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魏学同是好看的。 姚子佩听说清点丝绒发过最私人的照片是自己的影子后,曾不无讥讽地对乔栗子说:“没露过脸你也敢喜欢?如果脸好看为什么不露?” 但如果魏学同就是清点丝绒,凭她的漂亮风趣,以及显露出的优越背景与能力,恐怕姚子佩也无从挑剔。 扮演乔栗子幻想中的形象,都可以说是本色出演。 况且又有那张照片为证。绝对是同一个房间,不可能认错。 如果蒋诚实说,经调查,那幅画是由一名魏姓女士订购,她觉得自己都不会惊讶。 没有什么比谜底更好。
第十六章 那天后面的时间,乔栗子都是恍惚的。走着路左膝撞到器材上,把沈从容吓了一跳,她都没觉到疼。 乔栗子闭上眼,和清点丝绒的一行行聊天记录后面,那张模糊、虚幻、倍受想象的脸,似乎正在和魏学同的面容重合。 那些滚动的字句中,乔栗子说,“愁绪满杯”,她说,“我喝。” 乔栗子说,“我竟然二十岁了”,她说,“不可思议,人生已经过了十分之一了。” 乔栗子说,“不许生气”,她说,“你可以随便气我。我生你的气算我输。” 为什么对方的话能这么剧烈地洞穿她,并且过去很久还在持续不断地洞穿她,连乔栗子自己都很难理解。 因为,虽然她对她讲过许多动听的话,但那什么也说明不了——乔栗子不是怀疑那些话的诚恳,她相信彼时彼地,自己感受到的都是真的——尽管也可能是转瞬即逝的。 或许也真的有喜欢,悸动,迷恋,足够令人讲出一些蜜糖似的语言,甚至交换一个樱桃味的吻。清浅的,便利的,不必冒着被拒绝的风险。至于为此纵身一跃,将自己置于爱的脆弱与锋利中,与人分担面包和命运,都是另一回事了。 她咽下了那么多句追问,挥霍了那么多自由,经受了那么多自我建设与拉扯……午夜梦醒都在打开灯思考爱情与友情的边界,以及“我们是不是喜欢对方,哪种喜欢”之类的俗气问题。想象清点丝绒,几乎把她想象得不成样子。 今天见到魏学同,她差点以为自己得到答案了:她喜欢魏学同,但她更喜欢自己想象中的清点丝绒——她喜欢的清点丝绒是一个幻象。 因为触碰一个具体的人而失去完美的幻想对象,乔栗子一瞬间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但她到底是慢慢收拾起了心情,还在魏学同走后,向沈从容道:“你和魏学同从小就一起玩了哦?” 沈从容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她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沈从容态度也不冷不热的:“就普通小孩。” 乔栗子觉出对方没什么兴致,换作别的人别的事,她早就不再说了。 但她今天心情本来就浮动不安,还是又问了一句:“你不觉得她很有趣吗?” 沈从容说:“就那样。” 乔栗子不说话了。 沈从容突然又说:“一直打听她,不会是喜欢上魏学同了吧?” 乔栗子不知怎么,被对方搞的几乎有点恼火了,她说:“前辈这个反应,难道是因为喜欢她?” 她说这话,纯粹是出于一种应激性的自我保护,并没什么特殊意义。 “喜欢她?”沈从容却像听到什么不好笑的笑话,“她现在的男朋友还是通过我认识的呢。” 一时间,乔栗子有种置身水底的感觉。 坠落感。轻微的眩晕。知觉在变得麻木。世界向后退去,把她留在原地,呼吸困难。 沈从容见她面色不好,拧起眉道:“你没事吧,乔乔?” 乔栗子似没听到,眼神失焦地立在原地。 “低血糖犯了?”沈从容说着要去扶她,怕她难受,“我包里有带巧克力。” 乔栗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没事。” 话一出口,空气都静了。沈从容一怔,收回了手。 乔栗子回过神,觉得场面还能挽救一下,于是她说:“谢谢。” “……” 沈从容倒不至于真的觉得,乔栗子是对魏学同一见钟情了,并因得知她已有男友这一噩耗而失魂落魄。 她是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有点后悔方才用那种语气跟乔栗子讲话,但又不止于此。 晚上和魏学同聊天的时候,沈从容进行了深刻反省。 清点丝绒:人,不能讲自己的朋友不好。 魏学同立刻警觉起来:你跟乔乔讲我什么了?你把我六年级创作的诗念给她听了?为了讨女朋友的欢心真是不择手段啊你! 清点丝绒:我没有。我只是暗示你可能对她有不轨之心,让她小心点你。 有故事的魏同学:我对你才有不轨之心—— 有故事的魏同学:我想揍你! 沈从容顾自往下说道:乔乔好像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有故事的魏同学:从容,我一直觉得你挺牛的,就是大神的那种。怎么谈起恋爱来这么迷了? 清点丝绒:……我还没谈上呢。 有故事的魏同学:换你你敢跟一个讲朋友坏话的人做朋友吗? 被魏学同教导世事洞明的学问,沈从容不敢相信自己也有今天。 她想申辩自己并非不懂里面的种种策略,只是有些时刻管不了那么多了。 但她只是说:我以后不这样了。 乔栗子在自己房间,捧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脱脂牛奶。 她晚饭没吃几口,下班的时候沈从容问要不要一起吃宵夜,她也拒绝了。 