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能看出乔禾和乔谷是两兄妹呢,大概就是他们一起闷头吃饭的时候吧。 房间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只有何老先生偶尔招呼阿姨夹兄妹俩爱吃的菜给他们。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这要是放在岑家,矛盾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要么轻松愉快,要么剑拔弩张,岑亚还真是不习惯在这样氛围中吃饭,她怕胃疼,于是她开口了。 尝试缓解气氛的岑亚,第一句话就踢到了铁板。 “小乔姐小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 乔禾愣了愣,“什么样?” 岑亚开始学乔禾的动作,小松鼠一样,一小口一小口,会嚼很久才下咽。 岑亚的样子甚至比乔禾还要可爱些,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逗乐了大家,除了……乔谷。 乔谷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和乔禾不是一起长大的,乔禾小时候被何老先生接走了,而他作为乔家的长子,被要求必须留在乔家。 那真是一段让人永远不想回忆的往事,他和乔禾之间这一生怕是都要隔着那一段空白的岁月。 乔谷沉默了。 岑亚立马反应过来,她似乎起了一个不算好的话题,不过岑亚不动声色之下,将话题带到了小时候的趣事。 她对着何老先生道,“外公您说,小乔姐小时候是不是也像个小学究,梳两个小羊角辫,穿着小裙子、小皮鞋,再带这个小袖标,从小在学校就管小朋友们的风纪,让别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那种。” 岑亚光说还不算,还要有模有样学着自己脑海中想象出来乔禾小时候的样子,小辫子,小裙子,还有教育其他小朋友要好好学习时候的小样子。 乔禾直接被她这番模仿给气笑了。 “怎么,你这是跟外公抱怨我管着你了?” 岑亚才不承认呢,她一手挽着外公,一边问道,“外公,您说,您说是不是这样。” 何老先生早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人老了,垂垂暮年,早就将一切、甚至生死都看得淡了,但岑亚的热情与开朗,总是能够让原本冰冷的房间,瞬间暖和起来。 何老先生笑吟吟道,“虽不全中,但也差得不多。” 这就是站在岑亚一边了。乔禾不服,也挽着自家外公的胳膊。 “您这是偏听偏信。”乔禾道。 岑亚反驳,“才不是呢,是因为我说的有理。” 何老先生被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挽着,心里总算是有了老来儿孙绕膝的幸福感,他回想着从前事,慢悠悠讲道,“乔禾丫头从小就乖巧,就连吃冰激凌吃不下了,也都是乖乖地递过来对我说:爷爷,我已经吃过了。” 想象着小时候乔禾懂事的样子,岑亚不经意间流露出笑容。 岑亚笑了。乔谷也笑了。 何老先生的讲述很是具体,那小女孩的样子跃然于眼前。 其他人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乔谷身上。 不知不觉间,岑亚的插科打诨似乎将在场的所有人结为了一体。 他们终于看上去像是一家人,可他们本就是一家人啊。 晚餐早已进入尾声,忽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原本淡然的乔谷有些无措。 “外公,公司那边还有点事情。”乔谷道。 大家都知道,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个借口,但何老先生点点头。 “我明白,你虽然年轻,但也不要太劳累。”何老先生嘱咐道。 乔谷笑笑,“您放心,我都知道的。” 何老先生拍了拍乔禾的手,对她说道,“去,送送你哥哥。” 乔禾虽然有些意外,但她没有拒绝。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后,默契地谁也没有开口,只是一同起身准备出门。 岑亚怕乔禾和乔谷独处时尴尬,她敢对天发誓,这对兄妹大概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这样突然将两个人凑在一起,怕是拔苗助长,无助于改善他们的关系。 “小乔姐,我跟你一起。”岑亚刚站起身,却被何老先生一把按下。 “吴妈,可以收拾了。”何老先生叫来平日里照顾他的阿姨,示意对方将餐厅整理好,他自己则看着岑亚笑笑,“亚亚,你推我去书房。” 岑亚看着乔禾和乔谷离开餐厅。 那是乔禾的亲哥哥,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一颗心就完整得都在乔禾身上了。 何老先生侧过身子去看岑亚,“我们也走吧。” “好。”岑亚回道。 大概是因为何老先生腿脚不方便,何家郊区的别墅留给了乔禾的舅舅们,何老先生除了疗养院,其他时间更爱住在这件高级公寓里。 老人家其实行动自如,除了日常起居由专门聘请的阿姨打理,其他事情他都可以亲力亲为。 自己回书房这种小事,何老先生根本不需要别人帮手。 何老先生的书房和自家爷爷的很不相同。 虽然都是老人家最偏爱的实木色,可明显眼前这一间色调更浅,看着也更亲和。 “好啦。”何老先生叫停。 岑亚松开扶手,找了窗边的位置朝着外面打量。 窗外是无尽的夜色,路边有暗淡昏黄的灯光,可惜楼层着实高了些,任岑亚如何费力分辨,她也仍旧看不清行色匆匆的路人中,哪一个是她的乔禾。
