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师听到声响,从屋里走了出来,责备的话刚到嘴边。 “妈妈,”温璃轻声说。 蒋女士再严厉一个人,也终归是个母亲,听到温璃这般示弱的称呼,也一下子心酸起来,叹一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用身体承接住她的重量。 温璃微侧身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喃喃地说:“我好累。” 在这个冬天的开端,温璃没跟任何人告别,逃似得,失魂落魄的回了京,似乎生怕什么把自己追上。 申请留学的流程走的也十分顺畅,她的人生仍旧是按部就班的照着既定的路线前进,仿佛那些任性妄为,幸福的日子,全然没有存在过一般。 大年二十九,蒋老师和温书韫推了手头的全部工作和活动,陪着女儿呆在家里。 任谁都知晓温璃精神低垂萎靡,酒也喝得多,连蒋老师都看不下去,遣了保姆日日盯着她。 过了年,明澈从香港回来,去看温璃,这才发现她已经瘦了一大圈,作为艺人,平常见的明星为了上镜,都疯一般的减肥,也习惯了,温璃却瘦的有些不正常,面色很白,两侧的颧骨都隐隐突起。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明澈掩饰住惊讶的情绪,知道她情绪现在波动的厉害,刻意把手背在身后,生怕什么刺激到温璃。 “不用这样。”温璃很轻的笑,看了一会,认真又平静地说:“戒指很漂亮,祝你们幸福。” “唉……你没事吧。” 温璃没说话,转着手腕上的檀珠,眼里滑过一丝黯然,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明澈的幸福让自己有些落寞,也许是她那天的匆匆一瞥里,江倚青也拥有一个十分漂亮的戒指。 “什么时候办婚礼?”温璃错开话题问:“伯父那边怎么说。” “还得再过一年,明年夏天,香港办一场,江城办一场。”明澈说:“我爸那边一开始不太能接受,毕竟是老一辈人了,传统思想根深蒂固,你不晓得阮殊清跑的有多勤,茶叶酒水还有各种供应渠道不要钱一样的送,其实他也只是想要我幸福罢了,至于给我幸福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时,温璃忽然回头望着她,哀哀的说了一句:“蒋老师她不会这样。” 明澈叹了口气,“毕竟你们家庭情况要复杂得多,悬殊太大,蒋老师也不会让你向下兼容的。” 温璃点点头,明显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只说:“香港办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寄请柬。” 明澈微微一惊,听出了她这话的言外之意。 她已不愿再回江城了。 二月份,温璃被蒋老师送上了前往英国的飞机。 临行前,机场人头攒动,广播已经播放第二遍催促登机,温璃握着背包的皮带,目光扫视过偌大的候机大厅。 她仍然记得当初回国下飞机时,看见江倚青那一刻的狂喜。 这次离别之后,温璃再也没有回国,那些葱绿的回忆,隐秘的爱情和欢欣,失望和挣扎,所有的一切都慢慢远离。 有些事,似乎是注定为了成为记忆而存在。 在英国的第一个春天,踏进校门的前夕,周遭是各种颜色的皮肤和不同语调的口音,温璃有些不适应人群,捏紧了手掌。 而这时,忽然有刺耳的喇叭声响。 一辆红色的老甲壳虫穿过人群,停在温璃面前。 裴予宁抿着唇,看着眼前如白釉般俊秀的女孩,看她枯索的眼眸和面容,不甘和难过的情绪快要将呼吸淹没。 周遭的人仍然在动,她们两个却是这人流中的片刻寂静。 “嗨……” “上来,带你去兜风。” 裴予宁的嗓音有些抖,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面容一点点淡去,正午的阳光落在她的眼睛里,让人莫名其妙的想到星星,想起她们一起看的雪山星空,一起走过马背颠簸的荒原,此刻,恨不得将自己一颗心掏出去,哪怕不能抚慰她的伤痛,哪怕换来的仍然是视而不见,却仍甘愿做一场爱情的附庸。 爱十分简单,相爱却十分困难。 温璃离开的两个月后。 四月十八日,宋慈去世。 尽管医生安慰江倚青,病情进展的实在太快,再加上病人本身的尿毒症,能存活这么久已经算的上是奇迹了,医学终归不是万能的,你们家属也要理解,有时侯放手也是一种解脱。 最后几天,宋慈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连一双儿女都认不清楚,仿佛还以为他们是小孩子,拉着江倚青的手说孩子该放学了,老江买了鱼,嘱咐给孩子炖鱼汤。 江垂云的嘴唇颤抖不停,像个小孩子一样扑在妈妈的怀里。 一旁的邻居奶奶也在一边抹泪,说不要把泪落在快要走的人身上,这样她走的不会安生。 江倚青这时十分的冷静,她知道自己不能垮,进进出出的操持一切,墓地,寿材,最后为母亲擦洗了身子。 宋慈那时已经瘦的脱相,干瘪下垂的皮肤包裹着关节骨骼,小心翼翼的用温水擦拭着母亲的肌肤,尽管宋慈已经失去了感知力,却还是轻声的问她烫不烫,最后替她穿上了寿衣。 江倚青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座火炉,又被寒冰彻骨的冰冻起来,她不能哭,也不能喊,还有那么多事等着她去扛,等着她去处理,她还不能垮下。 最后的日子里,宋慈的精神格外的好。甚至能撑着身子坐起来,还喝了一碗米汤。 大家都以为有奇迹要出现了。 