自身享用,凡间如何能不贫瘠黑暗? 然而她们师徒本就夹在天庭与凡世之间,却要如何开口安慰? 铁扇仙却看透了几人所思所想,开口道:“世有不均,本是天意,可这万里焦土,却是神罚。” “神罚?”悟空心中一凛,“是了,没有天光便罢,这里却还有地火……” 铁扇仙叹道:“数百年前,此地本是石漆之国,虽则草木不盛,但是山体之下遍布石漆,那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是世界上最好的燃料。石漆国也因此而富庶起来。可是不知怎地,到我祖母继位时,忽地惹怒了什么神仙。几道天雷降下,正正劈进这石漆里,引燃了整片土地……从此,曾经的倚仗便成了噩梦。” 谁能想到这凡间生灵涂炭,却不是因着什么妖魔鬼怪,反倒是天上神仙作孽?悟空怒火中烧,追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祖母并未告知,只说,那原因无足轻重,”铁扇仙摇头,似是不解,又道,“家母一心求仙问道,只为给这片土地讨个公道,可惜反遭了仙班嫌弃。倒是我,好歹得了这几百年的寿命,可以在此守得久些。” 说罢,她抬头望向天空,微微苦笑。这百世、千代的神罚,怎能不令人绝望? “这地火,总有熄灭的一天吧?”悟空仍旧抱着一丝希望。 铁扇仙轻叹一声,向不远处一指,道:“你看,那就是石漆。” 悟空定睛一瞧,那处土地皲裂开来,露出下面汩汩流动的黑油。 “石漆也叫石脑油,是由千万生灵所化,只需少少一点,便久燃不灭,”铁扇仙苦笑,“若想燃尽这地底的石漆,熄灭这天雷之火,恐怕要永生永世……” “娘你放心,我这么小就已得了仙缘,以后寿命一定很长。等我长大了,我替你守在这里!”玩火的小女孩跑回娘亲身边,仰着头说道。她叫红孩儿。 望着女儿那张沾染了焦灰的小圆脸,铁扇仙温柔地伸出手,抚净她眉眼,道:“你既得仙缘,便潜心修炼。这里的事,为娘自会打点。” 见这小儿一脸蓬勃,身子却糙黑干瘦,唐僧心下不忍。半晌,终开口道:“不如我赠你几方汤剂,可助你儿身强体健,也可灌注于地,重得一寸生机。” 悟空讶然,抬眼见师妇一脸割肉喂鹰之相,顿觉不妙。方要开口劝阻,却听铁扇仙道:“圣僧好意在下心领,只是,不敢劳烦圣僧。” 唐僧一怔,又听她道:“小儿已得仙缘,虽则瘦弱,性命却是无虞。至于这片焦山……我只愿这地火尽熄,还我一方薄耕。至于丰饶乐土,却是不敢想的。” 说着,她伸手拂过红孩儿头顶的碎发,轻轻一叹:“这世间但凡膏腴之地,俱为天上神仙所掌。若是这里沃野千里,立时便要有神仙坐骑寻来……哪里容得我们栖身?” 短短几句话,听得悟空双唇泛白。 的确,一路走来,会在穷乡僻壤徘徊的尽是一些没有背景的小妖。 甘为神仙坐骑者霸占国家,吃光几个城池,也不过是送回天庭、教育了事,而穷山恶水中的小妖却往往保不住一条命。 她最是清楚不过了,因为那个奉旨砸下大棒的人,正是她啊。 悟空不禁望向师妇,师妇眼中亦不平静。只见师妇沉默半晌,深深一叹:“天下熙攘,苦海无涯。遇到一处,便且救一处吧。” 于是悟空从铁山仙手中接过了扇子,将它放大,而后提起浑身力气,对着那火焰山扇了足足半日,终于暂时吹熄了地面上的明火。 入夜,白龙马悄悄化回龙形,在焦土上空盘绕,降下细雨。薄雨下了一夜,焦黑的地面更黑了些,却变得油亮润泽,想必足以养出一季的小麦。 谁知没过几日,天上的神仙便找来了。 “呔!小小地仙,竟敢擅逃神罚!”一个神仙踩着云朵浮在半空,衣袍锦绣,须发皆白。 八戒见悟空将棒子抗在肩上,仰头冲那神仙笑道:“你该不会就是当初那个天打五雷轰的神仙吧?