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云昭看到这封信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缓缓升起的悲伤与不安。曾经的她无论司徒清潇怎样伤害、怎样拒绝,都要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直到她心甘情愿属于自己。 可是那一刻她突然发现,无论自己再怎样做,司徒清潇终究与自己不是能同行的人。 司徒清潇如同天上的月光,活得光霁月明。而自己,站在权力顶端,踩着万千枯骨,满身的阴暗不堪。 司徒清潇即便爱,也是因为自己的好而感动,是因为自己长久的陪伴形成的习惯。司徒清潇永远不会在心底认同自己,永远不会在心底期待日后能成为自己的皇后,永远不会期待与自己在一起的每一个明天。 如果让司徒清潇选择,她也许宁愿选择与自己见不得光的相守,都不会做自己的皇后,并肩面对天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写进史书。 这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梦想。 司徒云昭曾有多骄傲,她才貌双全,天潢贵胄,凌驾于皇权之上,她告诉司徒清潇,旁人都配不上你,全天下只有我能。她可以坦荡地承认她的爱,在司徒文泰,司徒清洛面前,或是自己已故的父母面前,可是对于司徒清潇来说,她们两人的爱,只是一句“自愧”。 她没有愤怒,只有悲伤。她早已料到,登基之后,她们二人要接受多少流言蜚语,多少谴责,尤其是司徒清潇。悠悠众口,说变就变。也许前日,他们还称你大齐圣女,后日,你便会成为他口中卖国私通的“祸国妖女”。她本以为司徒清潇也许已经做好准备了。 可是那时候她才发现,即便没有流言的干扰,司徒清潇也一直是顶着心里无形的压力与自己相守的。 “她想保江山无妨,想要她弟弟活命,也无妨。朕早已不在乎这些了。可是朕见不得,她因为爱朕,把自己形容得如同一个罪人。”司徒云昭垂了垂t眼,桃花眼中浮起怜爱,像是想起了那个如同月光一样的女人,每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以后,不要做罪人了。朕放过你。” 所以她该放司徒清潇走,离开自己,再不用背负愧对列祖列宗的压力,去云游四海,去过那光风霁月的日子。 所以那一刻,她就在心里平静地决定放手了。 最后在大殿之上,斩断自己与她的所有一切。让自己也再无回头路。 望月砂波光粼粼的眼睛望着她:“我理解。我理解你的成全,你的放过,你心里的痛绝不会比她少一星半点。” 望月砂也眼见着从前司徒云昭一定要把对方拘在自己身边,爱得略显稚嫩的模样,到如今为了她的自由,为了保全她的名声,平静地放开了手。谁能说她如今不是爱得更为深沉厚重了呢。 对陆氏父子二人的审判进行得如火如荼,整个陆氏家族和前朝司徒宗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司徒氏叛国一事在朝野上下乃至民间传播的沸沸扬扬,群情激愤,百姓朝臣无不痛斥怒骂,文人儒生口诛笔伐,连戏班子里的戏本子都唱起了阴阳怪气的讽刺戏码。 御书房。 姜瑶正在汇报司徒清洛一事,她如是上报,提审时陆氏父子言,曾劝告过司徒氏,即便事情成功,也会遭天下人唾骂。而司徒氏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所为,旁人没资格说些什么。 司徒云昭只是淡淡的,“国之疆土是万民疆土,岂容他霍乱。” 不少人觉得疑惑,司徒清洛自小受司徒清潇的教育,虽不够聪慧,但是为太子时尚且温和,究竟为何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此时宫人便通报司徒文敬父子二人来请安,司徒云昭靠在龙椅上,神色并不意外,“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第189章 废墟 宣了父子二人进殿, 连司徒文敬也放下了拐杖,恭敬规矩地叩拜,“恭请圣上金安。” “平身。”司徒云昭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 却有种逼人的压迫感, “司徒卿身子可好些了?” 自从司徒清洛与陆氏父子之事事发, 朝野上下对整个司徒氏的谩骂声一片,皆是要求严惩司徒氏的。其中也有声音,说司徒文敬不愿与司徒清洛同流合污, 大义灭亲,是为壮举。司徒文敬一向自诩清高,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何曾卷入这样的舆论漩涡, 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于是没两日便病倒了, 到今日不过半月, 一直皆无法上朝。 司徒文敬由一旁的司徒清榕搀扶着, 艰难地起身, 拿起拐杖, “回皇上的话, 老臣缠绵病榻半月有余, 如今已经见好, 多日来无法上朝,这两日病情好转,便携犬子来给皇上请安。” 司徒文敬一向自诩清高,十分自傲, 这一次语气不至卑微,但也低声下气, 言辞恳切。 “老臣可是来的不巧,不成想姜大人也在,怕搅扰了皇上的政事。臣是司徒清洛的亲叔父,按理最是应当回避。” “无妨。司徒卿不只是司徒氏的叔父,更是大秦的开国元勋,股肱之臣。”司徒云昭露了个浅淡的笑容出来,看上去似乎很有君王的仁慈,笑意却不达眼底,“既然来了,便一起听听。” “来人,赐座。” 司徒清榕看了父亲一眼,略作提醒。司徒文敬呵呵笑了两声,连忙推拒,“不,多谢圣上关怀,老臣站着就是。” 司徒云昭抬了抬眼,姜瑶会意,开始禀报有关事宜。 “刑部与臣和李则成大人分开提审了陆氏父子,他们父子所言与上次一般无二,皆是受了司徒氏的指使,细节也俱清晰,现下刑部正在搜查陆府。现下两犯已经认下罪行,按下了手印,如无意外,叛国罪定然成立。” 虽则司徒文敬已经料到这个结果了,还是心下一沉。 “他可有招认,还有其余同党?” “回皇上,没有。” 司徒云昭没有问司徒文敬,而是问,“司徒清榕,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司徒清榕语气沉稳,“回皇上,司徒清洛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合该受罚,臣以为,应当秉公办理。” 司徒云昭语气幽寒,“即便此事牵连到你性命也无妨?” 司徒清榕作揖的姿势一时间僵住了,但他却依然开口了,“是。若能以此警醒世人,无论是从前的大齐抑或是如今的大秦,我中原国土历经千年,断不可分割,我中原万民,断不可欺,哪怕前朝宗室犯法,皆与庶民同罪。” 司徒文敬在一旁的脸色更加铁青。 司徒云昭如今并不像为王时,光华斐然、明艳惑人、阴鸷狠戾,而是越发持重、内敛深沉,连姜瑶都揣摩不出半分。 若说司徒清洛的九族,第一个牵连的便是他的亲长姊,司徒清潇。可姜瑶却在司徒云昭的态度中揣摩不出半分端倪。 此时茯苓来报:“皇上,重楼回来了。” 自从司徒云昭登基,便成立了都镇抚司,曾经王府侍卫皆并入其中,由皇帝直接指挥,负责在暗处保卫司徒云昭,监视朝臣,并帮她处理一些麻烦的事务。 其中茯苓、重楼分别为正副指挥使,统领都镇抚司。山瑾为御前侍卫,统领皇宫禁卫军。茯苓经过特许,仍可以在御前行走。只要经司徒云昭授意,携皇帝令牌出巡,便“所到之处,如朕亲临”,所以那日,在陆子鸿出言不逊时,茯苓才一箭要了他的命。 重楼在门口卸下兵甲长剑,风尘仆仆地赶来,将手中的盒子放在地上,恭谨地下跪叩拜,朗声有力,“恭贺新帝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徒云昭抬了抬手,“如何?” “回皇上,靖州、涿州战事已平,叛军首领在战中已亡,臣已确认过,其余叛军皆已投降,拨款粮食已到,两地正在进行难民安抚和战后重建,怀化将军与镇国将军正带领大部队班师回朝。” 司徒云昭抬手示意他身前的盒子,“打开。” 重楼闻言照做,里面是一颗头颅,经过日吹雨淋的腐化,基本已经变作森森白骨。 身后的两个文人如何见过这样的场景,即便是年岁已老,见多识广的司徒文敬也是自小生在宫中,长在长京的皇室贵族,哪里见过战场上的白骨枯木。他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青白,连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还是一旁的司徒清榕淡定些,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他,“父亲。” 白府。 外室传来女子断断续续低声说话的声音。 司徒清潇单薄的衣衫外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风,怀里紧紧抓着一件黑色的衣袍,赤着脚走出来,带了些期许,“是谁?” 她已经瘦到双颊凹陷,唯有一双眼睛带了些亮色,这昔日空灵绝美的容颜却只剩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身躯娇弱,仿佛黑暗处开在角落的一朵白色小花,风一吹随时便会倒下。 外室守着的苏木赶忙来搀扶。 白蕤蹙起眉,急忙往这边走过来,扶住司徒清潇,满眼尽是担忧和急切,“是我朋友,容俪。姐姐,你怎么出来了,你如今病着,刚服了药,祖母说你不能沾半点凉气的,怎么能赤脚走动呢,快点,快些回去躺下歇息。” 司徒清潇往桌子另一边看去,果然是一个她不曾见过的女子,眼中的光彩霎时熄灭。那女子站起身来,有礼有节地打了个招呼。 白蕤才了然,似乎是容俪的声音与圣上有两三分相似之处? 司徒清潇将怀里的衣袍抱得更紧了些,浓密的眼睫轻轻抖了抖,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显而易见的阴影,倒映在苍白的脸上,格外明显。她微微颔首示意,算作礼貌的回应。转身的脚步虚浮地险些跌倒,好在身旁的苏木紧紧地搀扶。白蕤一直望着,直到内室的门关上才回来坐下。 连容俪都蹙起眉,“这是你姐姐?司徒公主?怎的如此憔悴了?”容俪从她的美貌与气质中也能猜得一二。 “我阿姊本就愁肠百结,心情一点都未好起来,又染了风寒。许多日了迟迟不见好,常常夜里高热起来,反反复复。” “白祖母可有给看过?” “自然是看过了。可是我阿姊身子邪寒入侵,沾不得凉,如今虽然入了春,可是春寒料峭。她又伤心过度,太过严重,所以总也是好不起来。” “外面的事,她可知晓了?” “嘘。”白蕤灵动的眼珠乱转,赶忙看向内室的门,仍旧紧闭着,才压低声音出声,“司徒氏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哪里敢让她知道。知道了,又不知该如何伤心。” “你也别担心。”容俪一拱手,“圣上英明仁德,此事圣上与司徒公主皆是受害之人,圣上不会将你阿姊怎么样的。反倒是那些宗室,改朝换代,被贬为庶人之后还拿着钱财寻欢作乐,如今做出那番事情,又怕t得闭门不出,是该吃点教训。” 白蕤叹了口气,“真希望我阿姊能想开些。” 容俪挑眉,“莫说你阿姊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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