江倚青和江垂云,一个三十一岁,一个二十岁,都蜷缩在宋慈的怀上,一人一边搂着母亲。 月亮透过窗棂照进来,微风摇曳着树影,夜已经深了,宋慈却开始絮絮的说起了两人小时候的事,说起翠屏街的家,说起他们的父亲总是骑一辆二八大杠,呼啦啦的骑过街巷,带着风卷起银杏树的叶子。 江倚青闭着眼睛,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流。 宋慈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回到了遥远的记忆之中,那里仍然是和美祥睦的一家人,没有病痛,没有分离,他们一家人牵着手,走在薄纱一般飘渺的晨霭里。 后来的声音变成了呢喃,搭在儿女身上的手渐渐失去了力度。 第二天得朝阳照常升起,他们的妈妈永远留在了昨夜。 姐弟二人谁也没动,抱着母亲僵硬冰凉的身子,固执的躺了许久。 最后江倚青忍着悲痛说,让妈妈安心去吧。 邻居阿姨和许铭的母亲帮忙处理的后事。 江倚青一身素衣守灵,唇上毫无血色,手臂上戴着黑纱,看着母亲被困在一张相框里,像梦一样的虚假。 直到尸体送去火化。 干瘪瘦弱的母亲,变成了一摊灰白的尸骨,江垂云捧着骨灰盒走在前头,江倚青跟在后头打伞,日光那样烈,让人眩晕的睁不开眼睛。 按照宋慈的意愿,她同他们的父亲葬在了一处,她怨他,恨他,却终究还是原谅了她。 母亲去世之后,江倚青开始失眠,她不敢闭上眼睛,对黑夜开始恐惧,一本本的抽出书架上的书本翻看,不知疲倦的写毛笔字。 她忘不了过去发生的一切,忘不了这间屋子里曾发生的,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欢愉。 可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春天似乎走的格外缓慢,她无可抑制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去了中福山别墅。 出乎意料的,她竟还能解开别墅的密码。 “小孩,你为什么不删掉我的指纹?” 可她也是在那一刻落荒而逃。 没错,就是逃一般的离去了,甚至没有勇气踏进别墅一步,仿佛那里边是潘多拉魔盒,盛放着什么骇人的东西。 她知道,亲手推开的人,是没有资格缅怀的。 而那个人,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
第87章 卑劣 温璃推开酒吧的玻璃门,清脆一声铃铛响。 这是当地一家老酒吧,小小的尖顶房子上滚动着枯叶,舞台上响着悠扬舒缓的爵士乐。 径直走到吧台坐下,点了一杯长岛冰茶,这是文艺青年的挚爱,也是声名在外的烈酒,口感清新,也醉的舒服。 她的模样显得漫不经心,却又有几分倦意。 手机在掌心里转着。 屏幕上是明澈发来的几张结婚照片,背景是大片葱茏茂密的草地,多么幸福的景象,欢乐圆满的大结局,她由衷的为明澈感到开心,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回了一句:“很漂亮。” 她对着酒保招招手,用手势示意着,再来一杯。 五月的英国天气多变,前几天燥热难耐,这几天却冷的恨不得重新燃起壁炉,有人推门进来,裹挟着一阵冷风。 裴予宁走近了,坐温璃身边,她的长发散发着春末的清冷,整个人难得显得十分恬静,抿着唇,不发一言的看着她。 整座酒馆的喧嚣浮躁仿佛都与温璃无关,眼神也没有因身旁突然坐了个人而分出去分毫,只静静握着酒杯,杯壁沁着冷凝的一层水珠,仰头喝酒时,水珠顺着嘴角滑至脖间。 裴予宁看着看着眼睛就酸了。 “别喝了。” 温璃招手又要了一杯酒:“你怎么来了。” “今天为什么逃课,好在教授点名不严,我帮你答了到,竟赛竞赛你不参加,小组作业也不管不顾,现在连课都不上了。”裴予宁看着她侧脸时下巴的线条,瘦削而凌厉,带着寡淡的疏离,反倒问她:“温璃,你以前不这样的,” “谢谢。”温璃点点头,又喝了小半杯酒,答非所问的道了句谢。 裴予宁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看不得她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手一伸,压着她的胳膊,把酒杯夺了过来,扣在桌上,“咚”的一声闷响,凉丝丝的水珠沁着掌纹蔓延开。 “不就失个恋吗,你到底还要颓废多久。” 温璃没说话,却也没展露出半分不耐烦的样子,把手机熄屏装进口袋,仍旧对着酒保招招手。 “你非要喝吗?” 温璃的眼中泛着波纹,她永远冷静骄傲,此刻却罕见的出现了柔软脆弱的情绪,不回答,裴予宁便不再追问,重新坐下,叫了杯更烈的伏特加。 “好,你想喝,那我陪你喝。” 温璃其实已经醉了,门口有人进,铃声响起,微凉的风把温璃的淡淡的声音带过来:“你不必这样的。” 裴予宁不说话,仰头喝尽一杯酒:“我不必怎样?” 原来微趴在台子上的温璃终于直起身来,捋了一把头发,又抬头向后仰,流畅的脖颈和下颌线一览无余,微侧脸,余留给裴予宁一个疲倦的眼神,好似思考了一番:“你总在我身边,明明收到了澳洲学校的offer,却还是来了英国,裴予宁,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裴予宁喝完一杯酒,视线仍旧没什么力度的直直盯着温璃,最后以一句陈述作答:“我想要什么,你知道的,温璃,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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