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打磨光滑的素面银钗,就算是在小摊子上卖的,也稍嫌粗陋的那种。 但秋明澶一点没有嫌弃,星眸闪过星星点点的喜悦,将银钗从李别芝手上拿过来。 这样的手艺,应是珠儿亲手打磨的。她喜欢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我就知道,珠儿不会忘记我的生辰礼。”秋明澶珍惜地摩挲银钗,唇畔浮现笑意。 她看李别芝一眼,眸光闪烁,突然道:“不过,我还想要一个礼物,不知珠儿舍不舍得?” 李别芝挑眉:“你想要什么?” 秋明澶握着银钗,手指紧了紧,故作轻松道:“澶儿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或许冒昧,但实在好奇。珠儿若是不介意,不知能否替我解惑?” 李别芝咳嗽一声,随手拿过桌上毛笔,在手中把玩,道:“你且说说看。” “珠儿为何会出现在我身边?”秋明澶望了一眼被她搁在案上的志怪书籍,紧接着又问了一句,“珠儿是在报恩,还是在找什么?” 李别芝抿唇,心道你这可是三个问题,不是一个问题。 不过也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李别芝顿了顿,望着手上的狼毫笔,轻轻摩挲着笔杆,低声道:“不是报恩。” 她和秋明澶,又岂是报恩这样简简单单的关系。 “我出现在你身边,是因为我在等一个人。” 果然如此吗?秋明澶心想。珠儿会在她的身边,果真不简单。今日难得和珠儿说了这么多的话,秋明澶心中高兴,忍不住继续追问:“哦?你等的那个人呢,等到了吗?” “还没有。”李别芝神色温柔,低声道。 秋明澶见她表情格外温柔,提起那人之时,眼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柔情,禁不住追问:“他……他与你是什么关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与珠儿的关系,绝没亲近到如此地步。秋明澶知道最好不要探究,但却忍不住执着追问。 李别芝将手上狼毫笔搁在笔架上,盯着秋明澶尚且稚嫩的面孔,柔声道:“她是我的道侣。” 秋明澶神色猛然怔住,脸上笑意慢慢敛了下来,怔怔重复道:“道侣?” 她常看志怪小说,自然懂道侣是什么意思。她本想探寻珠儿的秘密,但绝对想不到,竟会在对方口中,听到这个答案。 “是……道侣吗?”秋明澶的语调蓦然有些怅惘,心头有些闷闷的。可直到李别芝离开,她却还是不知道为何会产生如此情绪。 很快便到进宫那天。秋明澶简单收拾了,便进马车,与秋府女眷一起进了皇宫。 李别芝身为下人,是没那个资格跟主人同坐马车的。便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之后,盯着前方动静。 马车停在宴会大殿之前,接下去便要步行。秋明澶从马车上下来,目不斜视,只在落地之时,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往李别芝的方向望去,一触即离。 李别芝隐在一堆下人之间,紧随秋明澶走进大殿。才刚迈进大殿门槛,远远地就忍不住心神一凛。 因为那坐在上首的,竟然是天溯道人宛千意。李别芝立时一怔,然后目光瞬间落在秋明澶的背影上,神色有些恍惚。 她来这儿的使命,其实早就结束了。只是想再和秋明澶多相处一会儿,才会用秋诚安与玉娘的性命作为借口。 她以为,还能再陪秋明澶一段时间。但没想到,天溯道人竟然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李别芝自嘲一笑,她在想什么呢。若是没有她插手,秋明澶早就被天溯道人收入门墙。而不会到如今豆蔻年华,才找到广丰国。 真没想到,这皇帝陛下走了狗屎运,还真等到了真仙。 李别芝感叹,望了上首的天溯道人和皇帝片刻,往后退了一步,离开大殿。 今日不会有危险。有天溯道人在,就算有波折,也会被她摆平。 也不知道天溯道人准备在这儿逗留几日,准备什么时候带秋明澶回山门。而她的使命结束,也该回去复活秋明澶了。 不出李别芝所料,秋明澶果然被天溯道人看重,并当场便要收她为弟子,带她回山门。 秋明澶神色却有些踟蹰。 天溯道人神色淡淡:“可有什么顾虑?” 秋明澶抿唇道:“若拜入师门,澶儿还能回家,看望父母吗?”说话时,心头浮现的,却是珠儿那双看似多情,却又冷淡的桃花眼。 天溯道人失笑:“只是入本座门墙,并不是让你与父母断绝关系。只不过……” 只不过要修无情道,她这小徒儿,迟早会将一切亲缘斩断干净的。见或者不见,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秋明澶松了口气,这样就好。若还能见父母,见珠儿,便不要紧了。 而且……而且凡人寿命短暂。若她选择修仙,岂不是能长久看见珠儿?而且,若她愿意,她可以带珠儿一起上山。 她虽然不知道珠儿的道侣到底是什么人,姓甚名谁,长得什么模样。但让珠儿等这么久都没找到,定是个不靠谱的男人。 只是不知如何说服珠儿,与她一起上山呢? 秋明澶回府之时,李别芝已经在书房等她。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双眼对视,惊诧一笑。 秋明澶星眸含笑jsg,柔声道:“你先说吧。” 李别芝看她一眼,低声道:“我是来找你告别的。” 秋明澶眼中笑意慢慢消失,嘴角抿起,喃喃道:“告别?你要去哪?” 说着,忍不住抓住李别芝的袖子。 李别芝垂眸一望,秋明澶手指一颤,下意识松了手,勉强道:“抱歉,我没想到。你要去哪?” 李别芝冷静道:“我留在这儿,原本就是为了保护秋府人的安全。现在你拜入玄天剑宗,有了天溯道人庇佑,这广丰国的国君,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然是绝对不敢对付你们秋府的。” 不但不敢对付,反而要将秋府的人捧起来。凡人一生,何其渺小。