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人看出南潇雪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实点。 只有安常知道, 自己藏在人群背后,模糊的面目被南潇雪打亮,落了满身的却不是想象中舞台的聚光灯,南潇雪的目光是雨,打湿她的胳膊和衣衫。 “卡!” 方才所有人屏息的现场又能够呼吸了,空气中紧绷的琴弦松却,连同着放松的是所有人不自觉紧绷的肩。 唯独安常还愣愣站在原地。 田云欣不是一个情绪外放的人,入行多年早习惯把所有情感放到舞蹈动作中表达,此时却难抑激动的迎上去:“好!太好了!你俩真是给了我惊喜啊!” 南潇雪早已抽回了那束目光,站在田云欣对面,一袭旗袍衬得她身姿纤薄,拍摄现场的光聚在她身上。 到这时,安常又变回那个掩藏在人堆里面目模糊的影子了。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因为是第一天拍摄,田云欣留出了磨合的空档,这一场重头戏拍完,便是一些穷小子与精魄初识、精魄称自己乱世中与家人失散才流落至此、穷小子半信半疑却也无法、不敢放任精魄独自流落而把她带回家的过场戏。 收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不能再拍下去了,到底是初夏,再拍下去,哪怕下着梅雨也会亮起微蒙的天光,镜头要穿帮。 工作人员们收拾着器材,人人都在回味那第一场惊艳的戏份:“真不愧是南仙啊!蘅姐也好!” “对对,她俩的舞蹈动作就不用说了,圈内天花板,但没想到南仙能有那样的眼神,也太绝了吧!” 安常辞别了剧组,一个人回家。 方才的喧哗倏尔散去,衬得四周的寂静不似真的。 天色也怪,明明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偏因这初夏时节,又有肉眼还不可见的光在天幕中暗自酝酿。 都道昼夜交叠的黄昏最是暧昧,安常却第一次知晓,夜昼转换的时光也这般难渡。 天光深沉却瑰丽,她的心里平静又躁动。 也许平静只是表象,一如包裹着滚烫岩浆的火山石,看似坚硬,但你站在山脚,却能听见山壁内轰隆隆的闷响。 露趾凉鞋踏着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像要踩碎什么晦暗不明的情绪。 可哪有那么容易,情绪是石板间蒸腾的雨气,顺着空气往上浮,兜人一个满头满脸。 安常忽然站定了脚步。 她想: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转身往民宿走去。 光越来越亮,来自酒店前摇曳的那排竹灯笼。 她以为这边也是万籁俱寂,不成想撞见老板正从小货车下货。 剧组那么多人住在这,每天一日三餐要准备,做生意不是不辛苦。 一见是她:‘安常?”惊讶的语调:“你这么早过来这边做什么?” 安常迟疑一瞬:“我找人。” “找谁啊?” “南潇雪。” 民宿老板也迟疑一瞬:“这……” 一方面他与安常相熟,另一方面剧组一定也交代过注意事项,不可能谁来找南潇雪他都放行。 两人站在民宿门前的小面包车边,莫名形成了一点对峙之势, 安常手指蜷着,固然她可以说自己现在是剧组的“特聘顾问”,有正经事来找南潇雪。 但她莫名不想。 她根本不是为剧组的事来的。 晨光开始蠢蠢欲动了,像背后的墨迹开始渐渐透出宣纸,还看不分明,可纤维间已有了那样的质感。 安常忽然被逐渐浅淡的天色晃得清醒了点—— 就算老板放行,她真要这样贸然上去找南潇雪? 她没有任何南潇雪的联系方式。 唯一通路就是去敲民宿房间的门。 这都几点了?要是南潇雪已然睡下了呢? “安小姐。” 安常和老板循声抬头。 民宿不高,不过三层,在夜色掩映下,安常并没留意二楼靠左的一扇格纹木窗开着,此时一张冷白的脸露出来。 原来南潇雪还没睡,甚至没有卸妆和洗澡,还穿着那件瓷青色旗袍,如墨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 一只小臂打横,托着另一只手肘,微斜的手臂似微倾的玉竹,指间一支烟,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 很明显南潇雪并没抽那只烟,她只是点着,在缭绕的烟雾间回味角色所需营造的暧昧氛围。 那点烟头成了她脸畔唯一的光源,隔着这样的距离,可安常怎么觉得,自己就是能望见她左眼下二指的那颗浅红小泪痣在跳跃。 为什么跟南潇雪有关的一切场景,都这么似真似幻。 她周身笼罩着缱绻的氛围,可那一双沉沉黑眸却是冷然的,语气也冷,带着距离感唤她“安小姐”。 可接下来跟的一句话却又是:“上来。” 安常很久以后才想明白,自己最初对南潇雪的着迷,就是因她身上不断冒涌的那些矛盾感。 老板笑道:“原来你是跟南仙约好的啊,怎么不早说,快上去吧。” 安常忽然有些犹豫。 南潇雪目光的冷淡,让她接下来要问的那句话有些没底气。 但她还是上去了,夜色那么静,衬着她踩过老旧木楼梯嘎吱嘎吱的声响。 楼灯那么暗。 她找到南潇雪的房间门前,站定了,却迟迟没敲。 昏黄灯光洒在她肩头,像雨中被打落的玉兰花瓣,皱巴巴的。 她在一片寂然里听着自己响亮的心跳,大脑却一片放空,连“等我想清楚了就敲门”这种借口都说不过去。 