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世故、沉默、欺骗,怎么会这样的,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类?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所珍爱的,全都面目全非了? 如果七年前一切就结束了,会不会更好? 垂着头让长发遮住脸,洛迷津竭力抵抗身体里的自厌与毁灭欲望,努力平复那种反胃厌恶的情绪。 她不能这么轻易地逃避,妹妹知问需要她,兰明雨也是一直支持她的朋友。 还有容清杳。 洛迷津记得容清杳的妈妈是自杀去世的。 可悲也可喜的是,事到如今她的力量源泉依旧来自于容清杳,并且这一点可能永远不会变。 这一边,兰明雨从厨房小心地端着蛋糕出来,放在铺着卡通小黄鸭桌布的桌上。 蛋糕充满着简约干净的设计感,白色的圆形星球上种满玫瑰花田。 有一边还搁着几块小动物形状的纯黑巧克力,巧克力与奶油的香气一同满溢出来。 小心翼翼地切开一块递给洛迷津,兰明雨满是期待,“尝尝看好吃吗?” 说不出话来,洛迷津急匆匆地把蛋糕塞进嘴里,想要品尝到那种甜美清爽的味道。 但她失败了,她尝不出任何味道,无论是动物奶油的香甜,多种水果的清爽,还是加有柠檬汁的海绵蛋糕。 看着满怀期待的兰明雨,她只能凭借记忆里的味道组合,对蛋糕进行评价。 “湿润度刚好,里面红色的流心芝士也很浪漫,但是要在冰箱里保存好才行。” “嗯,这是情人节要推出的新品啦,主要味道就是酸酸甜甜,重点是设计上的浪漫感,”兰明雨满意地笑,“你觉得要加入冰淇淋吗?” “情侣在冬天吃冰淇淋吗?”洛迷津双眼的热潮轻微上涌,陷入了一秒的回忆,“符合浪漫的主题。” “你觉得好就好,那我就加入预备菜单,让烘培师再研究改进。” “好,那我去睡觉了,晚安。”洛迷津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两点了。 想到洛迷津过两天就要搬走,兰明雨心口泛上一阵惆怅,之前因为洛迷津租住的房子要拆掉, 她才好不容易把人劝过来一起住了四个月。 现在又回到解放前,可能她不能再沉默了,不管成与不成,说出来才有用。 “嗯,我也要睡了,晚安。”兰明雨一边思忖着怎么说出来,一边收拾蛋糕和桌面。 ** 下半夜的酒吧稍微安静了点,调暗的灯光和舒缓的音乐,让舞池里的人也削减了疯狂。 挂断电话,容清杳本能地把这一串号码输入记录到自己的手机上。 白锦徊和Scott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一眼就看见容清杳阴沉隐忍的模样。 “你没事吧,我记得我去喝酒前,你还好好的啊,”白锦徊小声地同容清杳搭腔,猜测这么短的时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把手机还给Scott,容清杳冷静地起身,神情漠然,“没事,回去吧。” “谁给我打电话了吗?”Scott看见了通话记录,暂时没想起来这是谁的电话。 无法开口解释什么,容清杳径直往外走,长发在夜雪里幽幽飘荡,像极了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 不,应该是艳鬼,白锦徊跟在她后面,下了定论。 “你会送我回家的吧?要不我去你家,给你家里添点人气,不然你这副鬼气森森的样子,回去吓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随你。“ 作为合伙人,在创业初期,白锦徊为了方便经常住到容清杳的各处房产,就为了跟这个拼命拍戏攒钱的人聊聊生意上的事。 “其实我也不想住你家,连椅子都舍不得买,不像人住的地方。有时候半夜三更还会看见你不开灯打那个电子游戏,怪瘆人的。” 喝了酒的白锦徊也变得絮絮叨叨了,她看见容清杳止不住按压眉心,神情带有一丝隐痛。 “你又头疼了?没吃药?” “药效不大。” 白锦徊长叹一口气,勉强扶着容清杳的肩才能站稳往前走,“这些年也看了很多名医,但好像效果都不好,你今天情绪波动大,肯定疼得更厉害。” “嗯,我会注意的,”容清杳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安慰自己和他人的假话罢了。 没有一日能得安宁。 “岑家的股份,我们已经秘密收购到百分之七了,离你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开心点。”白锦徊想要开解好友的痛苦,“你妈妈的仇,还有你的,很快就能得报,拿走岑老爷子最在乎的东西,是最好的手段了。” “太慢了,太慢了,”容清杳停下脚步,垂眼神经质地重复。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太慢了,逃不过命运捉弄她的陷阱。 “你要做什么?要搞倒老牌权贵,我只怕我们太疏忽,要不是岑家上上下下蛀虫太多,我们哪里有机会渗透进去。” “我会谨慎的。” 容清杳神色疲倦,坐进加长轿车的后座,吩咐司机回山区别墅后,便端坐着面朝窗外,无声沉默。 白锦徊也没有继续多话,毫无形象地在另一边躺倒,睡了过去。 从刚才挂掉电话,容清杳就陷入了迷惘和自我拉扯。 