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瓦赫从一间操作室内退出,举起手电灯——在她正前方的头顶处的墙上,赫然印着“生化危险物”的标志。 她意识到,刚才这间不大的操作室,可能正是某个生化实验所的控制中心。 于是她又重新进入操作室,将手电的灯光开到最大,仔细搜寻着蛛丝马迹。“生化”的标志物,让她高度怀疑,和赫尔曼的计划有些许关联。 这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操作室,直到她意识到窗帘的朝向不对。当厚重的,沾满灰尘的帘子被缓缓拉开时,内瓦赫看到了一面玻璃,以及玻璃后的场景。 一排排实验架上,密密地放置着透明的筒型容器;每个容器都连接着许多软管,正有什么液体向容器里输送;实验架底部有微弱的光源,使瓶中液体映出淡绿或淡蓝的诡异颜色,让人看见细碎的气泡是如何在里面产生的。 然而真正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容器里的生物。 内瓦赫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离她最近的一排实验架上,玻璃瓶的液体中悬浮着的,是刚长出稀疏皮毛的老鼠。 黑色的皮肤,黑色的毛,黑色的尾巴……即使还只是幼鼠,不同寻常的特征还是能让人快速确认,这些就是城邦鼠患的主角,基因突变的畸鼠。它们还没睁眼,但身体已有呼吸起伏,此刻在培养皿内,随着液体变化而缓缓运动,甚至还会猛然抽动一下爪子和尾巴,呈现出在母体子宫内的状态。 架子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视线范围内,都是这样的畸鼠培养皿。内瓦赫甚至不能确定玻璃后的空间有多大,究竟有多少只畸鼠。 若是弗里曼培育成功,这些怪物都会进入城邦的各个教区,撕咬人类和其他动物。 真聪明啊,生物学教授。 她露出一丝冷笑。虽然不知道他制造鼠患的具体原因,但想来也离不开权和利。 她拿出手机想拍照,却看见她和阿兰德拉的实时位置图中,两个点重叠在了一起—— 比起畸鼠,倒是此刻令她的心跳变得更快。 猛然转身,她看见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操作室门口。 面罩阻隔了直接的相认,内瓦赫试探地唤道:“阿兰德拉?”然而她的手已悄悄移到身后,摸到了枪。 停顿了几秒,对方才轻轻点了点头,举起手机,出示她们之间的位置图。 内瓦赫放下警惕。 “快得难以置信。”她夸奖道。 然而阿兰德拉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到她身边,始终面对着玻璃。内瓦赫知道,她也被这样的景象震惊了。 “疯子……” 过了一会儿,阿兰德拉的防护服内传出她的感叹。 “当教授的人,是很容易疯。” 内瓦赫认同道。她开始在身后的操作台上寻找能够进入培养室的方法。根据刚才她的观察,既然内外都无门可走,那么这面玻璃很可能就是唯一的阻隔。 阿兰德拉似乎也回过了神,迅速拍照留证,然后一起在操作台上搜寻起来。 内瓦赫看不懂按钮周围的提示语,这不是她们城邦的语言。一百二十八年前,世界隔绝了它的伊甸园,自然也失去了将其文化继续保留在此地的一部分权力。语言被遗忘就是最明显的证据。再加上受岁月侵蚀,有些字母和符号已经辨认不清。 内瓦赫不敢贸然进行操作。 但是她听见阿兰德拉喃喃念了句什么,然后把手按上了一个操作柄,缓缓将它推动—— 一阵尖锐的摩擦声从身后传来。两人转身,看见玻璃自左向右移入墙中,留出培养室的入口。 “你还懂这种语言?”内瓦赫不太敢相信。 阿兰德拉已经走在了前面,随口答道:“碰运气而已。” 真邪门。内瓦赫心里想着,也跟了上去。 近距离观察到的畸鼠显得更加丑陋了。幸好培养皿是密闭的,否则内瓦赫都能想象,泡着老鼠的诡异的液体,气味是怎样令人作呕了。 阿兰德拉一边拍照一边问:“找到弗里曼了吗?” 内瓦赫正小心翼翼挤过两排架子中间的空隙:“没有,我们得尽快解决完这些老鼠,再去找他。” 她正思考如何快速让这些小魔鬼丧生,生化实验室的灯却毫无征兆地被点亮了。 “你想怎么解决它们,赏金猎人?” 一时间,大量的光线让她睁不开眼睛。但她本能地从身后掏出枪,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同时把阿兰德拉揽到身后。 是弗里曼的声音。 ----
第8章 鼠患(七)
她渐渐能看清了:弗里曼穿着防护服,站在实验室入口处。 这是今晚第二个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的人。 “为什么你们走路都没有声音?”她翻了个白眼,可惜隔着面罩,对面的人看不见。 内瓦赫观察到,他是一个人出现的,手上并没有拿枪。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宁愿敌人带了几个保镖,或者同样拿枪指着自己,这样至少能确定威胁来自哪儿。但眼下的情形,恐怕暗藏圈套…… 下一秒,内瓦赫就知道陷阱是什么了。 一把枪抵在了她的后背。 “或许,是你变迟钝了呢。” 阿兰德拉伏在她耳边,轻笑道。 手里的枪被她夺走。内瓦赫认命似地仰了仰头,然后缓缓举起双手:“真阴险啊,神秘女士。” 