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死亡的恐惧仿佛已经刻进了唐吟的骨子里,她本能地畏惧手术室,她想逃离这里,身体却软成一滩烂泥,只能依靠在顾深意怀里寻求一丝安慰。 恐惧让她暂时遗忘了她们之前的不愉快,唐吟两只手紧紧抓着顾深意的衣服,空洞的眼睛里不停溢出眼泪。 顾深意抱着唐吟坐到休息椅上,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一边给她擦眼泪:“别哭了。”无奈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唐吟按住顾深意的手,泛着泪光的双眸望着那盏显示“手术中”的红灯,抖着嘴唇喃喃:“他会死吗?” 顾深意并非医生,生死之事谁又能预料?但她还是拥紧了唐吟,不假思索地给出笃定的回答:“不会的。” 在一旁焦心等待的徐达也附和道:“是啊,唐小姐,沈总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唐吟看了看徐达,又怔怔地看向顾深意,紧紧咬住下唇。 锋利的牙尖扎进软肉,唐吟在疼痛刺激下找回一丝清醒,湿润的眼睫重重压下来,她把头埋在顾深意怀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忏悔:“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她声音因为哽咽而变得含糊不清,话也只说了一半,但顾深意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温柔地托起她下巴,看着她眼睛说:“这只是个意外,不是你的错。” 唐吟张了张嘴,在心里反驳:不,这不是意外。 今天的这场闹剧是唐吟精心筹谋好的,是她迟来的反击和报复。 唐吟痛恨沈大富当初背叛了她妈妈,痛恨徐婕这个小三破坏了她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她恨不得这对间接害死她妈妈的狗男女一起去死。所以当她拿到那些证据时,她心里想的不仅仅是要把徐婕扫地出门,更是带着强烈的报复情绪,想让沈大富也尝尝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滋味。 看到沈大富掐住徐婕脖子闹作一团,唐吟就像在看两条狗在相互撕咬,冷眼旁观。她心里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就差鼓掌欢呼。 可当沈大富晕倒在地时,唐吟愣住了,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她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沈大富被推进手术室,她才恍然惊觉,原来她的恨也没有那么纯粹。 唐吟曾经无数次发自内心地诅咒沈大富去死,因为觉得他活该。可她再怎么恶毒,也没想过要自己亲手了结这个给了她一半生命的男人。 从沈大富和徐婕搞在一起那一刻,他就注定不是个好男人,他背叛了糟糠之妻,他对婚姻不忠,就应该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他对不起唐诗悦,这一点毫无疑问。 但平心而论,沈大富有亏欠过唐吟吗?他给了唐吟从小到大优渥的生活条件,不管唐吟如何恶语相向,对他多么冷淡,沈大富从来不会生气。对待唐吟这个唯一的女儿,他总是极尽所能地讨好,爱她、疼她,卑微得不像一个父亲。 沈大富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至于是不是一个好父亲,唐吟无法客观去评判。 她对沈大富的恨已经根深蒂固,积攒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机会,她一心只想着报复,想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却忽略了沈大富的身体状况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 她明知道沈大富有三高,不能受太大刺激,可她还是给他送上“出轨+野种”双重暴击。盛怒之下血压急剧升高,这才导致沈大富昏迷晕倒。 颅内出血多么危险,唐吟不是不清楚,当初外婆就是因为出血险些丧命。 如果沈大富有个万一……那她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唐吟没想到闹剧会演变成惨剧,而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她。不管顾深意怎么帮她撇清,都改变不了是她间接害得沈大富昏迷不醒的事实。 她像一只受伤的刺猬,蜷缩在能让她感觉到安全感的顾深意怀里痛哭失声,为她的冲动行事和不择手段的报复而忏悔。 这一次,顾深意没有再劝唐吟不要哭,而是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尽情发泄情绪。 汹涌的泪水很快洇湿了胸前的衣服,滚烫的温度仿佛能烙进心里。唐吟什么也没说,顾深意却能感受到她此刻的惶恐不安,下巴轻轻蹭过她头顶,手臂收紧给她力量。 她们在无声拥抱中等待宣判。 经过两个小时的紧急抢救后,手术室门上的灯从红色变成了绿色。医生和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徐达激动地迎上去。 唐吟推开顾深意站了起来,可她却没有勇气上前一步。 顾深意心里也有点紧张,看到唐吟抿得发白的嘴唇,她悄悄握住了唐吟的手。 唐吟没有看她,而是握紧她的手,屏住呼吸盯着前方交流的徐达和医生。 徐达问医生:“我们沈总醒了吗?” 医生摘下口罩,摇摇头,说:“病人颅内出血的情况暂时止住了,至于什么时候能醒,得看他自己了。” 这些话术唐吟一点不陌生,两年前她向医生询问外婆的情况时,医生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沈大富还没完全脱离危险,随后被转入了ICU病房等待苏醒。 像两年前那样,唐吟站在让人生畏的ICU病房外,静静看着被玻璃罩住的沈大富。她还是感到害怕,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是孤立无援。 顾深意从始至终都在陪着她,牵着她的手一刻也没松开。 医院的走廊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阴气森森,两人掌心相贴的地方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分不清到底是谁出的更多。