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年纪大了,听不太清东西,徐森淼说了两遍,她才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布兜:“大夫,我这……我这假牙松了,咬不动,您瞅瞅,能修不?” “能……”徐森淼领着她的手,把她带进诊室,“您坐这儿等一会儿,我看看哈。” 老人的假牙选的是最便宜的款式,看磨损应该已经用了很多年,经年日久的,卡环和牙托慢慢松动了,安静的午后,诺大的诊室只有徐森淼和老人两个人,徐森淼慢慢调整铜丝的角度,老人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修好后,老人握着她的手谢了许久,徐森淼怕她迷路,一路把她送到医院门口。而后站在这一日的好天气里告诉林舟:“小舟,我刚刚见到奶奶了。” 林舟回复:“奶奶见到你,一定也很开心。” 有的老人摸索着上楼,遇到了刚巧回诊室的徐森淼,也有的老人抱着满身是血的猫冲进医院,拉着林舟的手,手足无措地喊大夫。 猫被野狗咬断了一条腿,前肢没了一半,露着大片血淋淋的白骨。 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趴在主人怀里,老人痛哭流涕,求大夫们救救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猫咪乖巧,都怀孕一个多月了,马上就快生了……是她不好,她不该不锁院门,让野狗溜进来…… 医生们立刻带猫进了手术室,猫除了被撕掉的前爪,身上还有好几处抓伤,手术忙活了一小时才结束,伤口全部包扎完毕,但猫能不能挺过来,还要住院观察。 老人给大夫鞠了个躬,这才怯怯地问:“要……要住多久啊?” 这谁也说不好,只能看猫的恢复情况,可能一周、可能半个月,也可能撑不过明天。 老人哆嗦着看着手里的缴费清单,守着猫咪一直待到天擦黑,忽然说不治了,要把猫带回去。 林舟正在调整输液泵,连忙提醒:“猫咪一直没醒,现在带回去还很危险……” 她还没说完,老人就哭了:“大夫,我真没钱给她治啊。” 老人丈夫早亡,无儿无女,自己因为糖尿病腿脚不便,一直靠低保救济过日子,猫是她捡回来的流浪猫,想过找领养,可猫瞎了一只眼,没人要,老人可怜她是个小生命,就把她留下了,买不了太好的猫粮,就每天去菜场收些别人不要的鸡下水,刚刚支出的手术费,已经花完了老人手里大半的积蓄,她也实在没办法。 猫还在睡,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醒来,老人翻开的裤脚下露着一段溃烂的腿,再往下,看不见的脚趾已经被切除了,林舟沉默地听完,拿过她的收费单,默默下楼花光了这个月的实习费。 医院里的前辈叹了口气,劝她:“你这样,不是事儿的,看不起病的多了,你总不能见一个救一个?” 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医生也没有办法救活所有生命,接受死亡也是医生的一部分,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林舟明白,可还是要救,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哭。只是整日守着猫,小孩子似的告诉她:“加油呀猫猫,等你生下小猫,我可以帮你养,我家只有鱼汤没有老鼠,我保证一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好不好。” 猫不会说话,但她听得懂,温柔地蹭着林舟的掌心。 半个月后,猫成功生下四只小猫,都是漂亮的小三花,其中三只被附近的居民领养了,剩下一只前爪先天畸形的,留在了猫妈妈身边,寒假时林舟带徐森淼去奶奶家看望,猫妈妈居然还认识她,见她进门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亲昵地蹭蹭她的腿。 小猫太小了,还不懂什么是害怕,见到生人也不躲,跟在妈妈身后看热闹,猝不及防被林舟抱起来,就好奇地在她身上踩来踩去。 林舟被踩着直痒痒:“干嘛,我身上有猫粮的味道是不是。” 小猫不会收爪,勾着林舟的衣服不松手,徐森淼轻轻点了下她的脑门:“好乖……” 林舟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问:“小淼……你……喜欢她吗。” “喜欢啊。”徐森淼看她一眼,明白她的疑虑,忽然说,“你还欠我一份生日礼物呢——我们养只猫吧。” 林舟瞪大了眼看她,压住欢喜神色小声提醒:“可是她……有一只爪子是畸形的。” “对啊……”徐森淼笑笑,把小猫接过来抱在怀里,“嗯……像是盲盒里的隐藏款,很特别。” 小猫表示认同,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新年将至,风雪暂停,小猫躺在人类怀里呼呼大睡,林舟蹦起来亲了下徐森淼:“耶,我有猫了!” 小猫取名十月,在林舟家度过了一个每天都有鱼汤喝的冬天,来年春天整只猫长了一截。 虽然只有三条腿能走路,但一点也不影响她上蹿下跳,整日执着于和人类的拖鞋打架。只是待机时间有点短,总是打着打着就忽然断电,呼呼大睡。 新的春天在十月的呼噜声中到来,林舟抱着她在院里晒太阳,细碎的樱花花瓣被风一吹,粘在了林舟涂了唇膏的唇上,徐森淼帮她摘掉,趁她不备忽然亲她一下,林舟脸红得直跺脚,抓起花瓣砸过去。 徐森淼躲闪开,又扔过去更大一团,故意吓人乱喊:“有虫子!” 林舟惊出一身白毛汗,连忙跑开:“救命救命!” 徐森淼笑着拉着她:“逗你的。” 