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倏地一动,拿起手机对准大海。 咔。 人鱼的身影在小方框中定格。 偷拍对象丝毫没有觉察,欢快入海后,开开心心捧着水扬了一把,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她的人类,忽然往前扑去,身影在水面消失。 哪怕知道人鱼不会有溺水的可能,许明习还是忍不住微微蹙眉,对人鱼这种直面大海的方式有点不赞同。 鼻子先触碰水面,如果不小心呛水了怎么办。 她像是送小孩子入园的家长,把不切实际的危险都考虑周到,回过神来又想嘲笑自己多此一举的瞎操心。 过了几秒,人鱼的脑袋露出水面,朝她挥了挥手。 对方头发变得湿漉漉,贴在肩颈上,却仍旧美不胜收,多了点清水出芙蓉的干净纯净。 许明习微微揪紧的心这才落下,她迟疑几秒,同样抬起胳膊挥了挥,算是应和人鱼。 隔着很远的,人鱼大喊的声音传过来,变得有些听不清:“你要不要……来?” 许明习仔细辨别,也只能勉强听到几个字眼。 她神色微微一顿,这次没怎么犹豫,朝对方再次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人鱼没再说话,鱼尾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光泽,重新游入水下,不见踪迹。 许明习垂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海水,往后退了几步,在干燥的沙砾上铺了几张纸巾坐下。 坠海这件事给她留下了些阴影,近期内她都不会想要和海水有什么太亲密的接触,以免勾起不美好的回忆。 不过,这样的原因要深埋心底,说出来大概要被人鱼笑话的,有损颜面。 许明习眺望着翻涌起伏的海面,想到人鱼这次撒欢需要很长时间,于是低头开始摆弄手机,留意着秘书发来的消息和文件。 抛出的诱饵暂时还没钓到大鱼,只有零零散散的小鱼凑近询问价格,她全都忽视不理,告诉秘书再增加一点砝码。 这种事急不得,或者说,此刻对方应该比她还要着急,毕竟,许明习现在只是“下落不明”,还有生还的可能,万一幸运被渔民救起,风风光光回去,对方所做的一切就全都全白费了。 幕后黑手要赶在她死讯传回去之前,拿下许氏集团,但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猫腻,又不会太过急躁功利,起码要在外人面前表演出足够的镇定自若,所以咬饵的时间会不早不晚,恰到好处。 在商业上,许明习有的是耐心和人周旋,仔细交代好,她轻轻送出一口气,思绪百转,心情微沉。 一天多过去,许父只是回到了公司主持大事,却没有传来别的消息,而就在刚刚,秘书发来的消息里,许父今晚会携妻女一起,参加一场商业晚宴,她的最后一点微薄希翼也就此消散。 或许,对亲情的追求渴望变为了一种执念,让她发了疯般想要获得旁人唾手可得的公平对待,近乎卑微希望看到一丝半点的关心,然而现实总是这样直白,让她醍醐灌顶,怅然若失。 凡事都是有所得,有所失。 这就是公平。 该是意料之中的,但还是会有点沉郁,喘不过气来般难堪,让她明白这些时间里,自己那点希翼有多么可怜卑微。 许明习又呼了口气,抬起手掌,轻轻按压心口。 就此为止,不要继续让自己难堪。 她用极其严肃认真的语气无声警告。 下一秒,许明习被海水扑了一脸,短路般卡壳几秒。 面前的一双羊脂玉似的脚上沾满沙子,变得脏兮兮的,脚踝伶仃细瘦,骨头突出轻微弧度。 她有些惊诧抬头,掀起眼皮,看到人鱼身上挂着那件上衫,头发滴水打量着她,歪了歪头,有点疑惑。 想到什么,许明习微微一怔,旋即飞快坐直身体,像作弊被老师发现的学生,用尽所有方式掩盖那些小抄。 被阴暗情绪滋养着,舒展腰身的蘑菇正哼着小曲慢悠悠生长,突然被许明习腾空踹了一脚,艰难滚动着栽进黑乎乎的小仓库,封锁住人鱼探究的目光,免得被对方觉察到存在的气息。 许明习面不改色,平静如湖水,任由海风吹拂,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人鱼似是有点怀疑,嘀嘀咕咕了句什么,但没严谨地追问,只是轻轻捏了捏许明习的脸颊,迫使后者露出一抹僵硬的笑。 ——像只快要上烤架的鸭子。 触碰皮肉的手指还残留着濡湿水意,有一颗水珠恰好滴落在许明习的唇珠,然后沿着纹路渗透进唇缝。 许明习尝到了一点咸味。 人鱼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多笑笑嘛,你长得这么好看,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最后,人鱼煞有其事点评说:“我喜欢。” 她没注意到,被揪住脸的人类,耳根悄然红了一点。
第17章 Chapter17 在大海的怀里撒了欢,人鱼明显更活泼了些。 往回走的路上,人鱼持续不断向许明习分享着海底有趣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长了好几对眼睛的鱼,多条触手的水母,以及会喷墨汁的章鱼。 人鱼路过都要拽一拽水母的触手,偶尔会被电到,但乐此不疲。 这样顽皮淘气的存在,在人类社会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叫人嫌狗厌小学生,狗路过都要唾弃一口再撒丫子跑开。 许明习静静听着,余光瞥到对方被风带起的银蓝发丝,夜幕降临,路灯亮起,人鱼身上裹着一层淡淡的光泽,沐浴在冷白的光线中,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灵。 