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见江起舞皱了下眉,她补了句:“否则我不同意。”
这才换来妥协的一句:“好吧。”
不过,所谓妥协,其实只是江起舞的半推半就罢了。
日照金山,大概只持续几分钟,但等待的时间却要漫长得多。
也许是出于无聊,也许是实在好奇,不到半小时,与宋映同行的人就再次说道:“要不过去和她们打个招呼,问问是否和那两位客人认识?或许是亲戚关系呢?”
而宋映还是没有接受这个提议。
时隔多年,再遇旧人,尽管总共就见过那么几次,交流也不是很多,但思无邪对她们来说,是个很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因而江起舞还记得宋映,并且,仍旧记得宋映当年给她留下的印象。
很有边界感。
那时候,她一定也好奇过,关于她们是什么关系,关于她们清场到底是要聊些什么,但从未越过老板与顾客之间该有的那个界限。
该走的时候,她从未拖延过。
没想到现在也还是一样。
祝余对此也有印象:“要是换一个人,不管是当年,还是今天,我们怕是要多上不少麻烦。”
说到这,她顿了顿,提起另一茬:“我现在算是真正感受到了,听力太好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从前我虽也知道,这一定是有利有弊的,但还是抵不过切身体会。”
“明明她不过来吧,但一听到那边稍微起了点苗头,都不得不紧张一会儿。”
没错,祝余也能听见。
她们共享了身体条件,这意味着,她也拥有了江起舞那不同凡响的听力。
说起来,这个共享的实现并非发生在一瞬间,而是需要经历一段漫长的过渡期,以至于祝余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哦,原来她的听力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不过,漫长到忽略了过渡期是何时开始、何时结束的,这个形容不适用于江起舞,对她而言,那是更加漫长且相当煎熬的一个过程。
为什么会有这种区别呢?
她们俩也曾探讨过,当时祝余做了个比喻:“如果把我们想象成两幅画,嗯……我是国画,你是油画,我们在身体运行机制上的区别,也许就和国画与油画在绘图工具、构图方式、表现手法上的区别一样大,而现在,共享就代表着我们要在这些方面都达到统一。”
江起舞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没有了药不灵,一直支撑着我的身体,让它正常运转的那套机制就崩溃了,所以,在整体上是我去向你靠近,是把我从油画重新构造成国画,而对于你来说,你需要向我靠近的只是一些细枝末节,只需要添几笔就够了。”
其中原理好像是弄明白了,但也没什么用,江起舞照样煎熬,只不过从煎熬得稀里糊涂,变成了煎熬得明明白白。
那段时期,大概是身体运转机制正处在混乱状态,她特别容易生病,头疼脑热什么的几乎就没停过,往往是今天这个病才好了,没过两天又染上了新的,抵抗力低到不行。
最要命的是,她还没法吃药,只能硬抗。
生病是这样,受伤也是这样,不说见血那种了,就是有个磕碰,那淤青也得好久才能消,从前这种外伤还是能敷个药的,但那段时期也不行了,用什么都不管用,甚至还会加重伤势。
整整熬了大半年,过渡期才算是真正过去。
期间祝余一直小心照顾,将她照顾得很好,因为不方便出门,她们就在来月镇生活,那里清静,还有个小院,适合休养。
但因为太过清静,江起舞有时也觉得无聊,祝余便教她画画,就在那个地下室里。谁知教了一段时间后,江起舞竟把她请出了画室,再也不让她进去。
“你总说这不对那不对的,我不乐意让你教了,你也不许进来看,等着吧,我要自己学,到时候惊艳你。”
祝余便也随她去了。
直到江起舞的身体彻底恢复正常,才邀请她参观画室,那时祝余才知道,原来江起舞,是在给她准备一个礼物。
满墙的礼物。
原先那些出自她手的,阴森诡异的画作都被撤下,都替换成了江起舞画的。
画里全是她们的未来。
说实话,画技难掩青涩,但不管过去多久,祝余依然觉得,那些是她见过最好的画,胜过无数名家。
并且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时江起舞对她说:“这些都是我梦到的画面,祝余,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的画拿下来,换成了我的,你不会怪我吧?”
她回答:“怎么会呢?”
