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她的脖子上栓了一根绳,她从容地牵动,她就不由自主地向她走来。 就像现在这样。 周烟浅还在问:“我说我爱你了,你怎么不说你也爱我?” 她语气娇俏,将手臂搭在连晚的脖子上,使了点力气圈住。她又在牵那根绳子,那份从始至终的从容又回到她身上来,仿佛爱不爱这个问题只让她恍惚了那么一会,谈论感情对她来说也太轻松,可连晚毫无经验,只会凭着那份由她而来的欲.望隐忍地叫嚣,这都还不够。 不够…不够…连晚蒙上她的眼睛,感觉到周烟浅的睫毛扫过她的掌心,很痒,像小动物无意识的舔吻,她在这样的吻里头有些恍惚,像是重新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再经历了一遍,欲.望,爱,绳索,还有掌心里女人微微翕动的眼睫。 最后,她把手放下来,任凭周烟浅抱着她,靠到周烟浅的肩膀上去。 幽静的香气,春风化雨似的残留在她的一绺发尾上。 连晚沉默着不说话,只靠在她的肩头,动作却很亲近,难得的亲近。周烟浅稍微安心,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伸手摸摸她的脸,在她下巴逗狗似的挠了两下:“乖哦。姐姐喜欢你的。” 被周烟浅哄着的感觉很好。从第一次见的时候连晚就发现了。 她的心头因为这一句话涌上来一阵暖意,一直以来憋着的一口气忽然消了。这温度那样分明,或许来自于周烟浅的体温,或许来自于她的满足,这些都很好。 女人的手臂仍然坚定而温柔地圈住她的脖颈,她给予她一个满怀而赤.裸的拥抱。 连晚直直看着她,看到周烟浅也开始琢磨不清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眼前的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沉默寡言,从高中毕业后就自己生活的人,跟周烟浅的经历完全相反。她打听过她的很多事,却还是没办法完全在和她的相处中占据上风,知己并不知彼,反过来也一样,连晚其实并不完全跟她的想象相同,周烟浅却觉得满足。 爱上连晚的心思那么简单,她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想要靠近她。每个现代人的身上都有一把锁,周烟浅本想回到这个镇上把锁卸掉,但现在这锁从里头自己开了。 臭狗。周烟浅在心里想。 她轻轻地揉着她的后脑勺,让连晚直起身子来,一面对面,连晚的耳根又烧起来,周烟浅喜欢看她强撑着镇定靠近自己的模样,她凑上前,想亲她一口,又想到之前她的沉默,只皱着鼻子极轻地咬了一下她的嘴唇。 连晚一愣,睁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你很讨厌。”周烟浅光明正大地指控,“我什么都说了,什么都做了,都告诉你了,你还跟锯嘴葫芦似的,嘴巴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她拧住她的脸:“这么傻,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也就只有我肯要。” 连晚抿着嘴唇,听见她还在说:“你要是再不乖一点,就没饭吃。” 女人语气娇嗔,其实没有在怪她。 连晚一直都知道的。 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 她的手掌贴着周烟浅赤.裸的背脊,蝴蝶骨展翅欲飞,却困在她怀里。 周烟浅不说话了,只用起伏的呼吸静静地贴着她,浴室里的水不再流淌了,她的心却在流淌。 “我会的。”连晚带着一点点鼻音,小声地说,“我会乖……我会爱你的。” “好嘛。”周烟浅说,她感觉到她们都渐渐地变得生动起来,“我接受了——那你帮我穿衣服好不好?” 第36章 chapter 36 连晚帮周烟浅穿上了一条纯白色的棉布睡裙,小吊带,平直的裙摆垂到膝盖以下,没有额外的收腰设计,很旧的款式,但周烟浅搂着她的脖子,说是在镇东的裁缝铺新做的。 那家店是镇上仅剩的几家裁缝店之一,网络购物兴起之后,就很少有人再去这种工期长的店铺做衣服了,连晚偶尔会路过,能看见以往店里高高堆着的布料山不见了,后头的裁缝机光明正大地露出来,不再神秘,边上坐着店主,低着头,在补纽扣或者订拉链。 她嗯了一声。有点好奇周烟浅是什么时候去的,怎么去的,但嘴上没说,只环过她的腰,帮她把湿漉漉的头发拢起来。 熟悉的洗发水香气从毛巾里争先恐后地溢出来,这次却近在咫尺,连晚低着头,耐心地擦拭那些滴着水的发尾,她还是第一次帮人这样做,手臂有些僵硬,也不敢用劲儿。 但周烟浅就靠在她的怀里。她赤.裸的肩头紧紧贴着她的锁骨,吊带宽松地挂在那儿,跟她眼角眉梢残留着的春.情一起,像她身上的一个装饰品。她一句话也没说,变得像小女孩那样安静,任由她摆弄着——连晚想到这一点,有些不习惯,又有些赧然。 她垂着眼睛,没办法否认因为这样的周烟浅从她心底里升腾起的那些隐秘的开心。 深夜十一点,她们坐在餐桌前吃迟来的晚餐。 温过的熟食尝起来格外软烂,口感稍逊,却有种特别的热乎气儿。跟连晚自己煮挂面或是青菜汤的感受孑然不同,她们两个人吃三碟菜,正对着的两副碗筷。 “多吃点。”周烟浅贴心地说。 她给她夹菜,还是很自如的模样,面上不显,悄悄在桌子底下伸长了腿蹭对面的脚腕,连咀嚼也慢条斯理。 连晚总觉得她喉咙太细,一口饭要分好几次吞。 