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紧瞧着司徒云昭的面色,试探着开口,“众卿觉得如何?平南王呢?” 司徒云昭依旧负手立在那里,并无表情,“臣并无异议,恭贺其安侯。” 封爵虽然也是大喜事,但比起晋升将军,显然要差上许多了,陆太傅不太高兴,却不敢如那日一般表现出来,陆子淮身着深蓝朝服,手持玉笏走了出来,下拜谢恩。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刚想要召陆子淮起身,司徒云昭又开口道,“不过,陛下,臣的弟妹都已成年,是不是也到了该晋封郡王郡主的时候了?” 平南王如今已位比亲王,弟妹分封郡王郡主也是应当应分之事,没有拒绝的理由,皇帝干笑了两声,“这个自然。” 朝会散后,大臣们三三两两地出了大殿,不停向陆子淮和司徒云昭道喜。 孟太尉平日里便没个正儿八经的样子,也跟着笑闹,“主上,恭喜恭喜,也恭喜咱们家的小郡王小郡主们。” 司徒云昭轻轻抬眸,“这爵位本王要多少有多少,今日只是为了灭灭他们的威风罢了。你若喜欢,改日也封你一个。” “那下官先谢过主上了,不过我还是喜欢我这太尉之职,一个空侯,要来做什么,是不是?”孟太尉跟身旁的人调笑着。 突然,只听身后一个大臣说道,“恭喜恭喜,其安侯,二十五岁便官拜三品,如今又得封侯,侯爷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陆子淮也不显得受宠若惊,只微微颔首致意,俊朗的面上有些拘束,喜意虽然隐隐,但还是掩不住的,“多谢张大人,多谢张大人。” 表面客气,却并没有半分推辞谦虚之意。 孟太尉看得明明白白,轻嗤,故作一脸惋惜,摇了摇头,“一个侯位换三个郡王郡主之位,这买卖,不划算,陆将军,幸好你是将军,而非买卖人,否则有你吃亏的。” 陆子淮也不恼,只道:“太尉哪里话,这封爵晋侯皆是陛下给的殊荣,何来买卖一说。” 孟太尉反而有些恼:“跟我装傻充愣是不是——” 许都督即刻出来护夫,“既然如此,还请将军不要辜负陛下给予的如此殊荣,好好为国尽忠效力。” “这是自然。” “好了,我们走。”司徒云昭甩了甩袍袖,负在身后,深绯色朝服,宽大的广袖垂着,在阳光下明媚非常。 “恭送平南王。”陆子淮拱手行礼,向司徒云昭道。 孟太尉一行人也随即跟上,孟子衡忍不住气道:“看看!如此势利眼!以前还对我们行礼呢,如今做了侯爷,便只向主上行礼了。” 大都护皱起眉,“陛下为何如此执着要为他封侯加官?” 孟太尉啧声:“小红,你傻啦?这满朝文武只有太傅能帮他了,自然是绑住这一家子,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啊。” 因大都护平日里爱着红衣,孟太尉常以此作外号唤她。 大都护怒道:“你又叫谁小红!” 许都督冷道:“叫这么亲热作何?” “可是陛下前日里,不是还在怀疑太子要谋害他,着了成康去查么?” “嗯,说太子企图收买御医,被御医供了出来,还与几位将军过从甚密,居然是成康查出来的么?” “自然,皇帝如今身边早已没有几个可信任之人了,否则他如何连自己的嫡子都怀疑?” 孟太尉跑上前来两步,“主上,可是你授意与成康的?” 司徒云昭在琢磨此事的蹊跷之处,漫不经心地应道,“不是。” 许都督敲了敲他,“怎么可能是主上。” “依我看,此事不是太子所为,太子便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儿啊。” 大都护言:“八成是哪位王爷又在陷害太子了,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第16章 寒山寺 镇南将军看得明白:“这老皇帝应当也有此怀疑,毕竟诸王争斗多年,应当已经见怪不怪了,那日不过一时气急,难不成他还能真的废了太子么?” 大都护忍俊不禁:“陛下倒是一时气急了,那日太子闻言要废了他,险些吓破了胆,闭门不出呢。” 孟太尉也嬉笑道:“哈哈,说不准老皇帝就是看他如此怯懦的样儿,才去了几分心中怀疑的吧?” “陛下被主上吓得卧病在床,称病不朝的日子也不少,他们父子俩真是一脉相承,谁也别笑话谁。不过要我说,这是哪位王爷啊,手段如此低劣,还来陷害太子。” “你这话说的,若是哪位王爷能想出个高明的手段,那才奇怪了。” “好好的逍遥王爷不做,倒是一个两个争着抢着来做主上的傀儡。哈哈!” 众人打着哈哈,都忍俊不禁笑成一团。 “其实,只要陛下知道事情不是太子做的,他疑心来的快,去得也快,说不准太傅和太子与他美言几句,表表忠心,他便气消了,到底太子是嫡子,这老皇帝如此宠爱温宁公主,温宁公主是太子的亲姐姐,随意从中周旋几句,不就没事了?说到底拉拢太傅还是要他日后扶持太子的。” 孟太尉点了点头,算是赞同,叹道:“倘若温宁公主是太女那便好了,温宁公主如此聪慧,我们与温宁公主斗可要有意思多了,哪如现在?这太子实在是平庸无奇,又懦弱愚笨,怎么看都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说是亲姐弟,为何差距如此之大?