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没有仙缘。 广丰国国君再昏聩,也不敢惹玄天剑宗这种庞然大物的。 “我……我不懂。”秋明澶神色迷茫,“留下来不好吗?” 李别芝只望着她,神色淡淡,不说话。显然去意已决。秋明澶抿了唇,收起脸上失落,勉强一笑:“……你这么着急离开,难不成是为了去找你那道侣?” 李别芝听得有些诧异,看她一眼,见秋明澶偏过头,只留一个倔强的侧脸,不由低声道:“是。” “那好……”秋明澶咬了咬唇,眼睫微微颤抖,“那……那等我学成归来,他日若是相见,你可别装作不认识我。” 这是说得什么话?李别芝失笑,点头:“自然。” 秋明澶见李别芝转身就要离开,忍不住出声道:“离开之前,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李别芝步子蓦然停顿,稍稍侧过脸来,眼神疑问。 秋明澶手指捏住袖口,骨节发白,轻声道:“我能不能,看看你真正的模样?还有……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离开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生得什么样子。 秋明澶等了许久,才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房间蓦然一空。她仓促抬头,却不见那道纤瘦身影,神色错愕。 她竟然,就这么走了? 窗外细雨纷纷,轻轻地拍打着芭蕉叶,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秋明澶神色苍白,茫然环顾四周,却再也不见对方身影,不禁紧紧咬住嘴唇。 她眼眶微红,慢慢走到案前,素手执起狼毫笔,想像过去那般静心写字。 字帖写了一张又一张,心湖不静,只剩烦躁。她将狼毫往桌上掷去,原本冷静的面孔,满是躁郁之色。 她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 秋明澶在案桌前静坐良久,几乎坐成一座凝固的雕像,竟渐渐睡着了。 有蓝色的花朵伴随冷雨,潜入书房,落在秋明澶的案桌上。 秋明澶眉头紧锁,嘴角紧抿,眉间和嘴角的褶皱却渐渐抚平。 梦里,一个身穿红色长裙,妖异漂亮的绝色女子站在她的跟前,温柔浅笑,轻抚她的眉眼,柔声道:“忘了告诉你,我叫李别芝。” 那红衣女子吃吃一笑:“你以后,就唤我芝芝吧。” 秋明澶羞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不找你道侣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红衣女子浅笑,眸光含情,脉脉温柔道:“傻孩子,我要找的道侣,一直都是你啊。” 冷风灌了进来,吹到秋明澶脸上,将她脑海中的美梦吹散。 案桌上的宣纸纷纷扬扬,飘散在空中。秋明澶如梦初醒,神色茫然,伸手按住额角,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努力去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神色迷惑,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案桌上睡着。见到掉在地上的宣纸,神色不由怔了怔。 她弯腰将那些字帖拾起,见到字帖上自己锋利的字迹写到:“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仿佛女儿家难以对人尽言的少女心事。 再翻一张,印入眼帘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满眼写着“求不得。”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求不得? 秋明澶神色迷惘,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那里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 手指动了动,袖口却蓦然碰触到一个硬物,忍不住将那东西拿出来细看。 一支素面银钗,做工粗糙,比她妆匣里所有首饰都要粗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来的。 她下意识摩挲一下,心头泛起浅浅涟漪,心脏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直到过了许久,那疼痛才散去,直到什么都没剩下。 秋府之外,李别芝手上把玩着一朵梦落花,垂眼时,黑眸粼粼,泛出一丝温柔。 她不能告诉秋明澶自己的名字,也不能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脸。但她又不想骗她。 所以,她便用这支梦落花,告知她全部答案。对修士来说,梦落花可以弥补遗憾,但醒来时,却记得梦中所有情景,有如饮鸩止渴,梦醒时分,格外痛苦。 但对凡人来说,梦落花却可带走全部遗憾,美梦醒来,一切皆空。无爱无忧,无爱无恶。忘记一切,便少了全部烦恼。 她担心这梦落花对秋明澶效用不强,还特意在其上施加了术法,保证秋明澶醒来,可以将她忘个干净。 李别芝垂下眼睫,微微抿唇,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梦落花蓝色的花瓣,一声叹息,随风而散。 暂时忘了她吧。等到重逢的那日。若她还记得,那便再续前缘。若是…… 若是她已经将她们的感情忘个干净,这一次,她学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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