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几天参加某作者聚会时见过这位年轻演员的伴侣,她当时跟别人聊天时说,她也努力想要爱上她的爱人,但怎么说呢,越看见她那么喜欢自己,喜欢到毫无自尊,越觉得挺难喜欢上她的。 “怎么说呢,就感觉,她那样,挺下贱的,哈哈。”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老者可能都会气得从椅子上站起质问那个人到底什么是爱情,但她现在年纪大了,一些激情的褪去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生理问题,她那天内心也没有什么起伏,只是轻轻在随身带的笔记本上,画上了一个小小的螺旋。 进步,进步。 从让自己变得可爱,去依赖男人,再到让自己变得弱势,去依赖想象中强大的女人。依赖救赎文学,依赖爱情神话,未来又会去依赖什么呢?还是终有一天,什么都无需再依赖? “对我而言,梦想才是最重要的。”记忆里好像有人,曾对她说过这话。 进步,进步。 永远进步,永恒孤独。 多年好友的女儿这些年也加入了作家领域,再往前推十年,还很喜欢缠着老者让她评价自己的作品。 “这般相互消耗相互勉强相互伤害的感情,如果说是爱的话,可能贴错了标签。”老者当时还能把话说得犀利,“这位主角,在伏低做小,依赖着别人才能活下去之前,可能更应该先好好找找自己才行。” “这你就不懂啦,杜老师。”小黄当时很坚持自己的看法,“这样的感情才酸爽呢,读者就喜欢代入进去不断窒息,再让他们尝到点甜头,再窒息,再喂饱,最后像竞技一样打败其他竞争对手,赢得感情。” “至于什么爱不爱的,作者不想琢磨,读者也懒得细想,傻子才想!” 老者本来还想问问这样继续下去,难道真的不会让文化环境再次走向一个百年前的轮回?但后来一想又觉得自己也没资格批判年轻人的道路,毕竟这年头,认识小黄的人,可是认识她这人的几百倍还要多。 但总有一天会去寻求解答的,老者想。 等你赚够了钱,做够了你所有想做的事,到最后,你还是会想要通过文字去寻求解答。 如果你真的喜欢这个的话。 她看着屏幕上的“我真的喜欢她”,也没过上几秒,就又被新的新闻插播,是关于电子人人权的议题。屏幕上被贴出了好几个人的大头照,里面有她曾去过的某个研究所里的人。舆论认为这群人蔑视灵魂,拿生命做实验,全都该被钉在人类历史的耻辱柱上面。 老者在那上面寻找一张熟悉的脸,奇怪啊,他们前几周天天骂她的,怎么今天反而不再把她拎出来,让她再看看那张怀念的脸。 他们曾经把她碰上神坛,现在又把她踩得够惨,她曾追求的名气,那伟人的痕迹,是否真有那么可贵?如果再见面,老者或许能够给予她一个不同的解答。 而她现在只是听着人们对于她爱人曾经行为的抨击,不反驳,也不回复。因为她也没有能力确定那个灵魂的界限,她也曾深受其苦,日日夜夜对自己降下道德的惩戒。 “我疑惑你,疑惑自己,但也不妨碍我爱你,你说是吧,嗯……” 谁来着? 那个最关键的名字,她想不起来了。 随后她发现自己所站立的地面也是一块陌生的广场,她好像来到了梦里,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也忘了这儿是哪里。 甚至忘了自己原本的姓名。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但这次老者算是彻底意识到了,她得了与亡母一样的问题,她需要找个能照顾自己的人,或是机器人。 之前常去的那家研究所现在迫于舆论也快倒了,她或许能去那里高价买个他们已经淘汰掉的小机器人。 之前招待她的那个就不错,希望她还没被销毁。 她最后绕了几圈也没想起回去的路,干脆就近找了张长椅坐下,等待着回忆的复苏。 拐杖被放在一旁,她已与它相处将近二十年,早已掌握得得心应手,她隐约记得自己早年也拄过很长时间的拐,当时她那腿是怎么长好的来着?现在也已想不起来。 好像是睡了个觉,梦醒了,就好了。 她低着头,看着雪在地上融化的痕迹,面前那一块低矮长方形转播屏幕上的光太亮了,晃得人眼睛疼,上面好像在转播着最新机器人的研发进展,似乎备受瞩目,以至于不知不觉间这块广场上都围满了人。主持人告诉大家接下来将展示目前世上第一台,同时具有“真正的灵魂”与“真正的身体”的,将改变世界,改变人类的,真正的原型人造人机器! 一时间掌声雷动,老者不想去看,也觉得很是烦人。 主持人接下来将要公布它的姓名,说为了纪念最初从月球储蓄基地上收下的那一份文件,将会给这个人造人起名为那一份文件的文件名。 说来奇怪,他说了那一份资料的重要性,却只字不提那份资料主人的姓名,可能因为那主人当前正处于什么争议的风口浪尖吧,老者想。人嘛,总是别扭得不行。 “所以,它的名字将叫做寻安。” 老者抬起了眼。 这名字太熟悉了,熟悉到好像该是自己的一部分一样,但她却一时间无法确定它到底属于哪里。 直到她的眼睛适应光亮,看见屏幕上的那一名人造人少女。 