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十分不情愿,陆舒还是往门口贴了贴,闭眼,咬咬牙喊:“裴……裴知溪?” 没反应。 她就继续喊:“裴知溪,你在吗?” 裴知溪闻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浴室的方向走过去。 陆舒听到脚步声近了,与此同时,有微弱的光线从磨砂玻璃门外透过来。有了光,她稍稍安心些,“停电了吗?” 裴知溪站定,“嗯。” 陆舒又问:“什么时候来啊?” 裴知溪:“不知道。” 从幽暗中传过来的声音更具冷感,陆舒却头一回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嗓音不是那么烦人。她担心裴知溪走开,可对着裴知溪,又死活说不出口“你能陪陪我吗”这样的话。要她命好了。 当两人都不说话,只能换来尴尬的沉默。 裴知溪站了一会儿,听浴室里的人始终不吱声,于是背往墙上轻靠着,悠悠然说:“没事我走了。” 陆舒立即说着:“你先别走。” 想起上午陆舒趾高气扬的模样,裴知溪垂着眸,嘴角似有若无扬了下,轻言淡语回答:“你不是不需要别人照顾吗?” 陆舒:“……” 身上的泡沫都快干了,变成黏腻一片,她摸了摸光溜溜的胳膊,只想快点冲干净身子,然后走出这个破浴室。 “裴知溪!” 听到陆舒重重念着她的名字,裴知溪静等陆舒放狠话,以前就是这样,陆舒每每这么喊她,都会说一番非常嚣张的话。 陆舒闷着嗓子说:“你知道我怕黑。”
第6章 Chapter 6 裴知溪没走。 陆舒便摸索着打开花洒,借着门外透进的微弱光线,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干净身上残留的泡沫。 水流淌过身子,已经凉了,好在初夏气温升了上来,忍忍也就过去。 陆舒以前也怕黑,但没夸张到这种地步。这种恐惧加重,是从她频繁做噩梦时开始的。很多次在夜深人静时惊醒,她却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和动静,一个人沉默面对黑暗与恐慌。 后来,她就养成了开灯睡觉的习惯。她害怕睁眼看不到光亮。 洗完澡,陆舒本来还在想接下来的时间怎么捱,但意外发现裴知溪捧着笔记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笔记本屏幕散发的冷色调光线,照亮了小半个房间。 陆舒借着接喝水的幌子,从卧室走到厨房,又神不知鬼不觉晃悠到了客厅。连接客厅的,有个还算宽敞的阳台,她就一边喝着水,一边“漫不经心”在客厅和阳台之间闲逛。 须臾。 裴知溪盯着电脑文档,薄唇动了动,“怕你就坐这。” 陆舒手捧水杯,有着一秒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她瞧了瞧裴知溪低敛的眉眼,寻思,再冷的关心也算关心吧。 “走来走去很烦。”裴知溪又说。 陆舒:“……” 哦,原来如此。 经裴知溪这么一说,陆舒也不别扭了,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她坐下时手臂刚好蹭着裴知溪手臂,传来细腻微凉的触感。 裴知溪这人真是…… 由内到外的冷。 陆舒并不想跟裴知溪坐得这么“亲热”,只是这张沙发本身就不大,勉勉强强坐三个人,偏偏裴知溪跟尊老佛爷一样,端坐在正中间。 裴知溪视线还盯着屏幕,指尖在控制板上滑动。 陆舒对窥探他人没什么兴趣,无奈距离太近,无意识淡瞥一眼,看到文档上是一些关于汉代的服饰、礼仪和风俗等等。 裴知溪在了解的,应该是周敏最近负责的一出大型舞剧,算剧院的重点项目。 古典舞的精髓在于“韵”,如果对背景理解不够深刻,那只能说是空洞的炫技,展现不出真正的神韵。即便是演员,也需要在排练前做好充足的文化功课。 陆舒对这部舞剧很了解,因为第一幕的群舞就是她在排。目前女主角的演员还没定,按这个情形,她猜多半会是裴知溪拿下。里边有好几个动作难度太大了,一般人跳不下来,即便能跳,也不一定能演绎到位。 两个人并肩静坐了五分钟,不能说话对陆舒来说近乎于一种煎熬,她最终还是嘴痒了,“物业有说过多久来电吗?” “一小时。”裴知溪回答。 “哦。” 聊天结束。 想着冰块今晚好歹也帮了自己一把,陆舒又低声问:“你在北临好好的,干嘛回海城?”有一说一,她还挺好奇。 裴知溪短暂缄默,而后若无其事蹦出三个字:“不可以?”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也是,裴知溪怎么可能跟人谈心呢,没人知道这个冰块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吧? 陆舒不耐烦扭扭头,眼底正好映入一张侧脸,柔和的光落在漂亮的鼻梁和嘴唇。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美是真美,只可惜这张脸…… 长在了裴知溪身上。 裴知溪察觉到什么,也回过头,恰好撞上陆舒聚焦的目光。 她们隔得不算近,但在幽暗的环境里共处同一团光明时,无形会拉近心理上的距离感,造成过分亲昵的错觉。 陆舒眼神闪开,拿起茶几上的温水又喝了口,“所以你是在北临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 裴知溪:“……” 第一次被人说混不下去。 