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对她却是一无所知,唯一可以感知的就是,这是他惹不起的人。
至少在明面上惹不得她。
因此一时竟不知如何去应对那句“因为我不该知道你在等人?”,生怕露出更多马脚。
“啊——真是抱歉,忘记通知你了。”
万幸她主动打破了沉默,但显而易见,这个嘴上说着抱歉的人并没有任何抱歉的样子,只是佯装懊悔,且丝毫不在意别人看出她的毫不抱歉。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像是对店内摆放的各式皮影颇感兴趣,边看边说道:“你等的那些人,已经不会来了,或者说——你等的人,早就换成了我。”
那些人,是的,他原本计划今天开个张。
有些行当被戏称作“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的这家店也是如此,外人所见的皮影店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原来是有备而来。”李章平赔笑着说,“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江。”
“江小姐,您……”
“我看那个皮影气势得很,确实称得上栩栩如生,放在这倒有几分守卫者的感觉。”
李章平沿着江起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被装裱起来、挂在了墙上的影人。他身骑战马,手持关刀,一看就骁勇善战得很。
平日进店的客人多半也会将目光聚集在它身上,可以说这是一众皮影中的头牌明星,也是他最为宝贝的一个。
只是今天,在这种情形下,与往常并无二致的称赞从这位江小姐口中说出,却是让他心里一惊。
“哪里哪里……”他故作镇定,待要张口转移话题时,又再次被打断。
“这里。”
“什么?”李章平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回复一句谦虚的话。
“这里,如果我今天把你这里给掀翻了,它不会活过来对我要打要杀吧。”
掀翻、要打要杀,这样的字眼,配上她此时看似很好说话的笑容,让李章平只得讪笑起来:“哈,哈哈,您可真会说笑。”
“我没有说笑。”江起舞的笑容瞬间收起。
李章平想,她应该是终于要说明来意了,不知怎的,分明她不笑了,却反而让他松下一口气,刚刚那些假意客套才最让他胆战心惊。
未知的,才最可怕;打开天窗说亮话,倒也痛快些。
“你们都讲究一个先礼后兵,我也愿意这样,但在‘礼’之前,你最好明白,这‘兵’我也是用得了的,所以,配合一点,否则……”
江起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继续说道:“现在开始回答我的问题。”
“到现在,一共有多少身怀有孕的人在打烊后来找你?”
“不到十位……一、一百有余。”在她的凝视下,李章平认命地改了口。
“找你为何事?”
虽是问句,但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让他不敢轻易说谎。况且,她既声称今晚约的人早就变成了她,其他人到现在又还未出现,那么她应是从本该在今晚来赴约的那些人口中知道了这些。
“我有法子知道孕妇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若是女胎,也另有法子变女胎为男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眼前人的脸色越来越沉。
她不继续问,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
“我有位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叫赵越,偶尔会碰见一些明显重男轻女的家庭,但法律是不允许进行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的,我朋友就会暗示那些明显在医院没有其他门路的人来找我。”
“前些日子,有位名叫张佳蓉的女人联系到我,说她的弟媳妇怀孕了,托我帮忙,今晚在等的就是他们。”
“不错,你倒还算老实。我也不瞒你,你口中的张佳蓉收了我一笔钱,把你的这些事,连同今晚的这个见面一起卖给了我。你接着往下说,今晚来的如果是他们,你准备用什么法子?”
李章平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慢慢将手指向脚下。
“用影子。” ----
第3章 【03】
又是影子。
在听到李章平的回答后,江起舞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四个字。
短短半天内,她从茶馆伙计那听到了关于影子的灵异事件,她自己的,不,别人眼中的她的影子也久违地差点露馅了,现在又来了个“凭影改胎”的说法。
在过去五年里,她被指引着去探寻、去走进过许多人的人生,但始终看不清自己。
她只知道,她与影子之间的关系,一定是千丝万缕。
所以,江起舞一直认为,等到她将这千丝万缕理清楚的时候,她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所以,又是影子,对她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江起舞微微地笑了,她有点开心,直觉或许从今天起,她就要慢慢开始拂开笼罩在自己身上的迷雾了。
不过李章平就没那么开心了。
在他眼里,这个深夜来访的女人,在不到半小时内,情绪反复横跳,一会儿发狠,一会儿假笑,一会儿威胁,现在又像是听到什么好消息似的。
实在是,女人心,海底针哪!