她都说不清自己站在这干嘛,好像被夜昼交叠时分的混沌一鼓动,莽莽撞撞就来了。 门却忽然开了。 安常眉心一跳,倒也没转身逃走。 南潇雪站在门里,一手搭在那磨光了纹理的老旧黄铜门把手上,望着门外的安常。 还是和方才她在窗口望见的一样,淡淡清冷的面庞,平时被温静的表情所笼罩,可若迎着点光线细瞧,便能捕捉到眉眼间极不显山露水的一点莽撞和倔强。 看着文文静静的水乡姑娘,敢起来是很敢的。 敢吻她,还敢咬她的唇。 反而不像她身边的那些人,客气出了浓浓的距离感。 南潇雪指间的烟还没燃尽,手肘微抵在腰上,那是清寒间跌出来的一点媚态,因那点突兀而格外显眼和勾人。 两人静静对望了一阵,南潇雪开口:“找我?” 素来泠然的声线被烟熏出一点暗哑。 安常的魂像跑针的毛衣,被那声音勾出了一个毛躁的线头。 她定了定神才答:“问你个问题。” “站在门口问?” “怎么,不行么?” 南潇雪挑了一下眉:“我好像,挺有名的。” 连安常都觉得当明星麻烦了,随时随地都得注意影响。 她默默踏进去,随着南潇雪在她身后关上门,她立刻后悔了。 民宿房间是个过分暧昧的场所,暧昧在抽离于日常生活之外,在这里好像发生一切事都不会显得太荒唐和突兀。 比如,此刻她站在玄关偷绞着自己的手指,南潇雪立于她对面,身上的香气因空间的忽然密闭,而优雅的张牙舞爪。 屋里没开灯,床、行李箱和一切南潇雪的生活痕迹都被照在淡灰的混沌里,这很好。 但洗手间里开着灯,就在玄关不远处,虽然关着门,却有昏淡光线从一丝门缝里淌出来,足以让她看清南潇雪眼下的小泪痣,这不太好。 这样的氛围,让安常忽然想:要是她再吻一次南潇雪呢? 好像都不会显得太过莫名其妙。 窗外一声鸟鸣,带着天光忽而亮了两度。 快黎明了。 这个小小的意外好似惊扰了两人之间绷着的那根弦,她们好像都突然醒过神来一般往后退了半步,又或者没有。 南潇雪指间的烟终于燃尽了,没处扔,还照先前那样夹着,牵出指尖的旖旎。 她比安常高,微低着一点头:“你就站在玄关问?” 商量的语气:“不进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14 15:06:18~2023-04-15 14:4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潜水小书迷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晨言、糖刀铺小铁匠、DetectiveLi、---、姜涩琪的小宝贝、拾壹壹五 2个;.嗜糖如命、来个蛋挞、56891459、whisperkkk1、躺蘿蔔坑底的著火小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 90瓶;Joy 34瓶;屋檐下泊着只船 25瓶;63423961 11瓶;62744187、鱼丸丸、46827115、lipout、不想社交的小谢、地理听不懂 10瓶;与尔冬明 9瓶;nirvana、飘离 8瓶;线性方程组、蝉时雨、Cris_Rong、哎呀 5瓶;啊啊啊、红鼻子小邓、嗑糖第一线、廉仔 2瓶;斜阳雨落、大聪明本人、旧山川、杠杠、犯困就喝凉白开、优雅洗碗工、﹋o﹋、出门不带现金、风宣、大白羊、野望、锅包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安常的心里一万个“不不不我不进去”。 她带着被方才一声鸟鸣惊出的清醒, 快刀斩乱麻的问出口:“你刚才在片场为什么跟我眉来眼去?” 南潇雪:…… 问的这叫什么话!谁眉来眼去了? 南潇雪:“我有吗?” “你有。”安常模仿了一下:“你站在桥上没看柯蘅,反而看着我,就像这样。” “你只是在表演面瘫。” 安常:…… 此刻的她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没什么资本, 一来就亮了自己的底牌。 南潇雪一句话就可以给她挡回去:“你想多了, 我没有。”毕竟眼神这东西太过缥缈无痕,也未曾留下任何证据。 但南潇雪倒坦诚, 点了点头:“我是看你了。” “为了入戏。” 本来按她的想法, 悄悄来宁乡找准了角色感觉就够了, 她是个格外怕麻烦而不愿与人产生牵绊的人,生怕安常因那段经历缠上她, 因此这次再来宁乡对安常格外冷淡。 但真正来到片场,所有的灯光打亮,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慌。 这是一个她以前从没挑战过的角色类型,而柯蘅的优秀和入戏也带给了她巨大压力。 她不是没听过柯蘅狂热粉的那套言论:“不出两年, 蘅姐将对南仙取而代之。” “从此舞台上将再无南仙。” 南潇雪看到这句话时扬了扬眉——好大口气, 她六岁开始练舞,所有的时间、精力、心血都给了这方寸之地, 若「舞台上再无南仙」, 茫茫天地间她将如何寄托自我? 会不会像失去了本体的魂魄,风一吹, 一缕烟一样散了? 柯蘅是来到片场后才剪发的。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80 首页 上一页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