从一开始和洛迷津相遇,她就敏锐地捕捉了其中的错误,明知会无法自拔却放任自流,没有果断抽身。 现在自己像个自甘堕落、自讨苦吃的小丑,近距离地欣赏初恋和别人的甜蜜生活。 这也算做是迟来的惩罚,惩罚经不住诱惑的她。 如果没有答应参加洛迷津的生日,没有和她在顶楼分享炸鸡,如果没有一起在车上取暖等待极光,如果没有在雪地亲吻,如果没有一时的心软,她应该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而不是过去七年了,还将被分手后还去寻找洛迷津的经历,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怨恨和痛苦在自尊心的驱使下,隐隐有不可抑制之势,从灰暗的童年过渡到成年人,她一直企图令身体与精神统一,让它们臣服于自己的所思所想。 尤其希望它们明白,自尊是不值钱的东西,过度自尊不会产生任何良性收益。 但今夜的这通电话,显然证明无论过去多久,她藏好的自尊心仍然高得可怕。 生命中许许多多的瞬间开始回溯——被同龄孩子推进泥坑,欺负到无法反抗;素未谋面的岑家人,在电话里一口一个“私生女”,“野种”。 初到岑家时,血缘上的爷爷奶奶更是像看仇人一样看着她,话里话外都是她妈妈耽误了他们的儿子,配不上他们儿子。 所谓的父亲虚情假意地关怀她,说她和他很相像,都是野心勃勃,天生站在权力顶峰的人。 他会教她如何让荣耀为她俯首贴耳。 权力权力,无论走到哪里都充斥着这两个人,只要比某个人多一点权力,就能主宰那个人的生死。 还有洛安邦亲自到学校找她,彬彬有礼地直言她和洛迷津的恋情有多扭曲,多为人所不齿。 甚至还介绍了精神病院给她,恳切地建议她去看医生,治治同性恋这种病。 但更多是指出,她和洛迷津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她们的恋爱更像是她这个贫困生的一场低劣的阴谋。 “她的出生是你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顶峰。” “你费尽心机想要往上爬,我很理解也表示欣赏,但不应该以毁掉我孙女的方式。” “悬崖勒马吧,你和我孙女都不需要这种病态恶心的恋情。如果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取舍。” “你们在一起只会让别人感到恶心,这是你想要的吗?我相信,这不会是我孙女想要的。” 想到老爷子为了分开她们而开出的条件,容清杳讥讽地笑了笑,听上去真的很诱人,对一个出身贫寒又贪得无厌的穷学生来说。 何况,洛安邦精通谈判技巧,恩威并施,用来威胁人的话也足够击溃那个穷学生。 被人拿捏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很难过。 对当初的选择后悔吗? 容清杳自问,笑了笑,看着落在手心的那枚黑色棋子。 不需要多余的回答。 ** 最冷的冬天已经快要过去,阳光再次普照城市每一条大道,灰色积雪渐渐融化。 大城市像是密不透风的烤箱,将路人浑浑噩噩的行人与车辆,一同装进烤盘,变成等待烤制成型、符合社会需求的糖油混合物。 洛迷津在新租住的阁楼里推开砖红色的窗户,她看见金黄色的街角新开了一家炸鸡店。 这让她忽然怀念起曾经的自己,能够无畏容清杳的拒绝,跃下三楼表达爱意,而如今的她已经被时间抽干了勇气,仅剩下狼狈。 昨天后半夜的惩罚果然如期而至,她违心撒谎说好吃的蛋糕混着焦灼的酸液,让她一遍遍地呕吐,像无药可救的患者。 好不容易呕吐停止后,她在洗过一次澡,躺在床上仍然无法入睡,耳膜的轰鸣声一次比一次长久。 熬夜的后果就是她搬家的时候,体力更差,好几次脱力到眼前发黑,不得不吃下一颗廉价的橘子糖避免低血糖晕倒。 她从一个不爱吃糖的人,变得会随身携带糖果。 这样无可奈何的变化,何尝没有映射她的人生。 盯着窗外的炸鸡店看了好久,洛迷津找出用来记账的小本子,反复斟酌过最近的收支后,还是决定给自己点一份蜂蜜芥末味炸鸡。 可乐就不要了,太像那一天的话,她很有可能还会消化不良。 吃完炸鸡,她一个人去了医院陪妹妹洛知问打吊针、擦洗身体,再念一段恐怖故事。 “知问,你想要的哆啦A梦手办,大概过几天就能得到了,到时候我会摆在你床头的。” “而且那个人也会过来探望你,我不知道你还想不想见到她,但也没关系,她不会待太久的。” “嗯,她非常信守承诺,虽然时间有点迟了,但……”洛迷津想了想才继续说,“但这并不是她的错,你醒来后也不要怪她。” 想到医生说洛知问现在已经有了心脏衰竭的迹象,能不能找到匹配的心源完全是未知。 她越来越觉得过去的自己实在幼稚天真得过分。 以前她爱极了不确定的东西,流动的风,不受拘束地奔跑,随意跳上一辆公交车,甚至还尤为喜欢购买盲盒。 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得不到肯定的回答,常常会令人恐慌。 就像她不知道妹妹到底能不能醒来,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到底会怎么样,连大致的答案都无法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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