她说得对,自己确实变迟钝了。其实不用昨天阿兰德拉开玩笑般的提醒,她就应该做好这个准备:如果弗里曼的同伙真的是她,该如何应对?虽然防护服宽大,但应该能对她的身形做一个基本判断,还有她为什么出现得那么及时……这些细节,自己本该察觉到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阿兰德拉的脸,她无法有过多的怀疑。 真是宝贵的教训。她若能安然逃离,今天的事也不失为她职业生涯的一个警示:不要再被美色迷惑。 “动手吧,阿兰德拉。”弗里曼已经在催促开枪。 这老东西!内瓦赫暗暗在心里骂道。 但就在她打算说些什么来转移敌人注意力,趁机逃脱时,阿兰德拉却先开了口:“您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见证人吗?她被恨您的人派来,扰乱您的计划,但反而见证了您的胜利。” 弗里曼愣了一下,然后发出沙哑笑声:“听起来不错。” 他走到内瓦赫面前,狠毒的眼神仿佛能穿透面罩。要是这防护面罩没有那么牢固,内瓦赫绝对相信,他会一把扯开它,让她承受高辐射的折磨。 “那就请你看清楚了,我是怎样创造生命的!”弗里曼的话中充满了傲慢。 “畸形的生命。”内瓦赫忍不住补充。 “那也是造物主的杰作!” 弗里曼突然一把揪住她的防护服前襟,拽着她来到培养皿前。她的头被按下去,被迫近距离观察那些丑陋的老鼠。 “看看它们,还在熟睡中的恶魔。”弗里曼和她一样俯身看,却是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有了辐射诱变,它们会比上一代更加强大凶恶,将在城邦中掀起腥风血雨。但它们只被一人掌控,它们基因的秘密只为一人所知。上帝创造不了这种恶魔——我才是真正的造物主!” 他像发疯了般,拽着内瓦赫,快速穿过狭窄的实验架。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有些培养皿被碰倒在地。玻璃破碎,液体倾洒,里面的畸鼠第一次接触到了空气。 离开了模仿母体的培养环境,畸鼠因受刺激而产生了剧烈反应,在亮得晃眼的地上扭动挣扎,发出机器摩擦般的尖利叫声。 “可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创造能力,蒙特里安许多生物基因都是你改良的。你现在的地位,不就因此而来吗?” 内瓦赫听见阿兰德拉问道。 弗里曼突然停下,害得内瓦赫又撞在了一旁的实验架上,几只老鼠罐又在她脚下碎裂。 他冷哼一声:“你在说什么蠢话?你与我合作,难道不是为了更大的权力?我创造了这么多东西,却只配得到现在的地位——那么主教又能做些什么?” 于是内瓦赫终于明白了,阿兰德拉也明白了,原来他想要的,是主教的宝座。 “你是个有用的人,我将让你得到想要的东西。”他看向阿兰德拉,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趁着他揪住衣服的手放松了一些,内瓦赫终于挣脱了出来。要不是她现在没枪,还面临阿兰德拉的威胁,她早就朝这老头脸上来一拳了。 “我想要的……”阿兰德拉似乎在回味他说的话,“已经得到了。” 和弗里曼一样,内瓦赫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见她将手上的枪微微偏移了方向——对准了弗里曼。 看着老头不敢置信的眼神,阿兰德拉倒是很有礼貌地解释:“证据齐全了。感谢您的配合,弗里曼教授。” 内瓦赫终于明白她唱的是哪出戏,原来自己也是她戏里的一个配角。 她甚至比自己更早接触到了弗里曼,向自己隐瞒了弗里曼神秘同盟的身份,只为了引诱他放松警惕,暴露目标和实验基地。 但是,她为什么会怀疑弗里曼,难道是有人派她来当卧底?她又是如何得到存满辐射的净化晶石的?……她的身份,绝对不止是首席记者这么简单。 可是眼下管不了这么多问题了,内瓦赫出口的第一句话是,“现在我能动手了吗?” 得到阿兰德拉的默许后,她一脚踢在弗里曼的腿弯处,后者立刻跪在了地上,双手下意识地支撑地面,碰到了被倒翻的培养液和玻璃碎渣。内瓦赫屈膝压在他身上,反锁他的双手,利落地将人制服在地。 弗里曼发出痛苦的喊叫:“开枪吧!开枪!” “您对警部来说还很有用。他们会撬开你的嘴,打听到解决鼠患的办法。”阿兰德拉蹲在他面前,替他戴正了面罩,“毕竟它们是被您创造,受您控制的。” 弗里曼在听到“撬开”这个词的时候明显身体一僵,仿佛被抽去灵魂般平静了下来。内瓦赫感到他不再挣扎了。 后来,她们将这位杰出的生物学教授绑在实验台边时,还听见他絮絮地重复着,自己曾经为教区和城邦做出的贡献。那些经他改良了基因的动植物,再次成为了适宜人们食用的物种,曾帮助城邦度过了饥荒;他研究出的新品种,也逐渐成为了多数人能选择的食物来源;还有对生态的拯救,对畸形威胁的抵抗……可惜这位“造物主”,最终选择了与恶魔同在。 离开时,阿兰德拉最后看了一眼弗里曼。消息已经传给了警部,警察赶到时,将会看到他被牢牢绑在实验台边,一蹶不振的样子。还有那些没睁眼的畸鼠,再也不会有看见人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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