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此处,这个杀生门大弟子双目中闪过一丝崇敬:“她已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修士,纵横天下,无人敢称其左右。便也没什么大不了。” 燕徽柔若有所思。 而杀生门昂贵的何止一片枫林。整一大座浮在云端的仙舟上,哪怕最偏的地方也不过稍微清简了些。愈发靠近主殿,周遭的景致便愈发精巧奢华起来。 待她绕过主殿后的小路时,燕徽柔低头看路,石阶已经不再是石阶,全变成了白玉造的,如羊脂般细腻,让人有些不敢踩上去。 “明月轩?” “嗯,到了。” 燕徽柔将门推开,这里宽敞得很,明净雅亮,如主殿前一般,种了些桂花树,枝叶也修剪得很得体,柔柔细细的香扑了满鼻。院内似乎还有温泉,正腾起袅袅的雾。 她一时愣住。 闻弦音道:“希望燕姑娘喜欢。我这边还调了一个杂役弟子过来,平日照顾你生活起居。碧落?” 院内走来一位绿衣女孩,她年纪生得不大,估摸才十四五岁左右,下巴圆圆的,眼睛活像水杏子。 一见燕徽柔,碧落便眯了眼,乖巧地喊道:“燕姑娘好。” 燕徽柔回过神,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点怪怪的。活像是……刚从冷宫里被释放出来的嫔妃,因为得到了圣上的复宠而一飞冲天。 闻弦音听从门主的指令,还提前安排了专人来照顾,不像是一时兴起的好意。 那么她搬到这里来——是江袭黛的意思吗? 闻弦音走后,碧落走上前来,解开她身上搭着的一件披风:“我啊,久仰燕姑娘大名。今天门主生了气,竟没舍得重罚你,多么稀奇的事。” 燕徽柔问:“你们门主住在哪里?” “那可巧了。”碧落冲她挤挤眼:“离这儿不远。她日常在琼华殿,往那后花园瞧便能一眼看到明月轩。” 燕徽柔正欲说话,站在院中往前一望。 她的目光穿过了别院中疏密桂花枝叶,抛得远远地,直照到了朱红色的主殿窗边。 那里窗子敞开着,有一个侧影。乌发压着红裳,对比尤出姝丽。一缕青丝被执起,女人手里拿着一把玉梳,正将那缕头发薅顺。 江袭黛专注地梳着,眼睫毛微微翘起,显得没那么气势凛人,反而认真到有些惹人爱怜。 果然是不远。 “碧落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地方呢……燕姑娘,你还喜欢这里吗?那我帮你把行李先拿进去咯?”一旁那个小丫头的声音掩盖不住雀跃,没了闻弦音压着就要飞起来。 燕徽柔浅浅一笑,目光没有挪动,盯着那楼阁窗后的红衣美人。 自己确实还挺喜欢这个别院的。 她伸出手指,抵在唇前:“嘘。”再吵下去,她们门主可能要发现了。 碧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顺着目光看过去,找了找,最终定在一个点上,顿时惊得一跳,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真能立马看到门主啊——” 指缝中,一声惊叹漏出。碧落的声音变了个调子。 “咣”地一声,有何重物落在了地板上。 燕徽柔看着江袭黛手里的梳子掉了,她半截手臂肘在窗边,扭头过来时正好遇见了自己的目光。 美人眉梢微蹙,幽幽地上下扫了她一遍。 目光向上扫得矜傲,向下落得冷淡,似乎是在思索为什么燕徽柔会在此处。 燕徽柔坦然地接受着她的审视,友好地弯了弯眼睛。 江袭黛把缠在手指上的青丝放开,“啪”地一声关了窗。 燕徽柔抬起眉梢,神情略微有些无辜。 “呼。”碧落在旁边打了个冷颤:“怎么感觉门主的眼神凉飕飕的。” “意外地有些可爱呢。” 碧落一惊。 只见燕姑娘掩上唇,眉眼弯弯:“抱歉。我觉得你们门主,好像一只被打扰了理毛雅兴的小猫。” “……啊?”碧落惊讶至极。 燕姑娘口中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只不过拼在一起就显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碧落往那窗子看了一眼,暗想着,门主应该没听到吧? 江袭黛关上窗,她大抵知道闻弦音最近又多事了。不知道是会错了什么意思,竟然把燕徽柔搬到如此之近的地方。 她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活像是犯了八百年风湿累积的老寒腿。也不知道这淤伤是会自己好,还是得燕徽柔好了她才能好。 只是江门主心中有怨也无处怪罪,只能闷着消化。 毕竟燕徽柔是她自己罚的。 这些日子唯一的好事,算是困顿了多年的瓶颈有所松动——拜系统所赐。 江袭黛靠在窗边,开始思忖自己脑中喋喋不休的这个玩意。 系统。 不知来路。她无法摆脱,只好尝试着顺着它的话去验证,但系统的实力似乎深不可测。 修仙乃是逆天而行,而系统却能绕过天道的眼睛给自己堂而皇之地输送修为,轻而易举地迈过瓶颈。 这说明它的位格是在天道之上。是江袭黛干涉不了的东西。 至于它口里的那些胡话,天天嚷嚷着什么“女主”“小说”,这些日子,江袭黛艰难地理解了一下,大抵理解为类似于传说中“天书”一样的东西,可以凭借系统之眼看到每个人命运的终点。 