“那就好。”江起舞抱住她,“我想用这些告诉你,曾经的一切痛苦,我会和你一起,用我们的未来,把它们全都覆盖掉。”
“嗯。”
她用力点着头,终于没忍住,流下了眼泪。
怀里是江起舞,墙上是期盼的未来,还有透过玻璃采光井洒进画室里的光,她仿佛拥有了世间的一切美好。
……
身处鱼子西营地,眼前是群峰耸立天边,加上今天只有一个安排,就是一睹日照金山的奇观,因而此时此地,无论空间还是时间,都宽阔得很,足以装下无限回忆。
什么都能成为勾起回忆的那个钩子,宋映是,听力也是。
祝余以一句“你还记得吗”起头,便将数年前的那段过渡期带到了这片旷野之上,像是把她们的故事说给这里的山,这里的风,这里的云。
江起舞接着祝余的回忆说道:“那些画你喜欢就好,画下它们,是当时的我为数不多的可以为你做的事,你照顾我的身体,我觉得你很辛苦,劳心劳力的,我也很想为你做些什么。”
“但是许多事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只能想着,那就照顾你的灵魂吧。”
周围突然轰动起来,祝余看向天边,云层已经散开,金光洒在了数十座雪峰之上。
但不及江起舞洒进她心里的那道光。
她吻上江起舞的唇畔,然后说:“谢谢你,你把我的灵魂照顾得很好,准确来说,是我们的灵魂。” ----
第103章 【03】
一路所见都是那么熟悉,特色如地标性建筑,常见如某品牌咖啡店,就连祝余正在开的这辆车,都让江起舞觉得恍惚。
伸出手,隔着车窗触摸这个熟悉又不熟悉的世界,她问祝余:“你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无意中闯进了这里,会不会认为这里是一个平行世界。”
祝余回答:“大概会吧,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了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江起舞顿住手上的动作。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佛不渡。
在她的过渡期结束后,祝余曾独自来过一次,回去后告诉她,磈氏实现了他的诺言。
“佛不渡还是存在,还是会在夜半完成对现实世界的复刻,影子也还是会被日光带到那里,还是一进入那里就变幻成了本体盛年时的模样。”
“这些都没有改变,但是,他们不会再突然进入全是恶的梦境,他们和你一样,有了属于自己的梦。”
“他们可以肆意生活,正常死去。”
然后又问她,想不想去见一见祝月明,毕竟,她也是当年那个祝余的一部分,既然她们俩现在什么都一样了,说不准她也能进入佛不渡。
江起舞自然说想。
可这时听到祝余说一模一样,她竟开始紧张起来,却又说不清这种紧张究竟来源于什么。
真正见到祝月明时,江起舞才觉出点其中缘由——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祝月明,她对祝月明的感觉复杂到让她无所适从。
怎么说呢,有点亲近,就像祝余说的,她毕竟也是当年那个祝余的一部分,却又是陌生的,她终究没有那些记忆。
但要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祝月明还长得跟祝余一模一样,于是在这亲近与陌生之间,又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当然,江起舞不至于分不出她们俩谁是谁,但就是觉得不太适应,觉得她们三个之间,怪怪的。
她和祝余,是同一灵魂的不同部分于千百年之后的再次相认。
祝余和祝月明,是朝夕相处之后,一个活成了另一个的模样。
那她和祝月明呢?
江起舞无法定义这种关系,也无法理清她对祝月明的情感。
她应该感谢,为她还是当年那个祝余的一部分时,祝月明给予的陪伴和帮助;
又好像有点羡慕,甚至于可以说是嫉妒,因祝月明与祝余的朝夕相处,并且还是以同一副面容,看见彼此,就像是看见自己,那该是怎样的一段关系,而她,缺失了那段时光;
可她心里知道,这种嫉妒是不应该的,于是又不可避免带上了点愧疚,同时也害怕着,这样的狭隘心思会被发现。
但她没想到,想要藏住自己心思的,不只是她。
无意中撞见祝月明看向祝余的缱绻眼神,只那一秒,江起舞就感受到了,她竟是在克制地爱着祝余的。
然后嫉妒如藤蔓一般疯长,与此同时,又莫名感到心疼。
祝月明意识到她发现了,于是支开了祝余,对她说:“你看出来了对不对?没错,我爱她。”
一上来就这么直白,江起舞是不知所措的,于是没有接话。
祝月明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说实话,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
江起舞心想,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原本就是,现在更是。
她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一分钟后,她觉得这个选择是对的,因为那时的她,不知如何面对的心情才是真正到达了顶峰,此时说这话,还为时尚早。
祝月明对她笑着,说的却是:“我爱的人,爱的是你,最初知道你的存在时,我嫉妒得要命。”
嫉妒么?可江起舞怎么觉得,她看过来的眼神,并没有嫉妒。
很快,江起舞就知晓了原因。
“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一切,一方面,我好像应该释然,因为你们的相爱理所应当得很,另一方面……”
“在这些破事发生之前,我大概就爱上祝余了,所以……所以,我又觉得……我爱的人,似乎也包括了你。”
“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没有那些记忆,所以对我有些亲近,但又不是特别亲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也许,是因为你看出来了我一直藏着的感情,也许,是因为这是我唯一一次可以亲口把自己的感情告诉祝余的机会,当然,我指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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