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松止只好微笑,章寻宁看出气氛不对,倒想说话,可是气氛已被苗烟主导,她一时间拿不回主动权。 苗烟看准时机,知道两人没能找出合适拒绝自己的理由:“我五年没回来,难道连和我一起回家都不想吗?” 顶着一副明艳大美人的面貌撒娇耍赖,竟也没什么违和感,也许因为对方是章寻宁,过去的相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 毕竟五年不见,小辈已撒娇耍赖都用遍了,再拒绝,在他人眼里反倒显得怪异生疏,令人起疑。 章寻宁和罗松止说了几句结束语,罗松止也不好挽留。 苗烟拉着章寻宁往车边走,还歉意地朝罗松止道:“先把她还给我一下,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苗烟只是这样说说客套话。 这一还,八成没人再能从她手里把章寻宁抢回去。 章寻宁绝对躲不开她。 * 章寻宁确实说过会好好照顾她,这一点,苗烟没有说谎。 青山市并不是苗烟的故乡,她其实出生在周边的安时市,之所以能和章寻宁有关系,纯粹是命运里的机缘巧合被她一头撞上了。 既然撞上了,那就躲不开了。 第一次见面,是在章寻宁家的独栋门前。 她穿旗袍打开门,生得很白,在雨夜里很显眼。长得很古典,眉目有种疏离的温婉,第一眼就让苗烟想起冷雨过后的白色玉兰。 从安时市坐车到青山市,苗烟脱下蓝白校服,被苗母打扮得如同一份小礼物那样。 苗母告诉她,以后就要住在一个姓章的小姨那里。 开门后,章寻宁稍微低头看苗烟,又看看苗母,似乎不解。 但她很有礼貌,先让两人进来。 进门以后,苗母将她留在客厅,接着和章寻宁一起走向书房,紧紧关上门。 那时苗烟独自坐在沙发上,想了很多。 她妈妈不姓章,家里也没人姓章,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姓章的小姨? 不知有多久,苗母和章寻宁先后从书房里出来。 苗母神情不再紧绷,轻松下来,章寻宁依然没什么表情,气质清高,情绪不怎么外露。 苗母走到她身前,蹲下来:“妈妈还要再回安时市帮你办转学手续,你先住在小姨这里,好吗?” 苗烟对视自己的母亲:“要多久?” 苗母避而不答,强露出笑意:“妈妈很快很快就会回来,你一定不要走,留在这里。” “只要你留在这里,妈妈到时一定会找到见你的路的。” 苗烟的倔脾气初露雏形,追着问:“要几天?” 苗母站起身:“要不了多久。” 还来不及抓住苗母的手,苗母就已重新兜上帽子,站在门前,一推而出。 动作太快,就像把什么烫手的山芋丢下一样。苗烟怔愣坐在沙发上,看见窗外苗母身影一瞬隐入雨夜。 她现在追出去,能追上吗? 身后女人声音响起,打断她的思考,把她拉回现实:“今晚你住在二楼左边第三个房间。” 苗烟垂下头。 一瞬间,似乎就懂了什么东西。 不是能不能追得上的问题,而是追出去,妈妈又会是什么态度? 她那年十五岁,但成长经历坎坷,不会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重新抬起脸,苗烟露出不符合自己性格的,略带讨好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小姨。” 苗烟从善如流,已将称呼改口。 这个女人似乎并没有怎么和孩子接触过,看她样子并不擅长与小辈交谈。 没多犹豫,这女人已经离开。 苗烟整顿心情,蹲在地上将浸水的行李箱摊开,一件件将东西拿出来,抱在怀里,拿到楼上。 收拾东西,洗漱,洗澡,等她都弄完,估计已经是半夜了。外面狂风肆虐,暴雨惊雷,她擦着头发,站在走廊上,慢吞吞地走。 章寻宁还没有睡,从厨房出来,叫住她,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喝了,驱寒。” 苗烟低下头,接来。 气氛顿了许久,听到窗外雷声炸响,章寻宁想到什么:“我住在隔壁,如果害怕,你可以去找我。” 苗烟说谢谢,又觉得寄人篱下,不够诚恳,于是又说了一遍谢谢。一时间无话,她想先回卧室睡觉,因为好累,哪里都累。 刚走出没几步,苗烟被叫住。 她回头看,章寻宁气质清高冷淡,似乎不适宜说温情的话。 苗烟没指望能从这个只见一面的女人嘴里听到什么特别好的话,耳朵却抢先听到她说: “别担心,在你妈妈回来之前,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这是一句长辈对小辈所说的话,不掺杂质,是义务和责任的表现。只是到了后来几年,苗烟心意难藏,偏不信邪。 所谓“照顾”二字,因此变了意味。 第004章 接下来几天苗烟能感觉到章寻宁对自己更加冷淡了一些。 章家吃饭时间一向准时,避免一顿早一顿晚落下胃病,接连几日,章寻宁都没有按时出现在餐桌上,平时也很少见到她。 章寻宁避开她,她都知道。 不过苗烟回青山市也有自己的工作,章寻宁不想让她靠近,苗烟也没有再去找她。 两人同住屋檐下,是房客,是曾经认识的人,却唯独避而不谈五年前曾经越界的关系。 最近工作上的合作人组了个局,苗烟推不掉,想一想,回来之后很久没有像之前那样出门嗨了,于是答应。 到包厢一见面,几个半生不熟的朋友互相打招呼,闲聊八卦,天南海北。 苗烟是个外向的性格,不论在哪里都能和人搭上茬,即便这里的人不熟,见面不过几次,她也如鱼得水,在人群里混得良好。 