毕竟是那么细的脖子,一只手就能握得住。 她垂下眼,掩饰般地往嘴里填了一大口饭。 忍耐饥饿过后的食物落进肚腹时,总能让人升起触摸到生活尽头的错觉。 这份熟悉的错觉日复一日,似乎永远都会延续下去。 可这一顿饭又过得好快,好像连晚低下头又抬起头,这顿饭就快要结束了。 “碗给我吧。”周烟浅站起身,她伸手把连晚手里的碗筷拿过去。 抬头望过来,愣了愣,指指旁边的洗手间:“怎么又流这么多汗,有那么热吗……去洗洗脸——里头有毛巾,挂好了,你随便挑一条。” 连晚后知后觉地摸下巴,垂眼:“嗯。” 毛巾当然只有两条,都是粉红色的。 上面是些很老式的、机绣的图案,一条绣着鸳鸯戏水,一条绣着山寺桃花始盛开。 连晚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熟悉的脸,熟悉的头发,汗一路淌到耳畔的触感也那么熟悉,额头,鼻尖,被清水一泼,满脸蒸腾的热气。 头发耷拉着,看起来有点狼狈。 她从小就是爱出汗的体质,越长大越严重,一开始被奶奶忧心是体虚,喝了一暑假的中药也没调理好,后来家里没人管她了,出汗也成了日常生活里司空见惯的事情,干她们这一行的,长途的出门在外,连洗洗衣服都是奢侈,短途的就更不用说,镇上分工不规范,出一趟活回家,洗把脸,指缝里都是淌下来的脏水,那是在工厂里帮着卸货沾上的灰尘。 爱流汗算得了什么大事。 可偏偏连晚抓着那条绣了鸳鸯的粉色毛巾,久违地感到了羞窘的滋味。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那些汗和水珠似乎要把她变成一只被雨淋湿的,湿漉漉的败犬。 她是没有办法不流汗的。 明天要去家具厂,还要去县里帮忙装卸,也许到晚上也还回不来,更远的日子里,在燥热的夜风里流着汗寒暄,递烟,跑动,已经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工作内容了。 教她学车的师傅早就跟她说过:“干这一行想赚钱,要吃苦,也要耐得住。” 连晚不怕吃苦,可是好像没能耐得住。 周烟浅勾一勾手指头,她就愣头愣脑地跟过去。 就像现在,她捧着这条毛巾,珍惜地洗了又洗。 从洗手间出去,隔着木制的玄关,一眼就能望见厨房里的光景。 周烟浅背对着她,在洗那一池子碗筷,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絮絮地跟她说着什么。 似乎没有过这样的场景,连晚伫立在原地,束手束脚地怔了好一会,才慢慢走过去。 说不上来要做些什么,可是想象中无数个家的雏形,却和眼前的一幕有些奇异的违和感。 等到连晚从背后轻轻揽住她时,才明白那些违和感来源于何处。 周烟浅不是她的妻子,她只算是触碰过她的身.体,如何能跟她投身于红尘。 “怎么了?” 可是碗筷碰撞的水流声里,女人的后颈温热,声音很轻很轻,落入周围还没有散开的饭香,含着化不开的温柔。 “等急了吗?你自己先坐会。” “不是……”连晚的下巴抵着她的肩头,有些词穷地顿了一下,才小声说:“…辛苦你了。” 说这样的话,可以成为一家人吗? “怎么忽然这么乖。”她偏头看过来,唇边弯着的笑意还没有散去,连晚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周烟浅,温和的,不张扬的,收敛了花瓣的花骨朵,似乎变得高洁起来,“把脸洗干净了?” 她偏头,作势要蹭:“我检查一下。” 连晚低下头,贴了贴她的侧脸,凉凉的,还有一点洗洁精的柠檬味儿。 她也问:“干净了吗?” 回答她的是从鼻子里溢出来的一声哼笑。 周烟浅重新低头冲洗着手里的碗,揶揄地笑了笑:“不知道,你脸好烫。” 连晚沉默着抿唇,没再说话。 她陪着她洗完了碗,又等她做完睡前一系列繁复的护肤程序,周烟浅把床头灯关掉,在黑暗中半低着头吻她。 唇舌炽热,呼吸声起起伏伏,像是被她拉着沉入水底。 午夜的居民区格外安静,一丝声响也无。 她们做.了第二回,连晚又流了满脸的汗,从鼻梁滑下来,被周烟浅抹开了。 “我去洗一洗。”连晚说。 可是被褥里的女人摇着头,捧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把她抱进柔软的胸.脯里。 “不要去了,这样就好。”周烟浅叹息般地喃喃,声音越来越轻,她似乎是真的累了,手臂却还紧紧搂着连晚的腰。 说着说着,又用下巴轻轻点了点她的头顶。 “抱着我…” 女人的胸.口是一捧温热的云,静静的,仿佛酝酿着多少深邃的风云。那么当连晚的眼泪无声息涌出来的时候,就像是雨回到了故乡。 第37章 chapter 37 天快要亮的时候,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沙沙的雨声叩在窗棂,隔着厚重的窗帘,总有种舒缓的催眠感。 可连晚很早就醒了。 被褥柔软得惊人,她侧躺着,安静地听着雨声,在耳边淅淅沥沥,像一串滴滴答答的珠子,把时间牵引得无穷无尽。慢慢地,天蒙蒙亮了,室内的一切都显出模糊的轮廓,这是陌生的房间,开了空调,干爽怡人,床头柜上放着熄灭的香薰,空气中满是混杂的甜蜜香气,女人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间,分明是很温存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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