当时是因为整个人都不太自然,尤其不知道要怎么和沈从容相处。想回去随便找什么应付着吃点。 打开冰箱看到之前调好的沙拉,里面牛肉颜色深红,可以看到细密分布的脂肪纹理。乔栗子浸在冰箱前的冷黄灯光里,盯着看了很久,只觉胃里像上过发条似的,紧得快要痉挛,一点食欲都没有。 连带也不再理解此前期待享用它的自己。再站一会,可能对食物的存在意义都会产生质疑。 最后什么也没吃。房间里有个小的吧台,她只穿一件雪青色丝绸吊带,坐在皮面的高脚椅上,手臂贴着黑云母石台。从里到外的冷。 又提不起劲去拿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明明在人前还能维持若无其事,到自己一个人就完全没办法。沈从容,清点丝绒,魏学同,男朋友,女朋友……思路像鬼打墙一样,绕着这几个词,走不出去。 勉强打起精神,就着冰的牛奶吞了几片维生素,还被呛到,咳得想吐。 连自己都嫌狼狈。那片乌云又向她聚拢了,心脏跳得很快。痛苦像刀刃,悬停在变得极其敏感的皮肤表层,危险地刮过去,刮过来。 她拿过手机拔一个号码,对面接通了,却不说话,她也没说话。 僵持了大概有半分钟,那边忍不住了,开口道:“乔乔?” 乔栗子又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说:“那张画的事情不用问了。” 蒋诚实说:“你声音怎么了?” 乔栗子仰面倒在床上,一手拿手机,另一手挡在眼前,很怕被灯光刺到似的:“没有。” 蒋诚实小心地说:“怎么又不要问了,你自己有线索了……?” 乔栗子说:“没有,不想知道了。” “发生什么了乔乔?”蒋诚实说,“小云说他那边应该能打听到的,你……” “我不要,不管是谁,我不想要了。”乔栗子打断她,“我当时真的想知道,恨不得什么都查得一清二楚。但我现在不想了,千万别让我知道。” 幻灭也是我自找的,她想,不是这个人也会是别人,不是这处也会是别处。这就是爱一个幻影的下场。人终有一死,但不要在今天,最好也不是明天。 挂掉电话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身体里没有力气,只有一种求救的渴望。 她想去洗澡,又有点不敢。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恐惧了,但那个梦魇般的场景又在朝她围绕过来。 ——她母亲的那间浴室,她再也没有踏进过一步,然而也再没能摆脱掉它。 那时她还没有认识清点丝绒,也不曾在聚光灯与大众的视线下活动,只是被缚在母亲自杀的现实中,还在不能控制地将这一现实翻来覆去地想。 想到母亲,最折磨乔栗子的,不是去想“她为什么选择了死”,或是“她是不是经受了没办法消解的痛苦”,而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不是给我的报复?” 每天这么想,想一辈子也想不明白。想得整个人空空荡荡,耗成一具浑浑噩噩的壳。 倒是适合做偶像,可以用来盛放许多热烈爱意和缤纷幻觉。 但也渐渐发现,与清点丝绒产生的共鸣与联结,更能支撑和充实她的心灵。她是她堕向深渊时抓住的绳索,并以自己恒久的温柔坚定将她一点一点拉了上来。 如今乔栗子意识到,救她的不是一段绳索,而是存在于绳索另一端的人。真实的,客观的,有着自由意志的。 但是现在,绳索岌岌可危,两端的人都在动摇。深渊开始重新追赶她。 就这种状态,乔栗子自己都担心完成不好工作,第二天拍戏居然还被陈导演夸,说她的表现“有戏剧性”、“有张力”。 ……果然搞艺术就要从自身的痛苦和极端体验中汲取养分么,乔栗子自嘲地想。 但她觉得自己真的变强了。泰山崩于内心而色不变的那种。候场时沈从容找她聊天,问她昨天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她都可以自如地点头应对。 沈从容又说:“今天好点了没有?” 乔栗子又点头。 沈从容似是踌躇了一下,开口道:“昨天,魏学同……你也知道了,她是你的粉丝,而且她对你的喜爱是完全正当和光明磊落的。我之前不该那么说她。” 乔栗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沈从容继续道:“我真的很喜欢她,她人又好,热心又有趣,小时候也很可爱——我和她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所以能作证。我昨天语气不好,你别介意。” 乔栗子说:“我知道了。”
第十七章 沈从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罪乔栗子了。但她确是对她疏远许多。无论线上还是线下。 先是和她讲话变得极其敷衍,讨论工作内容也还罢了,聊起拍戏之外的事情,沈从容都怀疑乔栗子在玩一个名叫“看谁能先用最少的字数结束对话”的游戏了。 例如:沈从容:“你手腕怎么了,有蚊子咬你吗?” 乔栗子:“好像是。” 沈从容:“我这有防蚊贴,等下拿给你吧。小猫图案的。” 乔栗子:“……不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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