对于此等昭示,江袭黛只是放在心上,倒也不觉得有多难以接受,或是有多可惧。 她这一生遇到的威胁数不胜数,也不差这一件事。 既然知晓了威胁,同样证明是转机的开端,最后赢的是谁倒也未必。 譬如—— 江袭黛手里拎着乾坤袋的绳子,不动声色地把它收到掌心。 这法宝拿去洗过,又被底下的弟子,重新淬炼了一遍。 只不过哪怕洗去了一些灰尘,看起来却还是平平无奇。依“系统”所言中的功效,也没有显现过。 “怎么用的?” 脑中声音发出一些滋滋声。 【宿主,这是男主的金手指。】 还是不大懂何为金手指,江袭黛若有所思一会儿,随后她起身,下了琼华殿的阁楼。 杀生门底下并非空心,也不全部是实心。 一间石室内,昏暗的烛火拖长了来人的影子。 守在两边的弟子微微躬下身:“门主。” “那个小子怎么样了。还活着么。” 江袭黛负手而立,指尖在背后勾着乾坤袋的绳子。 “回门主的话,还活着。”弟子道:“闻师姐将他关押到了此处,并未有更多的交代。” 是么? 要是真死了多好,不过估计自个又得穿越回去。 江袭黛没说什么,往石室深处走去。 毕竟吩咐别人去杀人这种法子,她在燕徽柔身上已经用过,并不奏效。 何况,还有个系统拦着。 她的脚步声响在冰冷的地下石室里,空空荡荡地,更添一分冷肃。 一间牢房内,角落里,李星河蜷缩成一团,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四周很安静,他只能听到脚步声,伴随着自己虚弱的喘息。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愈发近了,在某一个距离打止。 “你们揽月阁的阁主,还真是什么垃圾都往门内捡。” 这道声音淡淡的。 李星河心头一震,清醒了些许,猛然往上看去。 黑暗中静静立着一个暗红色的身影。 那女人瞧着他草木皆兵的举动,又微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让李星河毛骨悚然,他不自觉想到白天的遭遇,浑身再次不可遏制地发起颤来。 “好了。小子。” 江袭黛抬起手,掌心轻轻一松,乾坤袋落下来些许,正掉在李星河的眼前。 “这个法器有何作用。一五一十,告诉本座。” “……”李星河咬紧了牙关,目光紧紧随在恩师留给他的宝物上——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易了主,但他能怎么办?最多只能保持沉默。 “不会说话?” “来人。” “是,门主。”有几个弟子围拢过来。 “把他的舌头拔了。”江袭黛低眉仔细瞧着手中的乾坤袋,说得云淡风轻:“再喂他吃下去,多少补补。” 弟子们彼此看了一眼,应了声是,就有人毕恭毕敬地绕过门主去开牢房门。 李星河腾地一下子弹跳起来,撞在牢房门上,被紧随其后的弟子摁在地面。 “……我说、我……” 江袭黛的目光从手上挪开,懒洋洋地扫过他惊恐的脸,挥了挥手:“慢着。” 弟子们不动了。 “说。” “我师父说——我师父说,”李星河强忍着痛恨,一字一句道:“乾坤袋,以心头血养之。包罗万物万象,乃是绝密的一方天地。” “当真?” “当真。”李星河咽了一下唾沫:“但它已经受了我的血,便不能再为你所用了……你不如,不如还给我……” “这样啊。” 江袭黛不置可否,把那袋子轻轻一丢,扔在地上。 李星河心头一喜。 没成想下一刻她便踩在了“乾坤袋”上,用鞋底碾压过去。 乾坤袋到底只是器物,在江袭黛格外澎湃恐怖的修为下碎了,化为了一地飞灰。 女人没甚么留恋地收回脚:“它已经是我的了,总之不是你的。” “若不能用之,不如毁了。” 确信那玩意真的变成了一地飞灰以后,江袭黛脸色好了些许,这次倒是带了几分真心。 至少从这一步开始,命轨已经开始改变。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你!”李星河朝她怒目而视。 “你们几个,嗯?”江袭黛扫了那些弟子一眼:“本座没事了,继续把他——” 已经被压在地下的少年挣扎着,但是架不住杀生门弟子个个身手灵活,当寒凉的刀尖再次快要抵上他的嘴边时,李星河再也承受不住,颓废地喊道:“……救命!” 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一个弟子跑过来禀报道:“门主,燕姑娘来了。” 还不等她反应。 燕徽柔已经披着一身光走了进来,她左右参观着,目光从杀生门修缮得较为整齐的地牢石室中流连过,甚至还伸出手去摸了摸冷硬的墙壁。 察觉到身旁有一道冷幽幽的视线。 燕姑娘的注意力终于从墙壁上离开,下意识转头,一眼看见了江袭黛。 她浑然不觉江袭黛的神色有多莫名,歉意地笑了笑,甚至有几分惊讶:“江门主?怎么乱逛都能碰见你。” 【监测到宿主情绪波动。】 “……乱逛?” 江袭黛微微一笑。 杀生门是何等地方,天下第一大魔窟,寻常人被掳来,大多如濒死的鱼儿在岸上挣扎,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被吓破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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