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眨眨眼,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自己,收回脑袋在梯子上站了半分钟,小心翼翼的从旧书缝隙里看了一眼,见她还仰着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才再次探出头。 林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四年未见,她还能像之前一样喊她小淼吗? 还是说应该走一遍久别重逢的流程,连名带姓的念一次全名,用微微疑惑的语调。 还没等林舟想明白,邓佳琪推门而入带来一轮新鲜寒气,她故意吓猫,整个人连蹦带跳的窜进书店,闹出好大的动静,成功把小十一吓的跑进了库房,干完缺德事,才熟络的和店主打了招呼,亮着嗓门看向林舟:“小舟!我饿死了!你选好没!” “哦,选好了。”林舟应了一声,抱著书去前台交了钱,一共四本书,她慢吞吞的往书包里装,每本书都被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邓佳琪消化了不抗饿的虾滑。 此时饿的不行,巴不得瞬移到米线店里,见林舟磨磨蹭蹭的,复读机一样可劲儿催。 林舟一边应付她,一边偷偷看着徐森淼,徐森淼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接,徐森淼刚要说些什么,门又开了,徐杨走了进来。 徐杨去图书馆还书,和徐森淼约好在文具街汇合。没想到一进书店,里面的顾客都是熟面孔,她先是客气的朝着林舟和邓佳琪点了点头。然后才走向徐森淼,看到她手里的教材解释道:“这本可以……这本就不用买了,学校订购的《解题王》和这本思路差不多。” 林舟听着,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人一多她就不爱说话,又别扭起来,徐森淼悄悄看她,觉得她和小时候没有差别,样貌没变、酒窝没变、脾气没变,一点都没点。 她和林舟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了,上一次说的还是过年时的吉祥话,前些天她突然接到回林城上学的消息时,也曾想过告诉林舟。 可是突然说一句“我回来了”,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于是决定见了面再聊。 她和陈旭昨天晚上九点才到家,到家收拾了一晚上行李,今天一早就和徐杨出来买书了,本想着下午去和林舒恩和周自行问好,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林舟。 林舟不说话,徐森淼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认出她。 但看她低头逗猫,心里又有隐隐的猜测,于是主动开口:“我转来徐高上学了。” 邓佳琪还在磨人:“走不走啊走不走啊!” 她们俩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徐杨忽然被打断,看了她一眼,邓佳琪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林舟一眼,林舟默默“嗯”了一声,有点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但又别扭着不肯开口,“嗯”完就不说话了,拉着看戏的邓佳琪离开了书店。 邓佳琪话又多又密,唠叨起来没完,也不知道是哪一版的唐僧下凡历劫,投了个女儿身,一出门,她整个人都挂到了林舟身上,像个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声的音响一样,没完没了的问——“你俩认识吗?” ——“之前的同学吗?” ——“徐中的?” ——“我怎么没见过啊?” ——“关系好吗?” ——“感觉不咋样啊?” ——“哎?她和九班班班长怎么长得那么像?” 林舟感觉头上的金箍开始勒头皮了,忍无可忍来了个急刹车,邓佳琪以为她要答疑解惑,刚竖好耳朵,就听见林舟说:“你下次换个外套吧,这件太长了,配上阔腿裤简直六s四开,像个短人。” 紧箍咒戛然而止,邓佳琪顿时咆哮了:“林舟!” 吃完米线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林舟推门时,林舒恩正在和陈旭唠家常,徐森淼坐在一旁,安静的帮大人们剥着桔子,陈旭看见她,高兴坏了,朝她招招手:“小舟过来,快让姨看看,哎呀长大了大姑娘了,模样真标志,像你妈,在徐高呢是吧。” 林舟点了点头,幼年记忆中,陈旭虽然回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出现都会给林舟带礼物,在林舟的记忆里,陈旭是个见她就会笑,一直扮演圣诞老人,爽利也慈爱,很宠爱她的长辈。 她往这儿一坐,拉着林舟的手说话,絮絮叨叨的问一些琐事,让林舟有一种小时候躲在大人身后拒绝长大、熟悉的、放纵的安全感。 陈旭喜欢她喜欢的不行,拉着她转着圈的看:“好些年没见了,姨也不知道你多高多重,没敢给你带衣服,就给你选了个书包,你看看喜欢吗?” 林舟说了声谢谢陈姨,接过书包看了徐森淼一眼,陈旭给她俩买东西的习惯没变,还是一式两份,她的书包和徐森淼的是一样的,只是少了一只玩偶小猫。 陈旭摸摸她的头:“快背上看看合不合适。” 林舟背上转了一圈,笑得甜甜的:“合适,姨眼光好,买东西比我妈靠谱多了。” 林舒恩无奈的看她一眼,和陈旭说:“你看看,越长大话越多。” 