对方的声音渐渐远去,眼中的轮廓愈发清晰,变得更有存在感,让人无法挪开目光。 雪色的睫毛,灰蓝的眼瞳,樱色的唇瓣,无一不透露出造物者的偏爱和宽容,精雕细琢出每一寸,分厘不差,雕塑般完美。 许明习难以形容,此刻她怀揣的情绪该是怎样的,比欣赏更复杂一些,比占有更轻微一些,染上世俗的兴趣,滋生着阴暗的蘑菇。 水泥路上,两道拉长的影子挨在一起,密不可分,让人容易联想到网络上随处可见的幸福情侣。 直到人鱼猝不及防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她,许明习才收起所有思绪,面不改色和人鱼对视。 人鱼微微歪了歪头,神色困顿:“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怪怪的,好像有谁在偷看我。” 人鱼四下扫视一圈,嘴里嘟哝着,最后落在许明习脸上,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抹淡淡的不敢置信。 许明习没想到人鱼的直觉这样敏锐,虽有种被抓包的心虚,但还是一脸淡定看回去,仿佛对方话里的偷窥狂和自己无关。 在这样坚定的目光下,人鱼的表情有所动摇,好似怀疑起刚才的判断。 许明习不动声色转移她的注意力:“想去集市那边看看吗?” 闻言,人鱼果真放弃了细究,积极应声。 下午在集市的时候,人鱼看到垃圾桶周围的竹签和塑料袋,产生的难过失落不似作伪,许明习自然不会忘记许诺下的话。 一人一鱼步调一致朝着集市的方向走去,途径沙滩时,人群已经散去,只剩下不知是谁堆起的沙砾城堡,以及许多大大小小的沙坑。 海浪上涌,哗啦啦吻过沙砾,退去时留下暗深黄色,朝着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蔓延。 集市上还有人在闲逛,但也有不少摊位关停,渔村的夜晚是静谧的,和大城市的繁华热闹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氛围。 如许明习所料,几个年龄不小的渔民在做清理工作,将附近地上的垃圾收拾起来,用水管冲洗水泥地面,运输倒掉垃圾桶,好似连夏天的燥热也一同扑灭消散。 许明习敲着屏幕:“现在放心了吗?” “总会有人在缝缝补补,努力爱着这个世界。” 人鱼点点头,似懂非懂看向许明习,眼神太过炽热,让后者有些想要避开。 “我看到啦,你没骗我。”人鱼语气轻快地说。 被这样信任的目光注视着,许明习心底一软,低头继续敲打屏幕,顿了顿,又抬起头,想要出声和对方用语言交流。 “幸好你是好人,不会骗我,因为我很讨厌被欺骗,容易让我想到一些很糟糕的事,那样的感觉太恶心了。” 人鱼说完,好奇地咦了声:“你怎么张嘴了,都不会说话,难道是要晾牙齿吗?” 许明习微微张开的嘴唇重新合上,如同被胶水黏住,不留一点缝隙。 她避开对方的目光,仓促摇头。 在这一刻,许明习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装哑是一个愚蠢的选择,因为这种行为同样代表着欺骗。 如果她刚才贸然出声,那么人鱼很有可能产生被欺骗的愤怒,继而和她闹掰,重回大海。 许明习从来不会考虑最优结果,每一次做好最糟糕的打算,才不会对现实产生难以接受的痛苦。 好险,差一点就踩雷了。 许明习甚至油然而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表情一顿,用手机敲敲打打,发出一句话。 “时间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人鱼下意识朝大海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朝许明习点了点头,没有说其他的话。 许明习却因为她这一眼,冒出许多别的心思,重新在肥沃土壤中舒展腰身的蘑菇惬意汲取着营养,生长的速度肉眼可见。 她们回到留宿的那一栋二层小楼,正巧房东大姐在门口坐着择菜,见她们现在才回来,笑眯眯主动打招呼,询问在村子里玩的怎么样。 这样问着,大姐直接看向了许明习。 毕竟,另一个小姑娘看着太风格迥异了,头发白白蓝蓝还带卷不说,睫毛眉毛也全都染成白色,一看就是大城市里的时尚弄潮儿,哪怕看似乖巧老实,也不太靠谱的样子,远不如给过她住宿费的高个子沉稳内敛。 这样想着,大姐又想起收下的一沓钞票,看向许明习的目光中热切不少。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白蓝头发的弄潮儿:“我们玩得可开心了,去吃了鱿鱼和章鱼,吸了很软的黑珍珠。” 人鱼说得井井有条,虽然某些字词用的不算精准,比如她们买的是铁板鱿鱼,章鱼小丸子,珍珠奶茶。 大姐听完哦了一声,又看向许明习说:“那你们没去沙滩玩吗?” “玩了呀,在水里玩了很久哦。”人鱼语气中透着莫名的炫耀。 大姐继续看着许明习:“那还不错,明天准备去哪玩?” 人鱼摸了摸下巴,暂时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有点超出能力范围。 于是,她也一起看向许明习:“对呀,我们明天去哪玩?” 许明习:“……” 顶着两道目光,根本不敢吱声。 过了两秒,人鱼忽然啊了一声,一脸歉意拍了拍许明习的肩,然后看向大姐:“我忘记了,她是哑巴,不会说话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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