实在是浪费我们和主上的时间。” 司徒云昭走在前面,忍不住弯了弯唇。 皇都城郊处有一座小山,名骊山,山顶有一座寺庙,名寒山寺,修葺精美,香火不断,时常有不少王公贵族前来祭拜。每年新岁前一日,司徒云昭都会来此祭拜,以求家宅平安。春日夏日时,山间石道弯曲,偶有溪流,还有一处小小瀑布,有时还可见孩童们在此戏水,如今冬日里,悬崖峭壁,铺上了一层薄雪,也别有一番景致。 不成想,登上山顶之后,寺庙门前便见了一个熟悉到印在心中的隽美身影。 司徒云昭似笑非笑,“温宁公主,你我当真是冤家路窄。” 司徒清潇冷冷淡淡,一张玉颜细白净透,在这大t雪的包裹里竟不输雪色,唯有樱唇一点红。虽是问句,却无疑问之意,“平南王何出此言。” 司徒云昭滚了滚喉头。又来了,这六年来,自从爱上她,总是时时有着一个想法,把她压在身下胡作非为,让她一张清冷持重的端庄面容为她染上情1欲。偏生这张面庞,总是让她如此喜爱和心动。 “平南王,不如一同?” “好啊。” 两人一同在前面走着,怕是又有什么军国大事要谈,所以身后的苏木苏叶和茯苓山瑾自觉落远了些。 走在一起,苏叶又忆起那日天寒地冻,自己被扔在荒郊野外的竹林里半日,虽然公主很快便遣人来救自己了,可都是因为他们平南王府的人,自己才白白在这雪地里受冻! 看看一旁的茯苓山瑾,是平南王的贴身侍卫,并不是那日的半夏与重楼,不过与半夏重楼十分相似,都是一身黑衣佩长剑,硬梆梆冷冰冰的样子。 不,除却那个半夏……她似乎爱笑爱闹一些,可是,笑里藏刀!比这几个冰山脸更可恶! 果然平南王府的人无有一个好人!于是苏叶不自觉地用眼神剜一旁的茯苓山瑾,看得茯苓山瑾一头雾水。 新岁前日,大多人都在家中准备过年,寺庙之中人并不多,高大宏大的寺庙中排列着一尊尊佛像,入了寺庙,二人一左一右跪在圆形的软垫上。 二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祈求神明保佑。司徒云昭看着她的侧脸,轮廓分明,依旧清冷矜贵,便是跪在佛像面前,也如同圣女一般。一瞬过后,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发笑,“公主,你看我们的样子,像不像在拜堂啊?” 她心下重重一擂,冷声道,“平南王,佛门净地,休得胡说。” 司徒云昭淡然道,“本王本就非修佛之人,六根不净,亦不信佛,更不信鬼神。” “子不语怪力乱神,既然如此,平南王为何还要来祭拜佛祖。” “图个心安罢了。毕竟这世上还有许多本王掌控不住的事,和所求而求之不得的东西。” 司徒清潇闭着眼睛,“大约来拜之人皆有此心,本宫不例外,平南王竟也不例外。” 祭拜之后,两人起了身,司徒云昭淡声道,“公主可是为陛下和太子祈福?” “是,也不全是。” 司徒云昭来了兴趣,“哦?那公主可否告诉在下许了什么愿?” 她面色无多,语气清冷无波,只有眉间一丝似有似无的柔意,“一愿大齐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二愿陛下康泰,太子平安,三愿本宫早日了却心中夙愿。” 只是没想到,一向无私的温宁公主竟会留出一个愿望,为自己而许。她本以为,她所有一切皆是为司徒皇族,没想到心中竟也有未竟之事。究竟是什么呢? “平南王呢?许了什么愿?” 她轻哼,刻意道,“愿司徒一族永无宁日。” 司徒清潇却突然弯起了唇角,“你不是也姓司徒么?” 她神色淡然,朱唇轻启,“你以为本王想么?本王可一点都不喜欢这两个字。等本王夺了天下,第一件事便是改国号。” 她心中轻笑,在佛祖面前言改弦更张,夺权抢天下,当真是,离经叛道。 她不自觉地柔声问,“人参可吃了?” 被自己一气之下拿去送给张寅的人参?司徒云昭心虚之下错了错眼睛,眼神闪躲,有些不自然,“没有。本王不喜欢。” 一错眼,便见她嫩白细腻的柔荑修长的指尖冻的微红,“公主可是冷?下次要多穿一些。” 说着便要去解身上的貂裘,司徒清潇止住了她的动作,“平南王,本宫有事要与你商议。” 两人出了佛庙正殿,往院中一处林子里走去,花树都已谢了,只剩几株红梅灼灼开放,冰天雪地的漫山白色之中,美得夺目。 司徒云昭直望着司徒清潇的朱唇,实在有些像这漫山白色之中灼灼开放的红梅,红润美艳异常。 她薄唇轻启,“平南王,不如我们和解吧。” “为何?”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日后你扶持太子登基,两年之后,太子禅位与你。” 司徒云昭依旧盯着那双红唇,心不在焉,“本王为何要与你交易,若是本王想,今日便可登位。” “平南王若想,自然可以,不过倒也没有那么容易,我知满朝文武多是你的人,但你堵不住悠悠之口,如今改弦更张势必会遭遇反对,你大可杀了那些反对之人,却不免让别人觉得新皇手段暴戾,你如今多杀一人,日后隐患便多了一分,前朝多少权臣把持朝政几十年都没有坐上皇位,平南王只五年便想坐稳皇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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