陈旭“嗐”了一声,拉着林舟的手坐下:“小姑娘家,活泼点好,不像我们小淼,小时候还挺能说的,现在倒没话了。” 说完,她朝徐森淼使了个眼色:“小淼,别光顾着自己吃橘子,给小舟也剥一个。” 林舟还没来得及摇头,又听见她叹了口气,无奈的和林舒恩说:“这俩孩子,小时候亲着呢,现在倒生疏了。” 林舒恩表示:“大了都这样。” 接下来的半小时,在陈旭的示意下,林舟坐在她和徐森淼中间,吃着橘子听完了徐森淼转学的缘由。 早些年,徐胜和陈旭南下,那时候实体业还处上升期,他俩干了四五年,攒下第一批资金后盘了一个小工厂,做一些服装辅料的生意。 那时候档口辅料业务已经趋近成熟,靠薄利多销的通货打不出差异化,亏不了本。 但也挣不着钱,不温不火的经营了两年,陈旭干不下去了,决定换条路子。 刚好赶上电商飞速发展,个体品牌和小众服装业务需求增长,名声在外的老厂子看不上牙缝里的肉,不肯接一二百件的订单。 但是陈旭肯,她不仅肯,还把利润压到最低,以做一件赔一件的态度合作了十几家店,在本就狭小的小众服装圈站稳了脚跟。 小众圈子对服装质量的要求很高,随着其中一家合作方熬成圈里老店,打响了口碑,工厂订单也开始飞速增加。 与此同时,徐胜发现档口里羊绒衫热销,但高档衣架的市场却一片空白。 于是和朋友合作,开始研究绸缎刺绣衣架,专供轻奢品牌定制。 没日没夜的忙了好几年,忙出了两个厂子三个档口。 眼看徐森淼要上高中,夫妻俩生了退居二线的心,把生意扔给了手下人打理,认真琢磨起孩子的前程来,想给她找个好学校。 刚巧徐杨一家来找徐胜,和徐胜聊起送徐杨回林城的事儿,徐胜和陈旭学历不高,压根没经历过高考,徐森淼又不用人管,没让他俩担心过成绩,搞得俩人当了这些年爸妈,省心省过了头,连文理科学什么都没分清,更没想到高考还有那么多门路,听徐杨爸妈说起“高校数量”、“本科录取率”、“自主命题优势”什么的,被念叨的云里雾里。 各种政策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但有一句话俩人都记住了,徐杨继父说:“回林城高考,对孩子好。” 徐胜表面上是个不会和孩子沟通的严父,实际则是个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女儿奴,当即被“对孩子好”四个字降住了,琢磨了好几个晚上,徐胜拍板和陈旭说:“要不,送小淼回林城吧,老赵不是说能让小淼进徐高吗,那可是好学校,听说去年还出了个华安市理科状元呢。” 家里生意虽然稳定了,但也离不了人,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决定一个留下管事儿,一个陪孩子回去上学,徐杨的继父帮忙帮的也很尽心,听说徐森淼化学不太好,还主动提出要给她找个化学老师当班主任。 谁料想这个时候,徐森淼的姥爷忽然查出了肺癌,确诊时已经是晚期了,病情恶化的很快。 不过一周的功夫话就说不利索了,吃饭排便都要人帮忙。 久病床前无孝子,两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儿子得了信儿,一个比一个“忙”,老爷子没人照顾,陈旭只好回老家接人,费了好一番功夫,上下打点疏通,才在中心医院抢到个床位。 这么一耽误,就是半年,挨到去年年末,受尽病痛折磨的老爷子,选在元旦头一晚合了眼。 那天厂子里有个急单,发货人手不够,陈旭见老爷子精神不错,去厂子里帮了半天的忙,徐森淼放学回家时,见姥爷正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喊了两声没人应,正在开灯的手缓缓僵住了。 月色流淌进来,这样暗色里青灰的脸,徐森淼曾经见过。 徐森淼的姥爷年轻时是个瘾君子,清醒时还好。但沾了烟酒就像是变了个人,打老婆的事情十里八乡闻名。 第一个老婆给他生了两个儿子,被打断一条腿后跑了,第二个老婆给他生了闺女,他一见是闺女,大的小的一块打。 陈旭从小在酒瓶棍棒中长大,十五岁那年妈妈去世后,她便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家。 直到徐森淼出生才带着女儿回去看了一眼,十多年过去,那个暴戾的父亲已经老了,打不动人了。 但骨子里的愚昧和偏见仍旧没变,抱都不肯抱徐森淼。 徐森淼识字阶段,徐胜给她买了好些挂画贴在墙上,没事时会教她唱儿歌,唱到“妈妈的爸爸叫姥爷”时,陈旭会插嘴打断,毫不避讳的教:“妈妈的爸爸叫畜生。” 徐胜赶紧捂住徐森淼的耳朵。 可就是这么一个畜生,却非要元旦回家吃团圆饭,非要给一家子包饺子吃,徐森淼想起她妈说过的,老人老了,惦记儿女情了,她走过去无声无息的跪下,再次磕了三个头。 楼下有人在放鞭炮。 爆竹烟火的味道,像烧纸钱。 不知道是清明节,还是新年。 徐奶奶走的时候,街坊邻居排了一长串送行的队伍,可徐森淼姥爷人在异乡,没什么熟人,又赶上喜庆的元旦。 因此走得静悄悄的,还没有他当年耍酒疯摔瓶子的动静大。 唯一热闹的声响来源于他两个争房产的儿子,俩儿子哭天抢地,人走灯灭了,才生出点做戏的孝心,陈旭看见狗咬狗就恶心,也懒得和两条狗争一根烂骨头,找人乱棍把他们打了出去。 诸事完毕,日子总算清净下来,徐胜又和徐森淼提起回林城上学的事情。 徐森淼整整琢磨了两天,才犹疑着问:“爸,如果我去徐高上学的话,家里要花多少钱?” 徐胜和陈旭从不和她说生意上的事儿,在徐森淼的印象里,她家虽然没断过吃喝。但她爸她妈好像天天都在追债,狭小拥挤的档口看着也不像能挣钱的样子,加上姥爷住院大半年,花钱如流水,她对家里的情况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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