不然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啊!” 见一旁的铁扇仙强忍怒气,手中紧紧攥着那柄芭蕉扇,唐僧向前一步,双掌合十道:“上仙息怒。只是略施一场薄雨,却如何能算得上是‘擅逃神罚’?” 不等唐僧说完,那神仙便大手一挥,眼看一道天雷又要降下。铁扇仙大惊,连忙令铁扇变大全力往上一挥,竟将那一道天雷连同生雷的云彩全都扇走了。 她怔愣半晌,看着半空之中跳脚大怒的锦衣神仙,再次挥起扇子。这一次,悟空抡起棍子,在旁边帮了一把。 巨大的铁扇在半空之中造出一个风卷,将神仙脚下大块的祥云撕得粉碎。 锦衣华服的神仙坠地,尚未爬起来,便遭了红孩儿一记响锤。她的武器是两枚钢轮,砸人脑袋再合适不过。 天庭上虽然神仙众多,却并非每一位神仙都有法宝。这个神仙虽然福寿绵长,神力却仅限于降雷,而且他活了这么久,身子多多少少老化了些,现在头上吃了一记狠砸,登时人事不省。 他晕得太轻易,连铁扇仙都不知所错。却听旁侧一个吭哧吭哧的声音凑了过来,转头一看,八戒已然咬破那老神仙的手指,吃得满脸金光。 悟空连忙冲上前去将这贪吃的猪头拉开,又命她捡起钉耙,去挖几个洞。接着,老沙抡开月牙铲,将那神仙肢体分成十余块,分散着埋到焦土之中。 如此,至少能让这整日里烟熏火燎的土地肥沃一些。 刚刚埋好,四周响起一个粗野的嗓音:“俺回来了公主殿下!想俺了没?” 悟空抬头,见是一个牛头人身的家伙大步走来,鼻子上还穿着一枚圆环。 那人与悟空对视一眼,忽道:“咦,齐天大圣?幸会幸会,俺是平天大圣牛魔王啊!” 悟空微微皱眉,不想答话,便听他埋怨道:“你这女兄弟,怎地这般势利眼,攀上了观音大世就不认俺了?” “我何时做了你的女兄弟?”悟空气不打一处来,“你抄袭我的名头,自称平天大圣,到处跟人吹嘘……我都没去问你,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 “这、这话说得,我们当初都在同一片地界混,自然就是兄弟,”牛魔王面色微窘,连忙转开头去,对铁扇仙道,“你带着女儿吃了些好东西么?这土地闻起来好生香甜!” 铁扇仙翻个白眼,淡淡道:“你是头牛,自然乐于吃土。我们可没有这等兴致。” 牛魔王又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牛鼻子,目光一扫,看到了躲在铁扇仙身后的红孩儿,登时大嘴一咧,嚷道:“孩儿!爹给你寻了个好去处啦!” 红孩儿连忙往娘亲身后一缩,道:“我没有爹!” 铁扇仙更是面色不善,皱眉道:“她在我身边待得好好的,哪里需要什么去处?” “嘿,你懂什么!”牛魔王眉飞色舞,“我跟我这女兄弟一样,攀上了观音大世啦!大世听说咱家女儿生得伶俐,要接她到自己座下教养!” “什么?!”铁扇仙大惊,怒道,“不过跟你借个种,你还真把自己当爹了?!不让女儿跟在亲娘身边,反倒亲手把自己女儿送到陌生人座下,你可真是个好爹!” “我本来就是绝世好爹,只是你们从来不给我机会!”牛魔王大吼道,“那可是观音大世!上仙眼中无男无女,你竟敢把他当凡俗男子一般……你竟然辱没上仙?!” “我看你不过是为求自身荣华,才会如此不择手段送孩子上去做奴仆!”铁扇仙一面冷哼,一面抽出了扇子。牛魔王也闭了嘴,低头便往铁扇仙身边冲来,伸手向红孩儿身上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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