只是今天喝酒,苗烟总觉得兴致跟不上。 酒过三巡,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去会所外面透透风,其他人喝得热火朝天,不多挽留。 刚一出来接触到晚风,苗烟还觉得有些冷,但很醒神。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一个打火机,哔一声,火苗窜出来,香烟燃起一点黄色火光。 把烟嘴咬进口中,苗烟在台阶下面蹲着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青山市,和章寻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的习惯竟然也有些被带回到从前。 离家五年,很多时间都在通宵赶设计稿,或者黑白颠倒地喝酒聚会,作息不规律已经很久了。 最近倒是渐渐稳定下来,有当三好学生的趋势。 吹着晚风,苗烟吸一口香烟,辛辣入肺。 说来也很奇怪,章寻宁不熬夜,不喝酒,不和非商业合作人员聚餐,头发也不染不烫,偏偏就是会吸烟。 她们不是一直一帆风顺的,过得最难的时刻,章寻宁身边总是带着一盒烟。 苗烟知道这不是瘾,但洁身自好如章寻宁,竟然从没有要戒掉的打算。 少年时期,她总是盯着章寻宁抽烟,一盯就是很久。倘若被发现,就立刻低头假装认真做作业,或者专注看电视。 脑海里却挥之不去那个画面。 纤细修长的手指夹烟如品茶,没抽完的烟上留有一圈口红印记,越看越入迷。 耳边响起嘈杂脚步声,苗烟思绪回笼,身边走过一双男士皮鞋。 她没太在意,那两人渐渐走远。苗烟远望发呆,余光里又是那对男女,这次她瞥见那男人的面容。 她再一定睛,女人已经进了副驾驶,男人半张脸被车顶挡住,接着也钻进车里。 很眼熟,好像是姓罗的那个男的。 那一男一女开车远去,苗烟久久蹲着,风把香烟的雾吹来散去。 半晌,她嗤笑一声,站起身,把香烟熄灭,顺手丢进垃圾桶。 接着走进会所,回到包厢里。 她第一面就不喜欢罗松止,和佣人说的话虽然略显惊骇,但也非空穴来风。 三年前她就已经参与部分服装设计,当然也少不了喝酒应酬。第一次上酒桌印象很深刻,她那时酒量不好,喝得快吐了,一阵作呕,跑去卫生间。 应酬已经很烦人了,出门一看,更是反胃。 一个男人长得文质彬彬,向对面女人说出的话却没有良知:“怀孕就去堕胎,给你二十万,别再来找我了。” 那张脸因此给她留下一些印象。 巧的是,和罗松止长得实在很像。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 回到包厢,话题重新聚集在苗烟身上。 一个喝醉了的人谈起:“苗烟这种人,真的是人生赢家啊。” 另一个附和:“有才华,能力出众,小姨又是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商,未来的姨夫还是第三医院院长的接班人,苗烟将来一定很有前途的。” 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彼此不是深交的挚友,这些话放在饭桌不太合适。 喝得不多的一个人戳了戳她,又露出友好的笑容看向苗烟: “章董事的故事我早已听说,真的特别钦佩她这种女强人,如果有机会,还真想拜托苗烟你引荐一下呢。” 苗烟但笑不语,话题一转:“我回来不久,不太了解姨夫。既然是医院院长的儿子,品行应该不错吧?” 对面的人一顿:“这我们倒不是很了解,罗先生虽然是本地医院院长的儿子,但是常年住在国外和其他城市。啊,说起来,他前几年的常住地和你一个城市,也算有缘了。” “但我想院长的儿子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他最近三个月刚回青山市,与他打交道的人都说,人很有礼貌。” 苗烟点点头,不再将话题聚焦在罗松止身上,酒局再度推杯换盏,一直到深夜才准备散场。 有人问苗烟要不要一路,苗烟摆摆手,拒绝了。 她们各自回家,苗烟还站在会所门前,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大约半分钟,对面的人才接。 章寻宁竟然真的没睡。 其实她本来就是随便打打,当成骚扰电话拨出去的。 电话那头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没主动说话。苗烟半带醉意开口,“一不小心就喝到半夜了,街上没有人,还好黑啊,你能不能来接我回家?” 另一边,章寻宁大约压着火气:“自己打个车回来。” 语气冷漠,苗烟知道大概的原因。喝到这么晚还打电话给她,她听到这半醉的声音能高兴才是怪了。 一手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如今与自己的习惯背道而驰,她要是章寻宁,一拖鞋就拍到这不肖子孙的头顶上了。 不过这个不肖子孙是自己,那还是另当别论比较好。 苗烟一向敬佩章寻宁的忍耐力,就像章寻宁粉饰太平这么多年,好像一切从没发生过。 她做不到,所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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