又湿又黏很不舒服,但唐吟没有挣开,就这么由她握着。 反光的玻璃映出她们并肩而立的影子,顾深意视线从昏迷中的沈大富转移到唐吟疲惫的脸上,捏捏她掌心,说:“我相信爸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会吗? 唐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里面的沈大富。 感情真是个复杂的东西,两个小时前,唐吟还在恨恨地想:沈大富你这个渣男也有今天!然而现在,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起沈大富曾经对她的那些好。 她想起了在她三岁时,沈大富给她买的第一个洋娃娃;还有她八岁时,沈大富纵容她的任性趴在地上给她当马骑…… 她以为恨意早就将她对沈大富的父女亲情消磨殆尽,可回忆起曾经那些温馨画面,她还是忍不住会怀念。 失去妈妈的痛却是永远无法磨灭的事实,唐吟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沈大富曾经犯下的错误,看着他昏迷不醒,唐吟还是默默在心里许下了愿望:只要他能醒过来,从此以后,她可以不再恨他。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经过了长达几个小时的昏迷后,后半夜沈大富终于醒了。 徐达一个大男人险些喜极而泣,高兴得又蹦又跳:“醒了醒了,总算没有危险了!” 如果不是顾深意牵着她的手,唐吟很有可能再次倒下去,她趴在厚厚的玻璃窗上,与醒来的沈大富对视上。 她看到沈大富发紫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似乎是在喊她的名字。 唐吟却把头别向一边。 看似冷漠的举动,可顾深意分明看到她别开头时又红了眼眶。 唐吟没有再哭出来,但也没有像徐达那样表现得很欣喜,她像是跋山涉水走了很长很长的路,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噎埖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她现在的状态急需休息,顾深意担心地看着唐吟,说:“要不你和徐秘书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爸。” 唐吟掀开眼皮。经过这番折腾,顾深意脸上的妆容已经完全花掉,没有了遮掩,疲态尽显。唐吟看她比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神情犹豫。 徐达插-进来说:“我看你们都挺累了,要不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顾深意目光转向徐达:“你一个人可以吗?” 徐达状态明显比她们这两个两天没好好休息的好太多了,他毕竟是个男的,哪能留顾深意自己在这里守夜,自信满满地说:“放心吧顾小姐,我没问题的。” 沈大富人虽然醒了,精神和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还得继续在ICU里修养。他们没办法进去探视,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一番商量后,顾深意还是决定先带唐吟回去休息。 顾深意又看了眼ICU里的沈大富,临走时叮嘱徐达:“要是有什么情况,请随时给我打电话。” 徐达:“好的顾小姐。” 唐吟还处在惊惧过后的游离状态,她被顾深意带进电梯,被顾深意塞进副驾驶座。此时的她安静得像个任人摆布的娃娃,直到顾深意倾身过来要为她系安全带,她才猛然回神,按住那只修长的手。 视线沿着那只手缓缓移动,注意到顾深意胸前被她泪水洇湿的一大片深色痕迹时,唐吟眼眸闪了闪,抿着干燥的嘴唇,垂下眼,说:“我自己来。” 顾深意看着她泪水未干的眼睫,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最后收回了手。 唐吟摸到安全带往外扯,扯到一半时被卡住了。顾深意伸手过来想帮忙,唐吟却把她的手隔开,咬牙用力一扯,终于扯动。 “咔”的一声,像是某个开关被打启,随着安全带成功扣上,车里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那种需要依靠对方才能获得勇气的气氛,在蔓延的沉默中荡然无存。 被遗忘的记忆开始攻击大脑,唐吟迟钝地想起来她们之前还在闹矛盾——虽然只是她单方面在闹。 唐吟知道顾深意在看她,她却故意低着头不去看对方。 最终还是顾深意按耐不住,带着那么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轻声打破了沉默:“唐吟,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唐吟没有回答,而是把头转向了窗外。 不说话,那就是还在生气。 这种抗拒交流的姿态让顾深意有些无所适从,看着唐吟故意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她思忖着说:“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你那么在乎两年前那件事……” 顾深意不否认那晚是因为受了艾青刺激,所以才那样放纵自己。她目的不纯,她知道唐吟也一样。 唐吟因为艾青吃醋生气,在她看来也是情理之中,顾深意以为能像前几次那样,只好她好好哄,唐吟就会气消。于是她尝试着伸出手。 可她手指刚碰到唐吟肩膀,唐吟就像被人踩中尾巴炸毛的小猫,语气冷硬地说:“别碰我。” 唐吟打落她的手,身体紧贴车门,满脸写着抗拒,和刚刚依偎在她怀里失声痛哭的的脆弱模样判若两人。 她这个反应让顾深意很难堪,顾深意讪讪地把手又收了回来。 拿她已经没有办法了,顾深意眼神无奈地看着她:“唐吟,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可以不生气?” 回答她的是唐吟沉默的后脑勺。 凌晨的医院依旧是人来车往,唐吟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浓稠的夜色,心情无端又变得烦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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