陆舒别过头时偷笑,能把裴知溪惹到无语就挺爽的。她不太清楚裴知溪在北临的具体情况,之前听舒秀琳提过,裴母二婚以后很快又生了个女儿,新家庭还挺和谐的。 几句对话过后,又是漫长的安静。 陆舒决定放弃挣扎,跟裴知溪一起当个哑巴。结果,却听到身畔的人主动开口:“为什么放弃舞台?” 陆舒正滑着屏幕的指尖停了下来,或许是对这个问题太敏感,明明裴知溪的声音不大,但在暗夜里却很有穿透力,像刺,刺穿过来。她没想到裴知溪居然会问起,是因为自己刚刚对她进行了礼貌寒暄,她才礼貌回来? “太累了。”陆舒继续划拉着手机屏幕,以一副慵懒无所谓的口吻回应道。这是她应对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 裴知溪静默不语。 当初为了比自己多转一圈吸腿翻,每天加练一小时,可没嫌累。 就在陆舒以为话题就这么翻篇带过的时候。 裴知溪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不会撒谎。” 陆舒愤愤直视上裴知溪那双看不太出情绪的眼睛,笑着反击回去,“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嘴不适合用来说话。” 裴知溪也看着陆舒,眼神不锋利,也不算温柔。 陆舒明白,永远不要跟裴知溪比淡定,裴知溪就不是一般人。 这下聊天彻底结束了。 互不理睬。 陆舒点开微信,扒拉着列表给人发表情包,但没一个回她的。于是她开始把手机上的APP按顺序一个一个点开,再一个一个关掉。 这样很打发时间。 只是不知不觉,眼皮有些沉。 房间里太静了,能听到窗外树叶被晚风吹得沙沙响,在耳畔萦绕,像最天然动听的催眠曲。 瞌睡来得比想象中快,以至于陆舒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待在一个巨型黑匣子里,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身体四周的空气阴寒刺骨,让她瑟瑟发抖。 她四处冲撞,四处碰壁。 最后只能原地徘徊。 …… 裴知溪又看了一页资料,右肩忽然被一只脑袋轻轻压住了,她端坐的身子一顿,沉浸工作的思绪猝不及防被打断。 对方靠肩的动作轻柔,像是悄悄枕了过来。 迟疑过后,她问:“怎么了?” 无人回答。 裴知溪稍稍偏过头,斜睨肩侧的人,只见陆舒软趴趴靠在自己肩上,双眼紧闭着,原本握着手机的手搭在腿上,手机滑落到了一旁的沙发缝,屏幕还亮着。 果然是睡着了。 否则怎么可能往自己身上靠?天塌下来都不会。 裴知溪保持姿势没动,不咸不淡叫了叫:“陆舒。” “嗯——”陆舒仿佛听到了一般,低哼着。 裴知溪诧异,如果不是沙发上只有她们两个人,她很难想象,这又黏又软的一声,居然是陆舒发出来的。 她又说:“去床上。” 陆舒只是蹭蹭脑袋,顺势挽住了身侧人的手臂,反而换了一个更加亲昵贴近的姿势。 裴知溪:“……” 这还怎么工作? 屋子里寂静,耳畔还是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裴知溪不像陆舒,她常年习惯这样的冷清。倒是本该形单影只的夜晚,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让她陌生。 裴知溪试着抽开手臂。 陆舒再抱紧一分。 裴知溪无奈看一眼陆舒,鬼使神差,她没继续挣开,而是任由陆舒抱着。是因为生活清静过头了么,都不嫌刺猬聒噪了……那天舒秀琳问她,能不能和陆舒一起住,她居然答应了。 陆舒还在睡,沉在梦里不愿醒。她看见无边的黑暗中有人朝她过来了,携着光亮。一个漂亮女人。 对方拉着她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暖得像太阳,好闻的香气将自己彻底包裹。 对方摸她脸颊、亲她嘴角,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 她心跳好快好快。 快要在甜蜜里溺亡了…… 这么美好,一定是梦。陆舒告诉自己,但她还是不想醒,连美梦都好久没做过了,多做一会儿吧。 一个一丝不苟坐着,一个身若无骨靠着,各自沉寂。 手臂被越抱越紧,皮肤和皮肤贴在一起蹭出温热。这感觉裴知溪更陌生了,自小起,身边就没人会跟她亲密接触,包括她最熟悉的陆舒。 似乎所有人都默认,要跟裴知溪保持距离。 无所谓,反正她早已习惯。 陆舒呼吸清浅,脸颊往对方散着清香的发丝上贴,越凑越近,有得寸进尺的倾向。 带着沐浴乳香味的气息逐渐靠近,有暖热的呼吸扫过颈间和锁骨。这种过于亲近的距离让裴知溪无所适从,她仰了仰脖颈,瞥见陆舒这副无赖模样…… 睡着了喜欢占人便宜是真的? 正这时,来电了。 还不到一小时。 突如其来的灯光有些刺眼,让裴知溪微眯了眯眼睛,而陆舒则是毫无反应,依然枕肩睡着。 睡着了的陆舒,像敛起了一身的刺,卸去浓妆后眉眼清秀,睫毛很长,就是唇色过于淡了,略显病态的营养不良。 不带攻击性的时候,真是百年难遇啊。裴知溪盯着,忽而一笑。 总不能保持这个姿势一晚上。 裴知溪又叫她:“陆舒。” 声音柔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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