她留着黑色的齐肩短发,穿着一身白衣。主持人说它还没有进入工作状态,所以现在眼睛的颜色很淡,它的虹膜会根据不同的状态而呈现七种不同的颜色,可以满足城市生活中的多种需求等等。 主持人啰里吧嗦,少女却完全没有想听的情绪,她乖巧地站在那里,眼里却根本隐藏不住对这个世界的无限好奇。 对啊,原来是你,老者想。 我知道寻安是谁了,原来是你。 她看着那名少女,就像是了却了一道难题,已经没有再盯着屏幕的必要了,于是她闭上眼睛。 她闭上眼睛,梦里的她,初次睁开眼睛。 十三岁的少女手中攥着演讲稿,在学校的大礼堂里来回踱步,灯光还没准备好,台下的学生们看起来也都对她的演讲不感兴趣,她还没开始讲就觉得士气已降下一半。 根本就没人喜欢你,她对自己说,你完蛋了,你太失败了,你今天就不该站在这里,你的一生都毫无意义。 她正这么想,突然观众席的后方传来一声口哨,少女抬头,才发现今天居然来了许多自己的老友。 两名高中生装扮的少女在后排对她挥手,宅女拿着一本厚厚的杂志,对着其中的一个小格猛指,似乎是想让演讲者别忘记她们曾经在少年杂志上所获得的光荣奖项。 一名护士打扮的女性紧张地坐在后排搓着手,下排戴着大帽子握着魔法杖的女孩一直左看右看挡了她的视线,最后她气得一把夺过那顶大帽子,还不还给人家。 那个跟自己关系很好的城舰小孩似乎对她大姐的伟大演讲没有多大兴趣,她一直在跟旁边那个长得跟她相像的波浪卷女孩没话找话,看起来是在八卦波浪卷女孩和她女朋友的各种事情,波浪卷女孩的女友坐在一旁一脸苦笑。少女心想,她要是她,估计很想回家。 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另一名女孩倒显得从容得多,她坐在一名老年女性的身边,两人都穿得有点厚。老苏珊像是摆弄着新奇事物似的研究着手上的手机,那个好像叫做201的女孩则只是沉默地托着腮帮子看着讲台,也不知心里在想啥。 而铁锈还在后排猛向自己吹口哨和招手,她最烦人,典型的第一次进城。不知道从哪整了一桶爆米花夹着面包,打算边看边吃,抬手的时候还自己撞洒了三分之一,少女在讲台上拿手语告诉她“爆米花不是这时候吃”,她没看懂,给少女回了个“OK我一定吃完”的手势。 视线继续在后方漂移,少女寻找着一个期待的身影。 她看见她曾经的下级们挤在一起还给她拉了道横幅,一群头上带着NPC图标的小孩在扯着一个中年女子的假发,绑着麻花辫的蓝发姑娘带着台特别笨重的机器正对台上,眼里闪烁对科学实验的期待,少女不寒而栗,宁愿相信那只是一台普通的照相机。 她找着,找着,视线略过许多人,等一切准备就绪,四周陷入漆黑,观众席最后方的那道门才被缓缓推开。 黑色短发的女孩紧张兮兮地走进来,蹑手蹑脚地把门关上,她只是站在那里,手握栏杆,对着台上的自己报以满溢着爱的微笑,少女就知道自己该讲些什么了。 对,她知道自己该讲些什么了。 她把演讲稿揣进兜里,她不再恐惧。 哪怕一生无人倾听,迈出第一步的勇气,永远是个人的史诗,是人类灵魂光辉的证明。 她终于达成了自己的愿望。 此刻,有如此多的人看向自己,但少女的眼里,却至始至终只倒映着一人眼睛。 · 《躲藏梦中》 正文完 ---- 没完,还有两个别的结局。
第40章 番外:你我(上) 另一种结局。 能一起离开的结局。 · “我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话音刚落就被后座的人狠狠踢了下座椅,杜芢沉默着推了推眼镜,这辆车她还是很喜欢的啊。 “你现在离开能够完全过上自由的生活,而且我本来就已经没未来了,我跟你说的……” 又被踢了一脚。 “不是,你踢归踢,你踢我也要说啊……你现在怎么不听人说话呢?我的计划在理性上完全是……” “开不开?你不开我开。”注射器已经抵在了颈部,后排的人没给她太多周旋的余地。 “你不是不会开吗,荀安?”但她最后还要啰嗦几句。 “这不有自动驾驶?”荀安漫不经心地用另一只手调整了下帽子,按她的话说这帽子三十年没戴了还是这么合脑袋,这就叫做皇冠归位,“大不了这些都不要了,我背着你去住山洞里,反正怎样都比你这极端狂安排得好。” 到底谁是极端狂呢?杜芢在心里嘀咕,但她真觉得荀安现在什么都干得出来,真让她来规划最可能的结局就是俩人死一块。于是她选择按下定位,再次查看了一遍沈万华留下的几个目的地,然后按下导航,重新出发。 荀安在座位上撑着脑袋看着一路的田野风光,也没和杜芢聊天。她在那五年里编排了不知道几本书的预订谈话,但现在气都快气哑,再拼不出一句好话。 她在手上把玩着这个长条形的注射器,一想起自己差点就被这东西搞晕就一阵后怕。还是多亏自己到最后都没放弃唤醒身体的控制权,在有冰凉的感觉贴上自己肌肤的一瞬间就用手把它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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