他现在只盼望能赶紧将这尊大佛送走,然后换个地方避避风头。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她不涉及他真正的底牌,在表面上做一些妥协也是可以的。
“你把这些法子,给我详细地说一说,不,直接展示给我看。”
“诶,全听江小姐吩咐。”表面上应和着,心里却有了计策——平白少了个顾客,就用你来补上吧。
李章平小心地取下店里的“头牌明星”,将其轻放在展有各式皮影的玻璃柜台之上。
只见他用力推了推那块因少了装裱框遮挡而空出来的墙体,在他右侧三步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条向下的楼梯通道,宽度无法允许两人并行。
“你这看着不大,内里玄机倒是不少啊。”
李章平见这位江小姐不似刚才那般咄咄逼人,且对他的法子很有兴趣的样子,慢慢又有了点与她说笑的底气。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真正的玄机还在后头呢。”他示意她,随他一起走下去。
江起舞行至通道入口处,待要往下时又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如果你以为可以在这里对我动手,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我,最好还是放弃这个想法。”
已经往下走了几级台阶的李章平身形突然一顿。
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她说道,“江小姐,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了,就算我一辈子都窝在这个小镇里,可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该惹,我还是能分辨的。所以今天,您就是这里的贵客,我一定知无不言,小心招待。”
“那样最好。”
两人下去之后,江起舞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将地下室打量了个遍。
正方体格局的空间。
一块淡黄色幕布悬挂在其中一面墙上。
地上放着两盏未开的落地灯和一把椅子,另有一根自天花板垂下的绳子,绳子底端挂着一个小男孩形态的影人。
江起舞注意到,它们放置的位置怕是很有讲究。
落地灯挨着与幕布墙相对的那面墙,两盏灯距离四米左右。
椅子和绳子相距约莫两米,将它们在地面上的投影中心点相连并延长,就会得到一条幕布墙的平行线,且这条线大致将正方形地面划分为了两个大小相等的长方形。
如果以俯视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一个等腰三角形的布局:两盏灯分别位于等腰三角形底边的两个顶点上,椅子和绳子分别位于两条腰的中点上,而与底边相对的顶点正好就位于幕布之上。
江起舞好像有点明白了。
她问李章平:“你可看过《博物志》?”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李章平却立马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自然知道,每次我领着客人来到这,都会给他们说上一说,做个话头。那四十余字,不说倒背如流,一字不差是肯定的。”
《博物志》是西晋的张华编撰的一本书,记载着各种神话古史、奇闻轶事。
至于李章平说的“那四十余字”,指的是其中记录的一种与影子相关的顺势巫术:妇人妊娠未满三月,著婿衣冠,平旦左绕井三匝,映祥影而去,勿反顾,勿令人知见,必生男。
简单来说,就是在孕期不足三个月的时候,挑一天清晨,让孕妇穿着夫婿的衣服,在水井边上绕上三圈,且一定要从左边绕,照应男左女右的说法,以这种方式在水中产生男人的影子,就能生下男孩。
“所以,那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自然不是,那《博物志》所写的,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转述,外行人看个乐子就得了。江小姐若是不介意,不妨在这里一坐,我给您瞧瞧内行人的门道。”李章平指了指那把椅子。
江起舞于是面朝幕布坐下。
然后就听到啪的一声,四周瞬时陷入黑暗——他把灯给关了。
一时间目不能视物,本就极其灵敏的听力被进一步放大。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李章平的呼吸声,就是没有脚步声。
一秒,两秒。
江起舞心想,对方一定对这个椅子的方位十分熟悉,自己却不知道他现在的位置,如果他正在盘算猛地扑过来趁黑偷袭她的话……
她虽然不在乎输赢,但多少会有点狼狈。
就在她准备悄无声息离开这个位置的时候,面前的幕布突然发生了变化——中央位置慢慢出现了一些红色字符,开始只是淡红,但很快就变成朱砂色,并且散发出光芒。
借着这光,李章平开始走动了。
原来他等的是这个。
倒是自己多想了。
江起舞凝神细看,突然发现了其中的门道:淡黄色幕布,朱砂色字符,黄纸朱砂,这不就是一道符吗?只是这符咒的意思是……
“连符都画上了,确实挺内行啊。但这七拐八拐的,不会是你随手乱画用来糊弄人的吧?”
李章平打开了离江起舞更近的那盏落地灯,一边调整灯的高度和角度,一边说道:“江小姐好眼力,见了个尾巴,就能看出是猫是虎。”
江起舞对他的夸奖并不搭腔。
他觉得有点没滋味,略带尴尬地咳了一声,继续回答:“这确实是道符,不过可绝不是乱画的,您看好了。”
言语中,李章平已将灯光调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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