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调查自己应该不常见吧?你马上就一口答应了。” 听我这么说,她还是在那儿笑:“好敏锐,我都要怀疑你是同行了。” 她身体后移靠上椅背:“但你应该不是。做我们这行的,都会本着客人不说就绝不多问的原则。而且,定下委托意向和价钱再谈细节对大家都好。” 这靠着椅背的动作,倒有点若反悔取消委托就不必详谈更多的意思。 不过是种以退为进。 “我可是第一次来这家店。” 言下之意是:你如何知道我在这儿? “我蹲守了两天。你也不是不出门嘛,会出来散步。” 那就是跟踪的意思咯,和我猜的一样。 “那为什么昨天不搭话,而选择今天?” “贸然行动可不好,等待合适的时机事半功倍。” “如果我一直不出门呢?” “那就只能往你家门缝塞小广告,然后登门拜访咯。但那样就太自我推销了,还是自然点好,对吧?” 其实都是自我推销,咖啡馆确实比敲门好太多。 观察两天,再选择合适的行动。林侦探办事倒不像外表那般轻率。 然后我重新考虑好了。 “现在转给你预付的30%吧。” “爽快哦。”她有点意外,“不急,先签份委托协议。” 是电子文件,我甲方,她乙方,约定了一些双方需履行的事项。枯燥的条款我觉得细看很麻烦,但又没有人可以代劳,最终还是打起精神一条一条过目,然后签上名。 林侦探不浪费时间,签好协议就拿出记事本,逐一记下我提供的基本情况——连一页纸都写不满。 写完她合上本子,笔头敲敲那硬皮封面,说:“其实挺有趣的,起底自己的委托我还是第一次见。” “私家侦探一般会接什么案子?” “五花八门啦。最常见的是收集出轨证据或犯罪证据,偶尔也会找人,找猫找狗,找某些财物。” “像电影里描述的那样?” “当然没那么精彩,通常都很普通的,大案子都在警察手里。” 我想问她为什么不选择当警察,明明她有个当警察的双胞胎姐姐。可这种私人问题实在不适合甲乙方之间谈论,所以还是作罢。 说完正事,林侦探就准备走了。临走前她还说:“别管我叫林侦探,叫林乐喜就好。嗯,就这样,去干活啦。等我消息。啊,对了,代我向袁小姐问好。” 她出去时,还不忘眼睛细细的咖啡师跟说再见,社交性好的人就是这么自来熟。要不是刚刚她说过她平常不来这个咖啡馆,别人定以为是常客呢。 咖啡馆门上的铃铛晃了几声归于平静。 我心情挺不错,有了专业人士帮助,只需要等待十天半月,就可以更快地全面了解自己的过往。 时间尚早,我打算再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继续看菜谱。如果顺利的话,今晚袁苑桉加班回来就有酸汤肥牛作夜宵了呢。 连理由都想好了,感谢她帮忙找的私家侦探。 当然咯,我也要不告诉她,悄悄把酸汤肥牛端出来。
第11章 乏善可陈的履历 才过了十天,林乐喜就给出了一份履历。薄薄几张纸,还配了一些地点的图片。 翻开我的过去,就真的只是一份履历。 姓名性别出生年月,往下一行是其它基本信息,教育经历全在本市,并止步于高中…… 职业:无业。 工作经历:无。 犯罪记录:无。 婚姻状态:未婚。 …… 独生,没有兄弟姐妹。爸爸的职业是机场地勤,妈妈是民航飞行员。 爸妈也都是独生子女,爷爷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十岁外公病逝,十八岁父母死于空难,半年后外婆也病逝了。 所以户口本上,只有我一人。 …… 主要收入来源:房产出租。 健康状态:良好,极少就医记录。拔过两颗智齿。 兴趣爱好:打游戏,游戏类型涉猎广泛。(待完善) 噢,还列举了各个游戏账号的数据,游戏时长长达几千小时——以前我还真拼。 性格:沉默寡言,与世无争。(待完善) 生活习惯:深居简出,日夜颠倒,不喜社会活动,不喜交际。 感情经历:不明(待查)。 经常往来的朋友:袁苑桉(待查)。 …… 还有,过去七年里没有任何乘坐飞机火车的记录,也没有出境记录。 再往后,是一些资产列表。 …… 尽管还写着很多“(待查)”,但不得不说,这首次提交的履历速度比我预想的快,内容却比预想的详细。 原来,一个人的过去可以总结成这样,仿佛一份详细的角色设定。只要设定够多,就有更多依据充分想象这个人。 而赵肆勉,孤独且乏善可陈——我的过去乏善可陈。我甚至很难把这份履历和自己联系起来,至少现在不能。档案再详细,还是像在看另一个人。 碰面的地方依然是那个咖啡馆。 林乐喜等我把履历浏览完了才说: “这是基本概述,如果你特别在意某些方面,我可以再深入调查。” “我没有真实感。”我说,“如果把名字挡住,就像其它人了……啊,我不是怀疑它的真实性,只是描述一种感受。” “呀,你提到它了——感受。”林乐喜靠前一点双肘支在桌子上,“咱们的目标,是找出你的过去嘛,最理想当然是恢复记忆。有了这些基本资料,下一步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尝试把感受找回来。” “怎么说?” “一般来说,我们起底只会罗列更多的事实、数字和证据。