第25章 何老先生将岑亚的举动看在眼里,他也不问,不打扰,只等岑亚自己收回目光,这才含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啊?” 岑亚没脾气了,“我以为是您有话想说。” 在对方柔和镇定的目光之下,岑亚先投降了。 “好吧,我承认,我真的有好多事情想问。”岑亚道。 何老先生转动轮椅,也来到窗前,他和岑亚,一坐一站,看到的风景自然截然相同。 他望着天边被乌云半遮掩住的那轮圆月,低声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岑亚目光望向远方,“我爷爷有两个孩子,我父亲和小叔的关系就很好,我和岑元虽然是堂姐弟,不是同父同母,但我们感情其实很好,我想亲生手足也不过如此。乔禾和乔大哥……他们是亲兄妹,我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是现在这样的关系。” 了解乔家,认识乔家兄妹的所有人,都会带着这样的疑问,不仅仅是外人,就连何老先生每每深夜都会自省,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一声长叹,何老先生缓缓开口,“这件事本不该由我来告诉你,但我不知道还能陪我家那傻丫头多久,不如所幸就告诉你。” 岑亚静静听着。 “你应该也了解过乔家。” 这一点没必要隐瞒,岑亚点点头,她确实私下了解过乔禾的情况。 “那你应该知道乔禾的母亲在生下她不久后就去世了。” 岑亚又点点头,她略做迟疑后开口道,“我听说过一些传闻。” 命硬,克母…… 这些话曾经像烙印一样追随乔禾的整个童年。 何老先生的手握在轮椅的扶手上微微颤抖,“她那时候还那么小,连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都还不太清楚。” 回忆如洪水猛兽,何老先生至今还清晰记得年幼的乔禾拉着自己的手,问他母亲是不是因为她才会死。 所以她才会那么安静,所以她才会那么懂事,很长一段时间里乔禾都背负着一种罪恶感,她觉得她的降生给他人带来了许多麻烦,其中就包括她的哥哥乔谷,毕竟很多人都说是乔禾害她哥哥失去了母亲。 岑亚听何老先生提起过去的诸多细节后,怒不可遏,“其他人这么想,乔大哥也这么想?” 提到乔谷,何老先生的神情又暗淡了几分。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知道乔谷那孩子在想些什么了。他母亲的离开,给了他很大的刺激。” 岑亚愤愤不平,“乔禾也失去了母亲,乔大哥这样做只是又让乔禾失去了兄长!” 何老先生看着义愤填膺的岑亚,苦涩地笑笑,“丫头,你不明白。” “我……”岑亚还想继续争辩两句,就听何老先生紧接着说下去。 “我的女儿,他们的母亲,并不是死于生产后的急症。”何老先生再也难掩悲痛,他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她……她是z杀的,就在乔谷的面前,他那时候才多大啊。” 岑亚说不出话来,她现在满脑子想得就只有四个字:产后抑郁。乔禾的哥哥比乔禾大五岁,乔母去世的时候,乔谷也不过才是五六岁的孩童,这样年纪的孩子,目睹这样残忍又绝望的一幕……怕是那些场景会成为经年累月的噩梦,日日侵袭而来。 “起初原本也没有那么多事,两个孩子都养在乔家,可是后来……” 可是后来新人进门,原配夫人留下的两个奶娃娃自然就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锥人心刺人骨的谣言,从来都是别有用心之人有意为之,可恨的是偏偏就有那些蠢才愿意听信,从而变成这些人伤害他人的利器和帮凶。 “如果不是乔禾丫头问到我面前,我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竟然有人跑到孩子的面前说这些恶毒的话,不仅是乔家,就连我自己家里也尽是些蠢货。”何老先生说到此处,怒不可遏,他很用力地拍了两下扶手。 岑亚知道的,何老先生的病最忌动怒,她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将对方满是褶皱和青筋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您别生气。” “我女儿的死因没有对外公开过,知道的人就只有他们的父亲,乔谷,还有我,就连乔禾自己都不知道,最初只是不想别人议论,刺激到两个孩子,谁知道不清楚内情的人开始受人挑唆胡乱猜测,说是乔禾命硬,克了她母亲的气数,这些话每一次被提起,就仿佛一次次往他们兄妹之间撒盐。” 何老爷子又是一声叹息,“是我提出要把两个孩子接到我身边来,可乔家不同意,说乔谷是乔家的长子,不能由外姓人扶养,最终只让我带走了乔禾。” 何老先生还记得自己最初带走乔禾的时候,乔谷才不到自己腰那么高,抬手也只能够到被自己抱在怀里乔禾的裤脚,他就那么牵了一路,一直到乔家不允许他再送了,他才松开。 何老先生知道,乔谷不想留在那里,可他直到自己带着妹妹坐上车,也没有吐露半个字。 车缓缓开走,那是何老先生这辈子最后一次看乔谷流泪。 此后,乔禾在他的身边长大,而乔谷,他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他,这还是因为那时的乔家无法脱离何家这棵大树,可即使这样,何老先生还是能够发现乔谷身上发生的变化。 乔谷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淡,他在同龄孩子中那样出挑,可他周身总有挥之不去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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