林舟瞪圆了眼,发绳掉了,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徐森淼小声哄她,拉她坐下:“辫子散了。” 春日的午后荡漾着若有若无的花香,扎好头发,林舟歪歪扭扭地靠在徐森淼膝盖上:“春困……” 徐森淼拍拍她的肩:“那睡吧。” “睡不着。”林舟闭着眼笑,还是问,“你爱不爱我。” “爱……” 当然爱,永远爱,她得到答案,又有了新的好奇:“你说,是我先喜欢你的,还是你先喜欢我的?” 不等徐森淼回答,她就自己给出了答案:“肯定是我先喜欢你的。” 徐森淼摇头:“不对……” “怎么不对。”林舟强调,“五年级分班时,我就不喜欢你和别人玩了。” 徐森淼反驳:“可你没有实质性行动呀,我可是亲过你的。” 林舟理亏,思来想去只能瞪她:“我生气了!” 徐森淼乖乖去哄:“好好好,你五年级就喜欢我了,你厉害,你最厉害。” 五年级距离现在过去多久了呢,好像有十多年了吧,日光从树叶间隙撒下来,林舟摸了摸身上的光斑,嘀嘀咕咕:“五年级分班的时候,我就不开心,嗯……不希望和你分开,不希望你和别人玩,也不是不让你和别人玩,反正……反正就是……” 她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表达,倒是想到了一件要紧事:“当年的同学录,我给你的那张是最好看的,你到现在都没给我!” 徐森淼眨眨眼,忽然说:“你等一下。” 片刻后,她抱着一本书跑回来,里面夹着的就是当年那张同学录,这么多年过去了,林舟的金属盒子已经生了锈,难以撬开,徐森淼手里这一张却保存得极好,和当年林舟给她时别无二致。 十月挥舞着爪子要去抓,林舟把她按回怀里:“你一直留着啊。” 徐森淼点点头:“只是一直没想好要写些什么——不过现在想到了。” 纸面上是五年级的徐森淼,以朋友身份写下的“致小舟”,徐森淼推开笔盖,时隔多年终于以恋人身份提笔。 “致小舟,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 我家距离咖啡馆,有一站地铁的距离,路上会经过四个红绿灯,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卖烤冷面的推车和总是引诱我进去转转的面包店。 四月的风里已经有了春天的味道,白玉兰将开未开,吸引每一位过路行人抬头张望,妈妈一有时间就领着皮皮出去遛弯,拍路边的花花给我看,今日开了迎春,明日开了海棠,我就是在那段日子里,写下这个故事的。 (二) 今年大家应该过得都不太快乐,我困在北京,小刀困在天津,小爷困在遥远的兰州宿舍里,上厕所需要和老师排队报备,其他朋友也是一样,分别在各自的城市接受着疫情时代下的变化和沉默。 上学时从未想到,传说中毕业后的不自由,会是以这种形式。 写大纲时也曾犹豫,考虑故事里的世界要不要和现实世界同频。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林城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疫情,不能!! 今年感受到的难过的的确确要更多一些。所以春天某个做了好梦的夜晚,我迷迷糊糊摸过笔,决定要写一个轻松的故事。 起初也想过一些吸人眼球的名字,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起眼、生活化的“养猫人家”四个字。 它可以是对未来的期待,代指小舟小淼未来的家,也可以理解成小舟家和小淼家,两处普普通通的人家,两个简简单单的女孩子。 陪伴就是最长情的告白,我给了她们最最珍贵的、一起长大的默契,我看着她们从孩童成长为少女,看着她们性格发生惟妙的变化,看着她们感受落差和肆意,看着她们始终牵着手,走过祥和人间,一年又一年。 剔除当下负面的情绪,我把我所有的柔软,都给了她们。 (三) 林舟和徐森淼身上有明显的童话着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父母包容和善、人生平稳顺遂。而姜宁和徐杨则代表现实的对照组,他们的相处中有回避、有自卑、有一瞬间的厌恶和无法言说的嫉妒。 几乎没有人说自己像林舟、徐森淼或是姜宁。但却有很多的声音说,在过去或当下的某个瞬间,自己曾是徐杨。 除此之外,林舟和姜宁、徐森淼和徐杨也互为对照组,她们都有相似的共性,但最终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 (四) 还有一些描述对照,例如: ——她和她们的成长环境不同,这种撒泼打滚无理取闹的事情,她见的多了。 ——比这更难听的话,她都听了一箩筐,这种事情,她见的多了。 ——摔碗的动静摔碎了她的期待,她对家也有了新的认识,家不是她的避风港,她只关心她的前途。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姜宁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个两个月经历了这么多是非纷扰,对家也有了新的认识。 ——她缓缓松了一口气,在林舟身边,她总是觉得很安心,长久以来稀缺的安心。 ——林舟思考了一路,什么也没想明白,这会儿也没想明白,她只是想跟着徐森淼,在徐森淼身边,她总是觉得很安心,长久以来稀缺的安心。 ——徐森淼经常能在家里看见躲了一天的人,林舟看见她,朝她眨眨眼:“回来啦。”这么多年了,小舟已经是家的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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