可是你的委托有点特殊,所以我请教了心理医生朋友。她说人的事件记忆里,‘自身感受’是很重要的构成,甚至比客观事实更重要。而你也提到了这点。” 仔细想想,颇有道理。自己与他人的经历差别就在于:自己经历过的才会有切身体会。 “你朋友有什么建议?” “这可不是我专业范畴,可以找天去见见她——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呃……暂时不想,过段时间再说吧。” 其实,周医生和袁苑桉都曾建议过向心理医生求助,但我都含糊推辞了。不知为何,我不想见所谓的心理医生,我希望记忆恢复的过程更自然一些,而不是干巴巴地坐在咨询室苦思冥想。 “好。”林乐喜很干脆不纠结,“说回我擅长的部分,有个我蛮在意的地方。” 说着她翻开履历的第四页,指尖掠过袁苑桉的名字,敲了敲:“她。” “作为目前已知与你关联最多的人,我顺便调查了她的背景。有意思的是——查不到。” “什么意思?” “也不是完全查不到,但信量异常少。目前只查到了她不是本地人,十几岁才迁过来本市,大概是跟随父母工作调动。高中就读的学校跟你一致,比你高一届。大学也不在本市,毕业第一年在外地工作,第二年才又回来——也就是三年前。两年前搬到启墩路八号,你们现在住的地方。打过一段时间散工,大概两个月前跳槽到现在的公司,从事婚庆策划。” “跟她告诉我的一致啊,有问题?” “问题在于,除了这几点,其它就没有了。家庭情况,高中之前的履历,之前还在哪工作过……这些本应手到擒来的信息统统没查到。” “直接问她本人不就好了。” “不不不,这些信息本身不是重点,重点是‘查不到’这件事叫人在意。” “你是指,她出于某些原因刻意隐藏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 “为了什么?” “不清楚。” 可是有说不通的。 “如果她要隐瞒,为什么还要找你?她明知找私家侦探调查肯定会涉及她。”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猜测陷入了僵局。 “话说,你跟她真的是好朋友么?” “她经常表示和我不熟,但事实上,我觉得她挺了解我的。也算关心,复诊的日子她都记得,还会提醒。” “这样……”林乐喜想了想,“总之你先别跟她提这事,就当作不知道。先观察一段时间,我再调查调查。” “我不觉得她会对我使坏。” “不是说她使坏啦,只是指出疑点。” 就像警察总是预设所有人都有嫌疑,大概林乐喜也是这样,是一种职业习惯。 ——但袁苑桉不该被怀疑。 若不是她,我已经死在那条过道里,她是我昏迷时唯一担负起照顾责任的人。她不热情,保持一定距离,却也不冷漠,不会撒手不管。她的不远不近令我感到安全,因此我信任她,哪怕林乐喜提出的疑点听上去有道理。 退一步说,大家都是普通人,有什么好猜疑的呢?林侦探有点偏离了,我想调查的是自己,而她的好奇点却在袁苑桉。 “我委托调查的是我的过去。”我直接指出,“我的朋友我希望自己去了解,而不是通过调查报告的形式。” “诶?你的意思是让我别查袁苑桉?” “对。” 还是刚刚那页,刚刚那行,但我指向了袁苑桉名字的前面:经常联系的朋友。 “我的通讯列表,一开始只有袁苑桉一个人。” “这是云端的通讯录?你手机丢了,只能从云端恢复。” “嗯,是的,已经恢复过了,几个月前的备份。就只有一人。” “但我调查过了,你所有账户都没有异常登录过,可以排除人为删除。噢,顺带的,也没有财产损失。” “我的微信好友也只有她。我想知道,我是真的那么古怪,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你古怪吗?” “不古怪吗?正常人再深居简出也不至于这样吧。” “哈!你通讯录只有她还不让我查她哦?” “她由我自己来,你调查别的。” 林乐喜并不固执己见,只看着我笑:“好好好,一切以委托人意愿为优先。”
第12章 尴尬的车库 “这两天有想起什么吗?任何小线索都行。” 林乐喜几乎隔天就会问一遍这个问题,简直像打卡。而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没有。 别说回忆,连睡觉都没有做梦。做梦这事是林乐喜提起的,她那心理医生朋友给的建议:梦是通往潜意识的途径之一。 然而每一天都无梦。 接下来一段时间,调查没有太多可圈可点的新进展。林乐喜有提交新的补充报告,袁苑桉也时而说些生活上的往事。我看了听了,依然没什么真实感,就像隔了一层玻璃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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